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入秋以来,气候一直阴晴不定。

在凉亭没坐多久,雨就缠缠绵绵落起来。花笺抬头望天,伸出手探着,边苦恼地道:“秋雨连绵,落起来也不知道要下多久。”

雨水打在干枯的残荷与池水上,响声清脆。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清冽的味道。

“公主衣裳穿得单薄,就这样坐在凉亭里,稍不仔细着就会凉了。这里离花萼楼不远,不若奴婢去把伞和衣裳拿过来,咱们去楼里避雨?”

因出来时还是好好的天,花笺也没多给她拿衣裳,谁知就转眼的功夫说变就变。

“我不冷,不必。”夹杂凉意的风吹得苑九思两臂发冷,忍住瑟缩,她淡淡道。

看着池水荡开的一圈一圈的涟漪,她默不作声地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枚碧绿的玉珏,摊开在手中。穗子摸着手痒痒的,指腹描摹着上面的纹路,温润如水。

花笺看着她手里拿的东西,忍不住猜测:“公主是在等朗公子?”

不说朗月歌能不能再宫中肆意走动。单论他二人又未提前相约,就凭刚才那一照面三言两语,朗月歌怎么就明白里头的意思?

垂着眼,苑九思看被自己捏在掌间的东西,迟迟没说话。

即使看不见她的面色,花笺也知她心情不好,便不再多嘴。身子微微往风吹来的方向挪了点,把苑九思挡在身后,只是凉亭四面通风,也不抵多大用。

她今天出门时还好好的,不知是不是朝议殿里发生什么事。出来后就闷闷不乐,一路上都没说话。

约莫两盏茶的时间过去,雨也不见停。

蒙蒙烟雨中,苍松映掩,有人的身影向着这边过来。远远地看不清容貌,依稀可以见得他身形颀长宛若修竹。

一身浅淡的薄墨色衣裳,在雨雾中氤氲开,雅致俊逸,如尘中仙。

花笺正百无聊赖地留意着周围动静,看见有人,便眯细眼打量。待看清个大概,挥着手欣喜朝苑九思道:“公主,真是朗公子来了!”

听她说的,苑九思背脊一僵,缓慢转过身子,一动不动地看着看着那渐近的人。

进了亭子,朗月歌伸手掸掸还依附在身上的雨滴。

看着那怔怔望着自己的人,才上前一步道:“九儿。”碍于花笺在旁,朗月歌面上似有一丝羞赧。

他两鬓都被打湿了,甚至于纤长的睫毛上都挂着几粒小小的水珠子,巍巍颤动。

花笺觉得自己不知好歹地杵在这儿,几乎都快把太液池畔都照亮。尤其是刚才那声深情款款地呼唤,简直是虐着她。

“公主,这雨不知要下得什么时候。正好朗御史也在,不如您二人先坐坐?奴婢回去取个伞就来接您。”花笺向朗月歌点点头,讪笑着朝苑九思打哈哈,看她果真没有留自己的意思,识时务地抱住头就溜。

跑得离凉亭远些,到树底下后花笺才舒口气,放慢步子。

寻思着两人这一卿卿我我起来肯定要费去不少时间,

她又断不可能抛下苑九思真走了,这地方虽隐蔽,但还是怕有人路过。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撞见,然后又大嘴巴地说出去,后果严zhòng.leenu/books/25/25415/

烽灵天下。花笺就盘算着走小路慢慢溜达,选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把风。

曲径蜿蜒,有松树遮着雨也打不到她。

花笺边往回看,边倒着往后退。稍不留神,后背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个什么东西上。以为撞到的是树,花笺也没在意,手撑在树干上,头也不回地要拐个弯继续走。

渐渐她觉得不对了。手中摸着的不是粗糙嶙峋的枝干,更似细滑的料子,再上下摸索一把,花笺判别出来了。

是今年最时兴的云面锦,料子珍贵,能穿上的人不多,她手上摸得还带有几分温度。

是人!回过神后,她被唬了一大跳。花笺满心念着不远处的那两个,所以也不管撞上的是谁,张口就要闹动静。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弄出半分响动,有个东西就滚进她嗓子眼里。

花笺猝不及防,下意识一咽,喉咙被卡住了,再也发不出声来。

“你这丫鬟走路不长眼,东摸西摸占了本殿便宜,还想大惊小怪叫什么?!”看清是她,苑淮南嚼着手里还剩有的几颗蜜饯梅子,没好气地啐道。

确然,苑淮南私以为自己姿色极佳,但这不代表能让这众垂涎觊觎他的人得手。

行事慌慌张张没个体统,这婢女不仅胡乱摸了自己的胸膛、对他上下其手。

他还没来得及怪罪都罢了,反先贼喊捉贼地叫起来。如果被旁人听见,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自己要在这偏僻地方对她做什么不轨的事呢。

“咳!”花笺躬身咳着,想把那颗梅子呕出来,却被哽着一时半会吐不出来。

待她好不容易站直身子,抬眼看着面前站的公皙堇和苑淮南,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公皙堇面上虽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态,但那双眼仿佛能看穿人心思。

花笺心底“咯噔”就是一下,满脑都想着糟了。

按理说这时候两个人不都该在校场练武么?怎么会有闲暇窜到这里来?再者,两人都是不好打发的主,更莫说凑住一块儿。这样的难度苑九思都会觉得棘手,花笺心里凄苦,她怎么有能力招架应付。

越看越觉她形迹可疑,苑淮南皱眉问道:“你不在皇姐面前呆着,一个人下雨天跑来这地方做什么?”

吞了颗囫囵的梅子下去,花笺的胃哽得有点难受,吞吞吐吐地装了半天也没道出所以然。

“哼!懒得管你。”苑淮南转头,他换了恭谨的态度和公皙堇道:“师父,咱们莫管这丫鬟,还是先去花萼楼取东西吧。”不欲继续和她干耗时间,苑淮南袖子一拂,大步就要往前走去。

“殿下!”花笺看他要去的方向,赶忙上前拦住。

对上苑淮南讶异的眼光,她倏地知晓自己反应过激了。略显尴尬地讪讪一笑,比哭还难看。

花笺随口胡诌出个理由:“且听奴婢解释!是上午的时淑仪公主来太液池边走了走,不慎弄丢件东西,于是特意让奴婢过来找找。不料出门时天尚是好的,这会儿竟下起雨”

“原来如此。”点点头,苑淮南劝她:“前头有个亭子,咱们一块儿过去,你去那里坐坐,等雨停了再找。”说罢撵着她就往前去。

“奴婢不过去了!”花笺急得跺脚,边伸手拦他。诚恳地道:“公主还等着奴婢,奴婢要早些照着回去交差。这条路就是早晨公主来时走的,草木甚多,说不准就落这儿了,沿着往回找肯定找得到。”

公皙堇漠然地睨着她,像是觉得她烦了,根本不与她啰嗦,抬脚就往前去.leenu/books/25/25416/

仙路扶摇。

“大人——”

走出几步,他果真顿足,周身的寒气凌冽。

花笺也嗅到空气中不寻常的气息,她当然不以为他是听到她的话才停下来。

想到那三人之间模棱两可的关系,花笺在胡乱猜测中小脸吓得煞白煞白的。

见前边情况不对,苑淮南也拨开她走过去。

等他看清烟雨缭绕中凉亭里头的景象,苑淮南幽幽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端详已然呆愣的花笺,笑得意味深长。

难怪!以前在国庸监时他就隐隐知道这两人之间有古怪,可这是第一回亲眼见着。

边惊讶,他心底不禁又有点惋惜。朗月歌那么好的个人,品味和眼光委实太低,怎么真看上了他四皇姐

花笺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毛骨悚然。

思索够了,苑淮南寒着脸,连连点头,厉声恐吓她:“好呀!原来是这样!花笺你欺瞒本殿下和上卿大人,该当何罪!”

·

时间过去好一阵,雨也不见停,反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凉亭中都依稀飘进来一些。

“是我时候没挑好,害朗御史淋了雨。”看着朗月歌被淋得濡湿的衣裳,苑九思满是歉意地道。

下意识摸袖子想拿绢子给他擦擦水,但想到今天找他来的目的,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终坐着没动。

本还怀疑苑九思为何突然变得生疏,但看清她手里握的东西时,朗月歌终于展颜笑了。

再想想她一贯的脾性,大抵又是想念他了。

自苑明疆死后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死无生气,朗弘也病倒卧床不起。

且他大小与苑明疆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因心中难过,就算有机会,几回进宫他也没主动来看她。

在四面透风的亭子中坐了好一阵子,苑九思双手被冻得没多少血色。

朗月歌见她冷得sè缩,本想拥着她,但又怕把自己身上的水气过过去会更容易着凉。

伸手把冰凉的小手攥在掌中,他刚好能将其牢牢包裹。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正握着他的东西,在他手心一点一点变得温暖,就像冰雪缓缓融化。

朗月歌唇畔浮起宠溺的笑意:“傻丫头,怎么不让花笺给你拿衣裳披着,水边风大,吹凉了怎么办?”

“花笺该还没走远,我去把她找过来。今天你先回去,明日我再进宫来看你。衣裳别这么单薄了。”他俯下身温声劝她,眼角眉梢都是暖意,萧疏轩举。

静静听着他说话,苑九思的眼眶莫名地就开始酸涩。

怕被看见,她就紧紧埋着头一直不肯抬起来。

“怎么了?”觉出她的异样,他本不愿提及苑明疆的事,此时仍忍不住与她解释。将声音更放得温和:“我自幼与文献太子亲厚,之所以不来见你,是怕”

伴随淅淅沥沥地雨声,苑九思也未听清他后面说了什么。豆大的泪就落下来,溅在他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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