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四个庙祝想乘着这个机会把你从庙祝的位置上拉下来,我说的对不对?」

「郎君果然英睿过人!」曹野那赶忙谀笑道:「小人就是担心这个!」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王文佐冷笑道:「我可丑话说在前面,你若是想我帮你把那四个庙祝都杀了,那可是休想!这里是长安,是有王法的地方,可不是哪里的土匪窝!」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曹野那连忙笑道:「小人虽然是个胡人,但从曾祖起便已经迁居中土,向慕上国之风近百年,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事!呵呵,呵呵!」

王文佐看着曹野那两腮抖动的肥肉,哪里还有心思陪他绕圈子,径直道:「你有什么事情便照直说,我已经有些累了!」

「是,是!」曹野那连连点头:「小人是想,郎君能不能将小人这几个教胞暂时请到某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去住上几天!」

「住上几天?你这是什么意思?」

「郎君,若是他们在庙里,小人有些事情便不方便做,而过几日他们回来了,便大局已定,小人也就不怕他们了!」说到这里,曹野那怕王文佐不答应:「不用多,五天,不,三天就够了!」

听到这里,王文佐对于曹野那的计划也猜出个七七八八的,多半是这次暴乱之后他有什么大动作,若是其余四个庙祝也在他就不方便。而如果那王文佐将这四人暂时拘禁起来,他就可以肆意妄为,而后来等到那四人回来若是怪罪曹野那自作主张,曹野那大可说先前那么多人来挤兑,情况紧急,不可能等他们四人回来再做决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官府和挤兑的教众身上。

「你这四个庙祝又没有什么罪过,我凭什么将他们软禁起来?」王文佐冷笑道。

「郎君请看!」曹野那显然是早有准备,立刻从袖中取出一本书册来,王文佐接过一看,里面都是他那四个同事平日里的各种罪过,从打死自家奴仆,贿赂官员,到偷漏税收不一而足,足足抄写了七八张纸,若是都属实,莫说软禁三四天,就算论个死罪都足够了。

「曹东主,你是不是把有些事情搞错了!」王文佐翻了两页,随手往地上一丢:「我是熊津都督府的行军司马,不是京兆尹的老爷,你的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可不归我管!」

曹野那捡起小册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重新收入袖中:「郎君您可别忘了,这可是关乎到您那半库金银呀!」

「半库金银?」王文佐冷笑了起来:「看来在曹东主眼里王某人是个视财如命之人了呀!」

「这倒不是!」曹野那笑道:「方才郎君在庙前的事情小人都看到了,您不但不是爱财如命,还是个轻财爱士的英豪。但天下间做事情哪有不要用钱的?而且越是大事,所要花用的钱财就越多,郎君您志向远大,自然特别缺钱!」

曹野那的回答让王文佐陷入了沉默,几分钟后他伸出右手:「把那小册子给我!」

「喏!」曹野那心中大喜,赶忙双手呈上小册子,王文佐接过册子,唤来外间守候的军士,念出上面的四个人名:「你带两个人,将这四人请来,就说我有要事与他们商议!」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四名胡商在军士的押送下走了进来,虽然强自镇定,但还是不难从闪躲的目光和颤抖的指尖看出他们内心的惊惶,尤其是当他们看到曹野那的身影之后,目光中更立刻爆发出憎恨和恐惧。

「小人拜见王司马!」四人齐声道。

「都起来吧!」王文佐伸手虚托了一下:「你们四人都是这祆庙的庙祝吧?」

「不错,小人都是庙祝!」

「很好,我听说曹东主也是这祆庙的庙祝,那么庙中之事便由你们五人处置,对不?」

那四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为首的一人小心答道:「我们五人的确都是庙祝,但这祆庙乃是长安乃至关中信众共有,我等五人也是受信众托付处置庙中杂务而已!」

「杂务而已?」王文佐嘴角露出了讥讽的笑容:「那有哪些杂务呢?可否说与某家听听?」

「这个——」那胡商不敢与王文佐对视,目光却转向一旁的曹野那那边去了,曹野那却偏过头去,并不理会他。

「这个册子你们先看看吧!」王文佐笑了笑,随手将那册子丢了过去,那胡商伸手接住,刚翻看了两页,脸色便大变,他猛地转过头,双眼向曹野那射出仇恨的光。

「这册子上头的事情是真是假?」王文佐问道。

「这上头全然是诬陷之词!」那胡商连忙道:「小人素来奉公守法,何曾犯下上面的罪过?」

「你说这些都是假的?那好,其他三人呢?」

另外三人此时也翻看了两页,听到王文佐询问,连忙道:「我等也是守法之人,这上面的都是诬告之词!」

「那好,既然你们四人都说是假的,那本官也不能错怪了好人,这样吧!先将你们看管起来数日,待到查清之后再说,你们觉得如何?」王文佐笑道。

那四人也不是傻子,听到这里如何不知道这是对方设好的圈套,方才最先说话的胡商抢先道:「这位郎君,我等都是长安城里的编户齐民,便是犯下了过错,也是京兆尹的差使,便不用劳烦您了!」

旁边几人也明白了过来,连忙齐声道:「对,对,这册子是何人的,明早一同去京兆尹衙门那儿论个明白!」

「用不着明早了!」王文佐笑道:「给我册子之人就在你们面前,反正闲来无事,你们五个就在我面前辩个明白便是!」

曹野那闻言大惊,片刻前他还飘飘欲仙,觉得自己距离独自掌握长安祆庙只有一步之遥,可一转眼功夫形势就颠倒了过来,本来倚为臂助的王文佐就这么把自己推了出去,等他明白过来时,四名同僚已经围了上来,眼睛如冒火一般,正恶狠狠的看着自己。

「果然是你!」

「你好毒的心肠,竟然想借机将我们四人除掉,自己吃独食!」

「做出这等恶事,明尊不会放过你的!」

「狗东西,今日一定要杀了你!」

「不,不!」曹野那本能后退了一步,向王文佐恳求道:「郎君救我,郎君救我!」

「都给我住手!」王文佐厉声喝道,当值的守卫拔出钢刀,将曹野那与其余四人分隔开,在冰冷的刀锋之下,那四名胡商的狂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为首的那人向王文佐道:「郎君,我不知道这厮向您许诺了什么?不过这里是长安,是有王法的地方!」

「我当然知道长安是有王法的地方,否则我把你们几个一股脑儿都杀了,事后都推到那些暴民身上就是,何必现在这么麻烦?」王文佐冷笑道:「你当本官喜欢掺和到你们这些邋遢事中去吗?」

为首那胡商听出王文佐的弦外之音,心中大喜,赶忙道:「郎君教训的是,小人们的一点琐事却将郎君牵连进来,着实是不应该!经由郎君教训,小人们一定痛改前非,谨慎行事,将这祆庙好生经营,绝不会再给郎君添一点麻烦!」

「嗯!」王文佐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其余三人:「那你们几个呢?」

那三人赶忙应道:「我们也一样!」

「那就好!」王文佐露出一丝笑容:「那这样吧,你们四人先各自写一个服辩吧!」

「服辩?什么服辩?」

「你们还想装糊涂?」王文佐冷笑了一声:「这册子上的事情是真是假?要不要我把你们送到京兆尹那

儿慢慢细查?」

王文佐的举动把这四人搞糊涂了,为首那胡商小心问道:「郎君,小人愚钝,还请您指点迷津!」

「这还不简单?你们四人眼下有两条路走,一条路是不写服辩,那我天一亮就把这册子和你们四个送到衙门去,最后如何处置那就看京兆尹得了;如果你们把这册子上与你们相关的事情写成服辩交给我,那我就既往不咎,只要今后你们如先前说的那样,一心向善,那就当没有这件事情,否则的话,就新账旧账一起算,明白了吗?」

听到这里,那四名胡商总算是明白了王文佐的意思,显然对方是想拿住自己一个把柄,好操弄自己,可要是自己不写的话,他把自己和那小册子往衙门一送,且不说最后官司结果如何,那至少十天半个月内这祆庙是曹野那一人的天下了,凭那厮的手腕,又是这个关头,即便自己四人能够脱罪出来,那也会赶出祆庙,失去对这个巨大财源的管理权,对于这些视财如命的胡商来说,这个结果和斩首也差不离了。

「那服辩郎君是自己保存还是给那厮?」那胡商指了指曹野那问道。

「这个你们放心,自然是留在我这里!」王文佐道:「只要你们四人一心向善,那服辩永远也不会给其他人看到!」

「那好,我选写服辩!」为首胡商答得十分坚决。

「安公,写不得呀!」旁边胡商赶忙劝阻道。

「没什么写不得的!」为首胡商道:「只要服辩在那位郎君手里,我们就没什么好害怕的。这小册子定然是曹野那那厮的,他想要借这位郎君之手除掉我们几个,而这郎君之所以没这么做,显然是想留着我们四人来牵制曹野那,难道你们不想向曹野那那厮报仇?」

那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齐声道:「不错,我们也写!」

「好,来人,取纸笔来!」王文佐笑道。

不一会儿功夫,士卒便取了纸笔来,那四名胡商飞快的将服辩写完,又在末尾签名画押按了指印,王文佐接过看了看,果然上面都坦然承认了大多数小册子上的事情,他笑了笑:「曹野那,你过来!」

那曹野那站在一旁,浑身上下都如被针刺一般,难受的紧,听到王文佐的声音,赶忙走了过来:「郎君有何吩咐!」

「你看看这四份服辩,有没有什么问题?」王文佐笑道:「你放心,今后他们四人肯定不敢对你不利,否则这四份服辩一拿出去,他们四个都有灭顶之灾!是不是呀?」他最后一句话却是问那四个人的。

「郎君请放心,我等今后一定与曹野那和衷共济,绝不会有半点支吾!」为首的那胡商沉声道,曹野那闻言打了个哆嗦,只觉得如芒在背,心知这四人与自己结下了死仇,接下来自己在祆庙中绝对没好日子过,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非常小心的将那四份服辩细细看了一遍,最后向王文佐又提出了几点补充之处,也不知道那四人腹中又骂了多少千刀万斩。

「都改好了吗?」王文佐从那四名胡商手上接过修改好的服辩,确认无误之后,小心折好放入用油布包好,小心的纳入怀中:「你们四个先回去吧!若有事我再派人来请你们!」

「是!」四人向王文佐拜了拜,方才倒退着出了门。屋内只剩下曹野那和王文佐两人,王文佐笑了笑:「曹东主,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小人无话可说!」曹野那满脸的丧气:「郎君的手段高超,小人只有叹服的份!」

「不敢当,你的手段也很高超。只可惜看错了人!」王文佐笑道:「你嘴上说我不是爱财之辈,但心里还是把我当成像你一样的见钱眼开之人,以为许以重利就能让我智昏,可惜你不明白一个道理,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耍些不入流的小把戏利用我,今日便给你一个教训,

下次若还有这等事,就没这么容易了!」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曹野那伏地叩首十余次,满脸血迹方才膝行倒退着出了门,到了门外他爬起身来,才发现自己汗出如浆,浑身上下浑似刚刚从池塘里爬出来一般,叹道:「我以前看到书中说龙有逆鳞,有触之则必杀之,今日总算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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