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豪利特是我们正直,忠诚的伙伴。”
“他的一生,对家人,对朋友,对每一个相处的人都报以最大的善良。他现在被浇奠,离世的时候到了。那美好的生活他用最大的爱去感受。当走的路他已经走尽,所信的道他已经守住。从此以后,自有公义的冠冕为他存留,就是按着公义审判的主到了那日要赐给约翰的。不但赐给他,也赐给凡爱慕他显现的人。阿门。”
汉斯神父庄重又怜悯的诉说着悼词,蔷薇丛上的几只乌鸦没有眼色的嚎着,为神父冗长的语调打着拍子。伊丽莎白·豪利特脸色惨白,层叠的黑纱遮盖着面庞,黑白相间的颜色那么刺眼。
怀中的詹姆斯紧紧抿着嘴唇,小脸用力绷紧着,他并没有哭,但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们更加的心碎。这样一个幼小的孩子失去了父亲,却那样用尽全力装作坚强,让前来缅怀的宾客愈发痛恨那个恶魔般的园丁。
仪式结束后,詹姆斯第一个走向即将填土的灵柩,放下一枝白菊,抓起旁边的一把浮土洒下,人们依次上前,做最后的道别。
豪利特先生远远的站在一旁,等所有人都离去后,这个老人抄起身旁的铁锹,慢慢的走到墓前,一锹一锹的填上土。
原本花白的发丝、胡须全变成了银霜,几年安适生活带来的一丝慈祥与和善荡然无存。好像在一夜之间,他又变成了那个叫“血鬃”的男人,只是这次的血红是自己的儿子染上的。
罗丝·奥哈拉看着前面亦步亦趋的詹姆斯,离开母亲身边快走几步,拉上了他的手。詹姆斯扭头勉强笑笑,并没有拒绝。
他心里是懊悔愧疚的,对约翰他谈不上多么深沉的情感,但他能感受到约翰·豪利特单纯的父爱,也许再过些年,他真正将自己一切情感与意识融入在这个时空的时候,会真心的接受这个男人,即便内心深处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更重要的是约翰是个善良的人,也是最无辜的人。他始终都坚信自己曾经的兄弟只是因为难产而死的妻子才一蹶不振,变成了酒鬼、混蛋。对于他的厌恶与仇恨也许更多是怒其不争,甚至在子弹进入身体的那一瞬间可能都不敢相信托马斯·罗根会这样对他。
詹姆斯自己不谨慎的行为带来了难以预测的后果,无端的死亡是最大的悲哀。
周边的几个庄园主似乎认为晚年丧子会击垮豪利特先生,他们从得知消息后就变的不安分,开始在圈定好的草场边界线上做着挑衅的举动。直到约翰·豪利特下葬时,豪利特先生都没有任何反应,这让更多人开始活跃起来。
就在葬礼结束当天的这个夜里,豪利特先生骑着黑山,前面坐着小小的詹姆斯。他面前是火把照亮的整片庄园土地,三百余骑枪手肃立着,这远远超出所有人对他实力的估计。
很多面孔都是那么的熟悉,庄园里的更夫,下人,田地的农夫,马场的伙计。这些陪着豪利特先生打下基业的兄弟用另一种方式陪在他身边,他们放下枪拿起农具,生着孩子,伺候着土地,但再拿起枪,只是重新做回自己。
“我今天埋葬好了自己的儿子,有时间腾出手处理些事情。人上了岁数遇到这样的事是很不幸的,可能很多人都以为我此刻会躺在床上呼唤着爱子的乳名苟延残喘,他们甚至想过来亲眼看看我是怎么陪约翰而去的。只是他们没胆,他们没胆站在威廉·豪利特的面前!那么,我们去找他们吧,告诉他们我是不是原来的我,而你们!你们还是不是原来的‘狼群’!”
他紧上马鞭,用力抽着黑山,奔出了庄园,身后的骑士像火龙般尾随。如一把炙热刺眼的尖刀划破了夜幕……
一夜急行不停,三个镇七座庄园,二百一十六条命。为了这些,豪利特先生付出了三十四个老兄弟。但他从头至尾没有过迟疑过一刻,甚至一直在他怀里的詹姆斯都没有丝毫的抵触。
他能感到怀里的孙子小小的身体稳的可怕,他以为这个孩子会一直瑟瑟发抖,甚至央求他回家,回去找妈妈。而詹姆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一幕幕在眼前经过。即便是一个看起来同岁的少年胸口被开了通透也没有变化。
黎明快要来到的时候,一行队伍终于带着几分疲惫回返,豪利特先生忽然莫名的害怕自己的孙子是不是已经吓傻了。他无比恐惧的后悔这样的做法,不到十二岁的孩子刚刚失去父亲,又见到这样一夜的杀戮,他不敢再想下去。
“詹,詹米?”豪利特先生颤抖着问道,这是他这一夜第一次和詹姆斯说话。
“怎么了,祖父?”詹姆斯扭头看着豪利特先生,自己的孙子虽然一夜没睡看得出满是疲惫,但双眼有神。豪利特先生的心沉甸甸的放了下去,听到回应的瞬间,豪利特先生错觉般的飞快衰老下去,这些天一直笔挺的脊梁终于软了下来。
“对不起,詹米。”
詹姆斯奇怪的看着祖父。
“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情没有办好,一件本来很小很小的事情没有办好……”詹姆斯的心好像在这一刻疼了一下,他抓住了豪利特先生满是血污、枪油的粗糙大手,轻轻的晃动着:“祖父,真的不是您的错,真的不是。”豪利特先生揉了揉詹姆斯柔软又浓密的黑发,说道:“记住这一切,深深的记住。”
“我会的,祖父。”
…………
直到天快亮了,维克多·罗根才在牧场最东边的野谷里找到一具身上满是乌鸦和不知名鸟类的尸体。
他的靠近惊走了这些吃着早餐的小家伙们,尸体早已破烂不堪,尤其是整张脸被彻底啄烂,分辨不出样貌,两个眼眶空洞洞的挂着一些腐肉和纤维。维克多扛起这具远高过他的尸体,步履矫健的走向山坡。
红日冉冉升起时他刚好爬到山顶的崖边,甩下肩膀的尸体,就那么原地刨着碎石,土块。
他挖的很快,很用力,没几下手指就烂了,只是那粗长的指甲好像不受一点影响,隐约间又长长了些。
指尖依然流着血,只是连维克多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是虽然手指一直在磨烂破裂,但总是一点点长好,并没有更加严重。就这样他凭着一双手没多久就挖出了足够一人躺入的深坑。
维克多抱起身边的尸体,爽利的抛了进去,填上了坑。在周围挑挑捡捡的寻了些石头,一块一块磊在土上。
“就不给你立墓碑了,免的被人刨坟,你这样的混蛋没资格用十字架,我也不会神父念念叨叨的那一套话,所以就这样吧。别太多要求,我的事做完了。父亲。”
维克多转身下山,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