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极城,太极殿。

早朝。

女帝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底下一名朝官的奏报,目光却隐晦地放在站在文官队伍最后面的陆晨身上。

刚上朝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陆晨的脸色有点萎靡,一副没休息好的模样。

他甚至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

看着他一脸憔悴,为了强打起精神而不断揉眼睛的样子,女帝只感觉一股怒火自心底升腾。

没有派人监视陆晨的她理所当然地认为,陆晨肯定是因为太过在意夏言的案子,即便下旨回家,也在拼命翻看卷宗,这才如此疲惫。

而作为此案主审的三法司主官,除了方平真正做到了尽心尽力以外,另外两个司法主官简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别说像陆晨这个从七品给事中一样废寝忘食地审核卷宗,身为司法主官的他们估计连卷宗都没有仔细看完,更逞论仔细核查其中是否存在疑点。

否则他们岂会是现在这般精神抖擞的模样?

没看人家陆晨累得都快站着睡着了吗?

而方平虽然看起来精神头还好,但还是能从他的老脸上明显看出些许疲态,显然是昨天过度操劳所致。.BIQUGE.biz

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臣尚且如此恪尽职守,反观刑部尚书钱益谦和大理寺卿赵炳良这两个不过天命之年的“重臣”,跟方平比起来简直连称职都算不上,更不用说跟陆晨比了。

这一刻,钱益谦和赵炳良这两个被她亲自下诏,从流放之地或者贬谪之地调回来授予要职的所谓名臣,在她心里的感官印象直线下降。

甚至有点后悔之前太过相信他们的名望。

有心让陆晨回去休息,但女帝一想到陆晨付出这么多努力,就是为了还夏言一个清白,而今天便是三司会审的日子,他肯定不可能缺席,便打消了让他回去的念头。

下朝以后,陆晨晃晃悠悠地来到六科廊的公房,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准备处理公务。

一般来说,每个朝官的公房都会有专门的小吏,在下朝前把最新需要处理的公务文书收集好放在对应的桌案上,以便朝官尽快开始处理。

而六科给事中由于位卑权重,历来公务繁重,是比较繁忙的部门,因此每个给事中每天都要处理相当多的公务。

哪怕一切顺利,每天至少也得有半个多时辰埋首桌案。

陆晨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当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拿公文的时候,却摸了个空。

“嗯?”

抬眼看去,却见往日里总是堆得老高的公文堆,此时却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本公文,寒碜无比。

“怎么回事?今天的公文呢?”

听到他这么问,旁边一个比陆晨大一轮的给事中笑着回道:“下官询问过传递文书的吏员了,他说是这两日工部无甚要事,没什么公文需要递到我们这儿来,所以今天应该没多少公务需要处理。”

听到这话,陆晨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既然能光明正大地摸鱼,那还计较那么多干嘛?

距离三司会审开审还有两个多时辰,没有公务需要处理的话,正好可以安心补补觉,让此时正在打架的眼皮稍微安分一些。

不知不觉间,一上午时间便过去了。

在草草地吃完午饭后,陆晨便迫不及待地前往玄极门外。

按照惯例,三司会审一般是在玄极门外进行,由负责案件的主官审完案后,再命太监将审案结果送到皇帝处,让皇帝亲自裁决宣判。

陆晨来到玄极门外时,只看到一些宫女太监在布置审案现场,其他人却是一个没来。

倒不是其他人来得晚,而是他来得太早了。

一些太监宫女眼尖,一下就注意到了陆晨的存在,赶忙走过来对他躬身行礼。

“陆大人。”

陆晨摆了摆手。

“你们忙你们的,不必在意本官。”

说完,他便走到一处凉快的地方,稍微小憩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陆晨突然感觉有人轻轻推了自己一下。

“陆给事,陆给事……”

陆晨缓缓睁开眼睛,然后便看到方平正一脸和蔼地看着自己。

“方大人!”

他不急不慌地站起身,对方平微微躬身行礼。

方平注意到他脸上还没消去的黑眼圈,顿时颇为关切地道:“陆给事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呢,昨晚没休息好吗?”

陆晨摇了摇头,把应付小钰的说辞再说了一遍。

说着,他又环顾四周,发现刑部和大理寺以及御史正陆续过来。

显然,三司会审马上就要开始了。

见此情形,陆晨陡然精神一振,昨天折磨得他睡不着的那股兴奋劲再次狂涌而出。

而对于他随便找的借口,方平人老成精,吃过的盐比陆晨吃过的米还多,哪会像洛小钰那么好糊弄?

“陆给事不必如此框老夫,老夫虽然年事已高,但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

说着,方平莫名轻叹一声。

“想必陆给事是为了夏言一案,昨晚在家里连夜翻看卷宗,才会如此疲惫吧。”

闻言,陆晨不由得眼角微微一抽。

这老头还挺会脑补。

算了,随便你怎么想。

摇了摇头,陆晨懒得解释,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这时方平又道:“不过陆给事你放心,夏言一案,老夫已有头绪,待会待老夫仔细审问一番,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此案,或许真的另有隐情。”

嗯?等等!

听到放平这有点不对劲的话,陆晨顿时怔了怔。

什么鬼?

意外收获?另有隐情?

还让老子放心?

你丫什么意思?

一丝不详的预感自心底升腾,陆晨猛地瞪大眼睛,看着放平。

然而他刚想询问,身侧不远处突然响起“噹”的一声敲锣声。

三司会审,即将开始。

方平也听到了锣声,不过他没有马上去主审席,见陆晨听到自己的话后一脸“惊喜”的模样,他不由微微一笑。

“说到这个,老夫还要多谢陆给事你呢。”

陆晨下意识地问道:“多谢我?”

方平点了点头,没有再卖关子,直言道:“多亏了陆给事你毫不动摇的坚持,老夫才多核验了几遍卷宗,在最后一刻找到了此案的一处不同寻常的疑点。”

顿了顿,他突然有些感慨。

“这也让老夫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情,表面看起来一目了然,但实际上却可能内有乾坤,看待事物不能浮于表面,否则就有可能被显而易见的东西所蒙蔽,而忽略掉真正重要的东西。陆大人这是给老夫上了一课啊。”

听到这话,没来由的,陆晨突然感觉后心一凉。

随后不等他开口,方平突然大笑一声,留下一句“陆给事放宽心,且看老夫手段!”,便迈起脚步,朝主审席走去。

看着他那仿佛年轻了十岁的背影,陆晨后心莫名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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