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宫,斜阳居。
此地毗邻冷宫,已经许多日子没人住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潮湿的霉味,屋里的摆件已经蒙上薄薄的灰尘,院外枯黄的杂草无人修剪,院落寂静而荒芜,显得有些阴冷。
斜阳居不大,方圆不过五十丈。苑九思在庭院找了处假山,刚将自己隐匿起来,就听得有人脚步声。
“贵妃娘娘吩咐过,要咱们好好盯着那杂碎,若是他不老实,便——”为首的没将话讲完,只点了点自己的脖子。接着几人进了里屋,消失在苑九思的视线中。原本空荡荡的斜阳居刹时又恢复死寂。
假山就在墙边,左面是院门,右边是居室。躲在里头视野豁达,要逃走也不易被人发现,实在便于窥听。
最近天黑得早,申时太阳便要落了。暮色残阳,斜阳居染上余晖,倒生出种颓败的美感。
就在苑九思腿脚站得有些酸麻的时候,一个身着靓蓝色杭绸袍子的男人走进来。来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身材高大,仪表堂堂。
“应该就是白亦然了。”苑九思心中念道。她边打量边思索,且不说外臣不得随意出入后宫,这人不过一个小小司务,进宫不着官服,竟穿华袍。
她正猜测着这人与母妃的关系,就见拱门处聂贵妃也独自来了。
白亦然见着她第一眼时,有一瞬间的失神。十余年不见,她在宫中养尊处优,保养得极好,皮肤又白皙细腻,做工精细的衣裙包裹着的身段风流又妩媚,不由让他看呆。
回过神,白亦然连忙笑脸盈盈迎着她走去,“扇儿,许久未见,你还是如当年那杏花仙女一般。”他也一如当年的巧舌如簧,善讨女孩子欢心。
聂如扇听着这声称呼,脸色微变,冷冷地说道:“念在你我幼时相识的份上,有什么话,你今儿个一道说明白,本宫没这个闲工夫功夫与你胡搅蛮缠。”
上来就被泼了头冷水,白亦然也渐渐收敛了嬉笑之色,不死心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扇儿,我俩虽算不上夫妻,可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分明离夫妻也差不了几许那些誓言,你不会不记得吧。”
美人就是美人,连嗔怒都别有风情。目光贪恋垂涎地盯着眼前姣好的脸庞,白亦然顿时有些心痒难耐起来。
说着,他缓缓走向她,意欲摸摸那双白生生的玉手。这等宫妃的滋味,定比莳花馆中姐儿的滋味不知好多少。
白亦然搬出旧情,不由惹得聂贵妃心中生出厌恶之感。
轻巧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聂如扇缓缓道:“笑话,白司务已是有家室之人,你与他人的海誓山盟与本宫有何干系?白司务别忘了,你这一官半职得来已属不易。此处乃后宫,你这小小的外臣擅入已是死罪,更别说,这等妄图诬蔑本宫的大罪!”
凤眼中浸出丝狠意,她低头转动着自己手上的宝石护甲,漫不经心地笑起来。
白亦然伸出去的手滞在半空,他确实怕死,犹疑之间,脑海中乍然回想到从前,在柳城食不果腹的穷困,在赌场酒馆遭人打骂,还有家中年老珠黄的妻子
“缠住聂如扇。事后我会派人接应你,在那之前务必留住她。”朗弘的话突然将他惊醒,既然收了好处,自然要给人一个交待。
朗弘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定会保全他的性命与荣华富贵。
“扇儿,我对你一片真心,怎会做出损害你之事?我只不过关心你罢了。”
“如今你虽身为贵妃,可谁人不知,帝王后宫佳丽三千,怎会独宠你一人?倒不如与我在一起,继续我二人的前缘,成就一段佳话,再者,也免去你空闺的苦楚啊。”
白亦然正背对着苑九思。
她躲藏在假山之后,只听得这人满腔污秽下流的话。
握紧了拳,苑九思觉得这人恶心至极,这个人虽长得人模狗样,实则堪比无赖,她恨不得冲出去撕下那张伪善的脸。
可转念一想,母妃既已安排了人,定是有她的主张。
自己现在贸然出去,说不定会给母妃添麻烦。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扇儿,你赠予我的折扇,我其实还留着。”白亦然语气轻佻,半是威胁半是诱哄,笑得十分得意。
是了,他作何要怕她?她的把柄正被他死死捏在手里,他倒是迫不及待地看她顺从于自己,任他为所欲为。
聂贵妃心头一跳,当年她知晓自己要进宫,便诈他说想瞧瞧最初赠给他的定情之物。
哪知白亦然痛哭流涕地道折扇已被弄丢了,她看着不像有假,遂假意安慰一番后才安下心。
折扇上写的正是相逢时,杏花村彩帛红纸上留下的那首情诗。当年两人浓情蜜意,她亲自将其写在折扇上,上头还落了款识。
面对这种龌龊之举,聂如扇究竟有几分沉不住。这个人的话没一句是能信的,不由怒道:“白亦然,你真以为本宫不敢杀你?”
苑九思听得真切,这乱臣贼子竟对母妃如此不敬。
她忽地下意识往院外望了一眼,只见两个眼生的宫女正远远地,快步向这边走来。
宫里人一直觉得永宁宫这块都不是什么好地,许多年前还有个贵人住这在儿,后来发疯死了。平些日,除了打扫的人,其他人都不会过来,生怕沾染晦气。
看着宫婢越来越近,苑九思越觉得蹊跷得很。母妃一来,就有宫人往这里扎堆,看那走的方向,目的似乎十分明确。
念到母妃已在斜阳居中安排了心腹太监,应不会有什么危险。
苑九思就悄身钻了出去,走向那两名宫女,想替她拖延时间。
两人在此处见到苑九思,面上刹时划过惊愕。
苑九思也不管,拉住两人,急促地说道:“本公主原是出来走走的,不慎就丢了枚玉佩,你二人来得正好,赶紧帮本公主找找。”
宫女不好推辞,只得硬着头皮回话:“奴婢遵命,那我俩分头去找,也容易找些。奴婢去院子里寻,她留在此帮公主找找这外头。”
“本公主压根没进过斜阳居,你进去能找着什么?”苑九思垮下脸,不慌不忙往院门处一站挡住她们的视线后,示意道:“你跟着她一并在外头帮本公主找,沿着你们来的那条路回去,好生瞧仔细了。”
那名宫女恍若未闻,依旧不顾苑九思阻拦,作势就要向斜阳居的院子走去。
见她执意要进去,苑九思计上心头,干脆佯装脚下被石子东西绊倒。朝着那名宫女靠过去时,便紧紧攥住她的胳膊,用尽全力掐了一下。
宫女被扎扎实实地掐了,不由龇牙咧嘴地呼痛。
苑九思压低声音呵斥:“大胆婢子!你是哪个宫的?竟敢不长眼冲撞本公主,还不跪下!”
二人赶紧将苑九思扶起,方才那婢子仍不死心,紧接着就不管不顾地冲入院中。
国公爷叮嘱过她们办事要利索,白亦然这鼠辈狡猾得很,万一在聂如扇这讨到好处,倒戈相向也是极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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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聂如扇听到惊呼声,就知道到外头有人要进来。
“念在故人情面上,今日的事本宫全当没发生过,劝你早早打消这些无知的念头,好好做你的司务。本宫今日饶你一死,赶紧速速离去。”聂如扇隐忍着怒火,若不是顾忌扇子,她定取了他性命。
眼前的人虽为女子,可发起狠来,白亦然也不得不忌惮。
她确实变了许多,夕阳之下,她的面庞依旧美丽,被殷红口脂染过的唇妩媚妖娆。只是那双美目中写满的是对他的嫌恶。他如蝼蚁,如敝帚,卑且贱。
外面来的应是朗弘派来接应的人,分明眼看就要成功了
白亦然一咬牙,也顾不得什么颜面,索性死缠烂打。他强拉住聂如扇,愤愤地说道:“今日之事要不提也可,你弄五百两黄金给我,我保证不再缠你。”她是商贾富家,这些钱应是拿得出的。
聂贵妃不厌其烦,冷笑:“本宫在宫中呆了这么久,从未怕过谁。白亦然,你以为我害怕的是你那可笑的把柄吗?只要本宫一声令下,包括院外之人,多得是法子让你们消失。”
话音刚落,白亦然就见几个太监模样打扮的人从里屋冲了出来。
他们手中紧握的利刃在灿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似乎下一秒就要割破他的喉。
“现在,你是要走还是要留?”她轻声问道。
白亦然清楚感受到她眼中凛冽的杀意,也清楚知道聂如扇不是在与自己玩笑,若逼急她,恐怕自己真的会丧命于此。
后位无主,身为贵妃,后宫中她只手遮天。
看这阵仗,白亦然忽地有些明白,自己不过是朗弘用来撼动聂如扇的一颗棋子,不然他何苦救济他,还许他官职。
说不定必要的时候,那糟老头还亲自杀掉他。
他深以为自己是个会断利弊之人,顿时没了刚才的气势。居宅中他还藏着朗弘给的百两黄金。若是死了,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白亦然的手颤抖着,缓缓撒开了拽住她衣袖的手,放任聂贵妃从侧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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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冲入院内时,斜阳居只有白亦然一人木然地站在远处。也不知刚发生些什么,他束发的银冠都歪了,看上去甚至滑稽。
有些鄙夷地打量着他,见他没把事没做成,宫女甚是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果真是个酒囊饭袋。
她转身退出院子,回到原处,规规矩矩向苑九思跪下磕头:“奴婢在院中看过了,的确没有淑仪公主所说的玉佩。奴婢适才无眼冲撞公主,奴婢会自去蒋公公那儿领罚。”
见她如此说道,想来母妃是已经离去,遂点点头,被宫女搀着回了允阑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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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娘娘也爱过这样的渣~~~
晚安哟ヾ(@⌒ー⌒@)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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