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迁不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以前在村狩猎队里时他的实力也是一般,他知道自己不聪明,没办法像吕轩那些人一样学什么都很快,做什么都能成,所幸他很能忍。
他能忍受住枯燥和单调,冷清和寂寞,他能放下一切闲杂时间用来学习知识和练习技能,所以他能始终跟上大部队的脚步,每次进山都能比别人多一些收获。
他以一人之力,撑起了一个家,让他们朱家的生活条件在村里也是排在中等偏上水平。
直到他六年前进山执行任务被灵兽埋伏,那时他对家里也不是很担心,因为他留下的资产足以保证家人以平常人的生活过上一、二十年。
而到那时,他的弟弟妹妹们也已经长大,可以接手照顾长辈们了,更不用说村里肯定也会关照他家人的。那时他唯一感到遗憾和对不起爸妈的就是没有早点成家,没有留下后代。
幸运或者说不幸的是,灵兽并没有杀死他,而是把他抓走当苦力去了。在地下他这一干就是六年,每天面对的都是死气沉沉没有活力的其他狱友,以及经常对他们冷嘲热讽,动不动就揍人的异类狱监。如果不是怀着对家人的执念,以及他能忍的性格,只怕他在第一年就坚持不住了。
不过被抓来的这些人,哪个是心里没点执念,没点念想撑着的。
然而,再执着的念头面对日复一日的体力透支,食不果腹,身体病痛以及望不到的出头之日,它也会逐渐失去所有色彩,让人不再期盼,不再幻想,甚至不敢再去想起。
因为害怕会去多想,害怕自己想到不好的念头。
朱大迁就亲眼看到了这种煎熬。
他的室友比他进来的更早一年,两人闲聊时对方曾经说到他能够坚持活下来,是因为每次他挺不住的时候,就会想起他的恋人,就会不断回忆起两人之间甜蜜的过往,这给了他力量和勇气。
朱大迁现在都还清楚记得对方提起恋人时露出的那种幸福而满足的笑容,他当时还羡慕的说对方真幸福,有个相爱的人可以想,不像他到现在都是一根筷子,以前就凑不成对,以后更没希望了。
室友还安慰他说不要灰心,只要人活着,总有机会的。他还给朱大迁展示了他在墙壁上刻出的恋人画像,说有机会出去的话,要把朱大迁给他恋人介绍一下,叫她帮忙给找个对象。他打趣道,说要是事成了,就要朱大迁包个大红包来。
就是这么一个乐观有趣的人,一年后死在了朱大迁眼前,死因是自戕。
等朱大迁回来发现时,对方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朱大迁问他还有什么遗愿,他只是摇摇头,用最后的力气再次抚摸了一遍墙上的画像后,带着一丝不甘和更多地不舍就此离去。
朱大迁当时对室友为什么会选择走极端很是不解,他不是说放不下他的恋人么,怎么就会坚持不住了呢?
直到他身边又发生了几起类似的事件后,他才明白过来,这些人会选择走极端,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身体上的病痛折磨,另一个原因则是被他们自己心底的执念给逼疯了。
就说他的那个室友,在对方选择走那一步的前几个月,其实表现就已经不正常了,经常会一个人呆呆坐在床上,愣愣地盯着墙上的画像,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说些什么,时不时还会抬起手像是要去打画像,可是又舍不得,最后拳头用力砸在画像旁边的空白处,而后又化成掌温柔的轻抚画像,任由手上流出的血沾到画上。
朱大迁曾经试着偷听过对方在嘀咕什么,可对方那时的情绪多变,嘴里含含糊糊的,对人很不友好,他只听到类似“变心”、“背叛”、“偷情”之类的只言片语。
那时他们这群苦力正是任务最重的时候,朱大迁不知道室友那边怎么样,他所在的劳动小队是被安排去开挖新矿脉,危险性非常高,那些监工灵兽在的时候还好,地下的凶兽不会主动去袭击他们,可一旦灵兽转到其他地方,他们必定要被成群的各种地下生物袭击,每天都有人受伤,被安排下来的任务经常完不成。
而任务完不成,那些灵兽就要惩罚大家加班加点赶进度,还不提供充足的补给,可以说,每一段矿道的推进,下面都铺满了人类的血泪。
朱大迁很多认识的人都在那段时间里受伤,有些挺过来了,有些没撑住。他本人靠着自己还算不错的身体素质和韧性,倒是没出什么大问题。
而他的室友状态却是越来越不好,有时晚上朱大迁都能被对方的喊叫声给惊醒。
有天深夜朱大迁再次被吵醒,当他睁开眼睛时其实内心是很恼火的,因为第二天还要出工。而自己已经好几个晚上被室友吵得睡不醒了。
连日的劳作再加上睡不醒,那晚的朱大迁也爆发了。
“够了没?你特么闹够了没?给老子闭嘴!我已经忍你这么多天了,你就不能也为我着想一次?我明天还要去卖命干活啊!”
朱大迁从床上跳起来,鞋都没穿,几步蹦到室友面前,抓住他的衣领大声骂道。
“她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
室友呆呆的说了一句,也不反抗。
“谁?谁不要你了?”
朱大迁被弄得莫名其妙,室友这痴呆的样子让他泛起的心火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发泄了。
“她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她怎么能不要我了?呜呜呜···”
室友还是来来回回念叨着一句话,突然抱住朱大迁就哭了出来。
“不是!你这,你到底怎么了?”
朱大迁看着室友嚎啕大哭,无奈的放开手,想了下,只能轻拍起对方后背来,希望能让他缓一缓情绪。
室友不管不顾的依旧哭着,又不放开朱大迁,朱大迁只能陪着对方耗在这。
室友这一闹下来就是好久,终于在朱大迁困得就快站着睡去时,对方停歇了。
“对不起啊,老朱,又烦到你了!”
一通大哭后,室友看起来恢复正常了,他连忙松开抱着朱大迁的手,满脸歉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