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开始下雨了,田地里正在收割的农民发出叫喊声,变得忙乱起来。王文佐吐出一口长气:麦子刚刚成熟,却没有个好天气,被打湿的麦子很容易霉烂,神灵当真是没有心肝的。
“主人!”桑丘扯住王文佐的缰绳:“下雨了,秋天天凉,淋湿了容易风寒,我们回去吧!”
“拿把镰刀给我!”王文佐跳下马,将袖口扎紧。
“镰刀?”
“对,给你自己也弄把!”王文佐转过身,对自己的随从喊道:“都去收麦子,拿刀的就去割麦子,有马的就去搬运麦子,都送到竹棚下面去,去个人把营里的兵卒也叫来帮忙,天上下雨了,麦子淋湿了就都糟蹋了,大伙儿都得挨饿,别愣着,都去干活!”
雨水打在脸上,刺痛了双眼,沿着双颊滑落,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阿禾挥舞着镰刀,耳边传来那些唐人武士的叫喊声,她听不懂他们在喊些什么,但是竹棚下一捆捆的麦子不会撒谎,苦难早已将她的心打磨成了一块石头,但这次她平生第一次觉得胸口一阵阵酸楚。
“原来这就是上国的武士呀!还帮我们割麦子!”
耳边传来了幼弟的声音,阿禾直起腰,用力的踢了一下幼弟的屁股:“快去干活,要天黑前把地里的麦子收完!”
“啊呀,当真是不应该,不应该呀!”不管金三藏的内心是怎么想的,但至少他表面上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上国将军竟然下地割麦,着实是不应该,都是卑职的过错,还请见谅!”
“城主不必如此多礼!”王文佐毫不在意的笑了笑:“熟麦被雨淋了就会霉烂,上头要征集军粮,我与您眼下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正好遇上了,又岂能不帮把手!”
“是,是,是!上国将军的度量着实让人钦佩呀!”金三藏眼睛珠子一转,压低声音道:“不过有件事情在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城主请直言!”
“贵方大总管在信中要军粮二十万石,而国主分摊在我的领地便有三万石,说是我的领地就在汉江边上,调配方便。可这边的情况您也都看到了,要说拿出来,估计来年就要人吃人了,所以——”
“金城主!”王文佐打断了金三藏的抱怨:“军令如山,十万大军集于平壤城下,若是军粮到期不至,有什么后果我也不用多说,不要说你我的脑袋,就算是贵国国主,只怕都是脱不了干系的,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是,是!”金三藏神色有些尴尬,他长揖为礼道:“方才失言了,还请将军见谅!”
“金城主,不必如此!”王文佐扶了金三藏一把:“你也是一番爱民之心,倒也怪不得你。不过军粮虽然少不得,救民渡荒年之法我倒是有几个!”
金三藏方才那番话,本是看着王文佐对于新罗百姓有怜悯之心,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看看能不能捞点好处,被拒绝也是意料之中,却没想到王文佐语锋一转,竟然说有渡荒之法。赶忙躬身谢道:“还请将军指点!”
“指点当不起!”王文佐笑道:“无储备不足以为国,金城主就算交出这三万石军粮,私仓里应该还是有些蓄积的吧?”
“这个——”金三藏脸上顿时紧皱了起来,就好像一个地窖里过了一冬的苹果:“不敢欺瞒将军,蓄积自然是有些,但和领地里的百姓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再说若是把储藏的粮食给了他们,那我手下的兵士又吃什么?那时靺鞨人和高句丽人若是进犯,又有谁来抵御呢?”
“金城主!”王文佐身体后仰,舒适的依靠在身后的皮毛上:“我没有说让你把仓库清空,但拿出个千八百石应该没问题吧?”
“这个倒是拿得出来,不过分下来也没多少!”
王文佐叹了口气,这位金三藏身形肥胖,眼窝深陷,深褐色的小眼睛几乎埋在了肥厚的眼皮下,这容貌着实难以给人带来什么好感,但他有一点说的没错,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的话,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明年春天将会陷入绝望的饥荒之中。
“我记得这里的山上有很多松树和橡树,松子和橡子都是可以充饥的!不过据我所知,山林乃是属于城主您的猎苑,若非特许,禁止百姓上山打猎采集,对吗?”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这也是古代留下来的传统,围猎是锻炼武士技艺的最好机会,若是允许领民上山,那就会破坏自古以来的传统!”金三藏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就是来自于传统,破坏了传统就是毁坏他地位的根基。
“无妨,你可以让上山采摘的领民缴纳收获的一半,然后等到春荒的时候再用来赈济饥民!这样你即没有破坏自古以来的传统,又赈济了领民,获取了好名声,岂不是一举两得?”
“不错!”金三藏听不会破坏传统,也就不再坚持:“那我回去后就立刻下令!”
“除此之外,还可以让贫弱之人去收割完之后的田地里捡禾谷,无论公私他人不得阻拦!还有河边的芦根也可以挖来过冬,若有稗草,可以取其籽食,也可以用来煮粥,眼下距离落雪还有些时日,若是可以的话,可以让百姓在收割后的田地里种些萝卜、芜菁之类的,来年春天便可采收,也可以补偿一二。”
“是,是!”金三藏肥胖的脸颊已经渗出些许细微的汗珠,他完全没有想到王文佐这么一个唐国武将竟然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渡荒的手段,不禁有些羞愧:“您可否说的慢些,待我取纸笔记下来!”
“无妨,我回去后抄录一份,让人送给城主便是!”王文佐笑道。
“那就有劳将军了!”金三藏跪伏在芦席上,第一次对面前这人觉得钦佩。
大同江畔,大城山城。
从外表看上去,粗陋厚重的石墙是由无数大小形状均匀的长方形石条堆砌而成,但实际上这些石条在纵向是长楔形的,尖锐的一侧并排楔入墙体,之间的缝隙用灰浆填满,外来的撞击只会让石条楔入墙体更深,更增添了石墙的坚固程度,这就是著名的“切入接”。
------题外话------
有几次看到讨论区有人说我把唐军描写的太弱了,夸大了敌人的强大。韦伯只想请那几位书友去唐对朝鲜半岛经营,看看唐从太宗攻打高句丽到最后高宗放弃熊津都督府退出朝鲜半岛,一共半个世纪的时间。唐一共在朝鲜半岛投入多少兵力,其中的反复。高句丽,百济,新罗都是勇敢而且坚韧的民族,如果否认这一点,那唐军半个世纪以来在朝鲜半岛流的血汗岂不是笑话?至于有人说我写的是宋军,我只想说宋军从开国到灭亡都没有踏上朝鲜半岛一寸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