被激起了求生欲的白盛开始努力配合诊治,乖乖的用膳,尽可能多的休息,一切都按照赫连嫣然的指示严格执行。又过了两日,连赫连清和都啧啧称奇,不知元娘用了什么办法竟令死气减退,转而浮起生机之色。
尽管已有所好转,但尽快为白盛解毒仍是当务之急。在商量了两天仍毫无进展之后,赫连嫣然将赫连硕单独叫进了书房。
“万万不可!”赫连硕在得知了赫连嫣然的办法后惊呼道,“姑姑,殿下的毒性目前得以压制,咱们可以再想办法。不必非得让您以身涉险。”
“殿下拖不了多久了。”赫连嫣然直言道,“长时间的毒发折磨已经将他的根基折损,补益的速度及不上毒性的蔓延。我暂时用五色温补之法增益激发其脏腑之生机,虽然有效却不是长久之计。如今最要紧的就是找到中毒的根源,但首先,我须得保住他的性命。”
“那也不必非得由您来做呀,”赫连硕极力争取道,“换个人吧,啊?姑姑,换个人好不好?”他哀求的样子就像个无助的孩子。
赫连嫣然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温和,哄孩子一般:“阿硕,只能是我。除了我,族里再没人能做到啦。”
这本该是怪异至极的一幕,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和谐自然。掌管着富甲天下的庞大家族且已过不惑之年的男子在尚未及笄的少女面前,却像个不安的孩子。而素日里冷漠凉薄的少女此刻化身成为语重心长的慈祥长者,温柔安抚,耐心哄劝。
“您本来就已经……如今又要……岂不是雪上加霜么?”赫连硕双眉紧锁,惶恐而担忧,他看了看赫连嫣然,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姑姑,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不若……不若就放下吧,如今早已物是人非,说不定这两者之间根本毫无关联,不过竹篮打水啊,姑姑。”
“阿硕,我活着还剩下什么呢?”赫连嫣然苦笑着握住腰间的半块玉璧,“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可是那件事我仍是不能想,不能提,想起了提及了便会痛得快要活不下去。除了赫连一族,我就只剩下报仇了,如今好不容易终于盼来了线索,纵使要我用半条命来换取这个可能,我也会毫不犹豫。”
赫连硕知她心意已决再无转圜余地,长叹一声,眼看着赫连嫣然拔出弯刀割破手腕,放了小半碗血,放了块一寸见方的籽料进去,于虚空中画了几个符咒,这才把伤口包了起来。她的气色迅速衰弱,若非赫连硕眼疾手快上前扶住,恐怕连站都站不住。
“姑姑,你这是何苦啊。”赫连硕既心疼又气恼,“明明是那人负了你,你却还要为他牺牲至此。姑姑,我的傻姑姑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想想你自己!”
赫连嫣然虚弱得话也说不出来,由他扶着坐到床上,调息了半盏茶的功夫,面色这才好转了些,却仍是苍白得厉害:“阿硕,我与他之间,从来没有什么辜负不辜负,那些话今后我不想再听到。”
缓了片刻,她又说道:“这件事说到底掺了我的私心,才叫族里跟着担了风险,不过你放心,有我在,赫连一族是会长长久久富贵下去的。”
赫连硕气结:“姑姑,您怎么就不明白,我宁肯您从不曾将赫连一族看得这般重要。”
“又说傻话,”赫连嫣然笑了,笑容浅淡而落寞,“阿硕,于我而言,已经再没什么比赫连一族更重要的了。我累了,你也回去吧。”
赫连硕轻轻地扶着她躺下,看着她疲惫的闭上双眼,心知她的确需要好好休息,终是不忍再吵她,咽下了满肚子的话,无声地退了出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赫连嫣然气色恢复了大半,将浸在血中一宿的籽料取出,开始动手雕琢打磨。半天过后,带着去了白盛房中。
白盛由烟波伺候着刚用了午膳。
赫连嫣然见了礼,将串了绳结的玉牌拿出,亲手给他戴在颈上:“民女给殿下做了块无事牌,是块难得的极品籽料整块雕琢的,贴身戴着对殿下大有裨益。”
白盛艰难地牵了牵嘴角,冲她眨了眨眼,算作道谢。
“殿下不必客气。”赫连嫣然喂他服了药,又道,“民女今日要为殿下探知毒源,只是这法子有些不同寻常,还需要取殿下指尖血一用。殿下若是应允,便眨一下眼告知民女,若是不允,眨两次。”
白盛听了,略想了想,便闭上了双眼,过了一会儿才睁开。
征得了本人同意,赫连嫣然以金针刺破白盛指尖,取了几滴血,用手指蘸了,在白盛的双臂上画上怪异的纹路,像字又像符,完成后,又挤了几滴,在自己掌心勾画起来。待最后一划落定,闭目以掌心覆于双眼之上。然后,赫连嫣然就见到了一个遥远的熟悉之地。
那是她儿时的噩梦,是一切恐惧与痛苦的根源。幽暗阴冷,连空气中都满是黏腻的血腥之气。她的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连呼吸也艰难起来。她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猛地睁开双眼。片刻后,方平复了心绪。
于是,白盛就看见赫连嫣然不动声色地擦掉额上的冷汗,平静的对自己道:“民女已经知道殿下身中何毒,也知道该去哪儿找寻解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