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事上苑西荷再三闪躲,她一旦道出歉意,苑西荷都顾左右而言他,绝不接半句。

饶是再迟钝,苑九思也意识到事情严zhòng。当时自己道听途说,未经考证就跑去和她拍着胸脯说这事,是她不对。

可苑九思亦不解,皇姐既然早就知道她说的是错的,为何不与她说清楚。如果圣旨还没下来,事情不是不可能有转机。

只是她什么都没说。苑九思怅然,不知道苑西荷究竟是不相信她自己,还是不相信她。连一点拒绝的机会都没留给自己。

她与苑西荷仍旧并肩坐着,一qiē如常。只是两人在不知不觉间就好似多了层隔膜。

***

苑淮南一直以为,习武这件事于自己永远都像是在痴人说梦,就像心口的朱砂床前的明月光,这辈子当都不可能得到、实现。

开始,他自己试着争取,无果;然后他捏着苑九思的把柄去找她,可她是个十分坑人的人,从过年时到现在都没个音讯。

最后,他孤注一掷将满腔情怀与希望都寄予在但公皙堇身上,小心又殷勤地鞍前马后,可是,还是没能逃得过被欺骗感情的命运。

公皙堇走得不声不响,将他唯一可能有的那么一丝机会都踩碎了。

没想到世界上会有比苑九思还坑的人。

苑淮南呆愣愣地反省,到底是自己太过单纯好骗,几次遇人不淑已叫他全军崩溃。

明明心都被烧成一团死灰了,偏还有人赶着上前再给他浇一盆水,把他淋得湿漉漉地。

朗月歌不在宫里,他连一个能倾诉、能问点子的人都没有。

百无聊赖地翻着香附给他找来的那几本练拳脚的书,他眼也不转地盯着出神。

闷声一阵后,他不耐烦地拿扫帚把一众宫人都撵出门去。

人都走了,苑淮南吸气狠狠缩着腆出来的肚子,伸手把腰带系紧几分。扎个不算漂亮的马步,照着书上就比划起来,“嘿!哈!”

香附和胥墨在门外听到里头的动静也见惯不怪,自从公皙堇走了他们主子就怪抑郁的。

此时若他们几个再不知好歹地去拦他,苑淮南恐怕会憋出内伤。

再说他这种一生气就自己关门练拳脚的,总比发火就胡乱砸东西来得强。

宣帝意起来雅风宫见和嫔时,苑淮南还在气郁地打拳。

听得屋里头传来阵阵奇怪声响,也没让人给他通报一声,宣帝大步走进去。

“哼哼哈嘿!”里头苑淮南正一个人手舞足蹈打得正起劲,额头上已布满细密的汗珠,显然已有一阵了。

宣帝进门,刚好看得他单腿站在凳子上金鸡独立。

门一敞开,和嫔先是被他那危险的动作吓得一跳。人那样单脚站在凳子上,她生怕他摔着。

“简直胡闹!”也顾不得其他,明潇气恼地叫他一声,几步就走过去将苑淮南拉下来。

桌上的书正摊开,和嫔晃眼就将上头的内容和图案瞧得清楚,薄怒道:“整日就想着这拳脚上的事,一个人胡闹都罢,也不让下人给看着,万一伤着哪儿怎么得了?”

以为自己犯事了,苑淮南垂头不说话,和嫔见他这副模样就忍不住问出一句普天下爹娘都爱问的话,“今日太傅可留过课业?写完了?功课背熟了?”

见母妃就要把他的书收走,苑淮南两手背在身后打结,紧抿住唇极不情愿一一回答:“书看过了,课业早也就写好了,胥墨收着呢。太傅前日才夸过我学业有精进。”

明潇的脸色这才好看些,美目也柔和不少,但还是转身向宣帝道:“是臣妾管教无方”

从和嫔手头把书抽走,宣帝随手翻了翻,笑道:“他们几个兄弟姊妹中就属淮南年纪最小,朕之前想着他体弱,一心让他念书,少动些刀剑仔细养着才好。可如今看来,这几年来他都没能静下来。”

不明宣帝究竟是什么意思,和嫔怕苑淮南惹怒他,赶紧小心接话,“以后臣妾一定严加管教,不再让他看这些东西!”

“父皇!母妃!”苑淮南一听就急了,抬头瞪大眼,格外委屈。

将和嫔搀起来,宣帝将书的折痕抚平后还给苑淮南,面上虽威严如常,可语气意外地和善,“你呀,总是对他太严厉。不必,这些东西让淮南看看也无妨,朕之前已经问过御医,御医道让他练些基本的骑射强身健体也并无不可。”

“所以往后要练就别再偷偷躲在宫里,东林校场那么大的地还怕没地方?”

不敢置信地掏掏耳朵,苑淮南瞬间就变了脸,只差激动地扑过去,“父皇可是准许儿臣了?!”

和嫔也没料到宣帝会在这事上改变主意,她看着苑淮南那白胖的身子,掩不住担忧:“可是校场那些个武官淮南他”校场那儿的都是一群不知轻重的粗野大老爷们儿,苑淮南身体本就不好,若是磕着碰着怎么办?

知明潇在顾虑什么,宣帝招来苑淮南拍了拍他敦实的身板儿,宽慰她:“不是校场的武官,此次是上卿亲自向朕提出教他,公皙堇性子算谦和,早些年随父征战亦懂不少。你这个做母亲的可放心?”

竟然是公皙堇开的口!苑淮南当即怔住。

他奇怪他怎的知道自己意图,是有读心术么?或当真是自己根骨绝佳,叫公皙堇这种有慧眼的人一眼就相中?苑淮南美滋滋地想。

公皙堇不是拖沓的人,宣帝应允后的第二日,就开始着手教他。

这边国庸监刚下学,苑淮南便像打了鸡血样头一个冲出去,扭着稍嫌肥胖的身子,“呼啦”一声一溜烟地就跑得不见踪影,只留胥墨在后边给他收捡书本纸笔。

苑九思近日心情都不大好,见着这样大的动静都没不见好奇,反是苑西荷饶有兴致地转过身去问香附:“今儿个五弟弟是怎么了,跑得这样快,生怕人追上去似的。”

她神情言谈都一如往常,分毫没受到那道圣旨的影响。冷静得甚至叫旁人都以为陛xià没有下过任何旨意。

掩唇一笑,香附道:“殿下是急着赶去东林校场呢,昨天陛xià准许殿下向上卿大人学学骑射,这可是殿下心心念念盼了好久的事,看把殿下高兴得。其实早就在这儿坐不住了,就等着太傅放人走呢。”

“父皇竟然真答应了,五弟一直以来不就想学这些么?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他自该要欣喜一阵,倒也不奇怪。”点点头,苑西荷道。

苑淮南醉心学武她曾听苑九思提起过几回,原还不怎么信,今天看来倒是真的。

坐在一旁静静听着也没动,苑九思任由花笺给自己收拾东西,没想到公皙堇办事利索又爽快。

她还以为他会将苑淮南随便扔给哪个校尉,结果他居然不嫌麻烦地亲自教人。坐在上卿这个位上当真很闲么?

要是早知道是公皙堇,自己应该公报私仇,叫他多折磨折磨苑淮南才好。免得苑淮南成天在国庸监总是有大把精力闹腾她。

眼见款冬也为苑西荷收拾的差不多,看人正要走,她赶紧叫住苑西荷:“皇姐,我昨天听小丫头们说百花园里又新栽植了一片牡丹,骨朵几乎有拳头大,有的品类花期早已经开了。皇姐能同我一起去吗?”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怕,怕苑西荷不理她,不再惯着她让她了。

换在以往,这些苑九思都是从不问,想看了就直接挽上她的手就将她拖去的。但此时她说话不自禁要先看苑西荷的脸色,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得她不高兴。

静静看着妹妹,苑西荷神色复杂。

她怎么可能不恨?她何尝不是满腔怨愤无处可发泄,为什么同是女儿,远嫁的是自己,而不是妹妹。

可这样的话苑西荷说不出口,也没本事说。她还有母妃留在宫中,所以她不能坏了自己恭谨端敏识大体的形象。

她就应当如圣旨中写的那样,美好、乖巧听从安排。

垂眸略微沉吟了片刻,在苑九思满是期许的目光下,苑西荷终还是点头答应,转过头吩咐:“款冬,你带着枳实几个先回宫,我单独与妹妹去百花园看看,晚些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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