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走进茶庄,服wù

员就把我引到一个包厢里去,说是包厢,其实就是用藤蔓隔出一个四五平方的小空间,再用一个竹帘子格开。这个时候的茶庄人很少,非常安静,我坐下来,包厢里挂着一副重彩画,并不是名家作品,但色彩艳丽,表情生动,我一时看得入了迷。

忽然听得服wù

员在替隔壁包厢的客人询问服wù

,一字一句十分清晰,我再看看这隔间用的藤蔓,一时哑然失笑,这里,看来真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我再度坐下的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阿姨,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您等很久了吧。”

“我也才来,一杯茶都没喝完呢!倒是麻烦你从G市赶来,真不好意思啊,阿棠!”

我手一抖,手里那杯茶就倒了半杯出来,水渍在桌面上画着地图,许是盯着看久了,眼前不知dào

什么时候开始模糊起来。

我这时才明白妈妈安排在这里的意思,她想让我听些什么?

“我正好来看看我妈妈,再不来,我妈都要操刀杀过去了!”

“你爸爸妈妈还好吗?好久没有碰到他们了。”

……

一开始就听见妈妈和阿棠在那里寒暄,后来,阿棠问:“染笙最近好吗?”

只听得妈妈带着笑意的声音,“我以为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呢?小笙最近闯祸没?”

阿棠还是笑,“阿姨你取笑我了,我也好久没有见到她了,不过听说她在盛世做得不错。”

“阿棠,你喜欢我家小笙吧。”用的是陈述句。

“砰!”地一声,似乎有什么物体着地的声音,阿棠似乎很尴尬,只叫了一声:“阿姨——”便没了下文。

妈妈的声音似乎很愉快,“哦,年轻人面子薄,嫌我说得太直白了?那我委婉一点,你……”

“阿姨!”阿棠突然开口打断她,“我想我知dào

您今天叫我过来的用意了,可是,我拒绝。”

“为什么?”

阿棠苦笑一声,“阿姨,我不知dào

您怎么知dào

的我心里的一点小九九,不错,我是对染笙动过心思。不过,也许是操之太急,也许是有缘无分,回国以后,染笙躲我躲得愈发地厉害。”

妈妈不动声色地开口,“如果我把小笙交给你,你会怎样对她?”

“自然是如珠如宝,一辈子眷爱。可是,我也知dào

,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我已经想明白了,希望阿姨您也能想明白。”

“阿棠啊,代我问候你父母,他们将你教得很好。这世上最难学的是放手和豁达,而你已经学会。”

听了阿棠和妈妈在隔壁的谈话,说实话,我很感动,但也仅此而已。

“小笙,你过来吧。”我听得妈妈在旁边这么喊了一句,慢慢起身,跪得太久,膝盖上隐隐泛疼。

我撩开竹帘子,看见我妈跪坐在正中间的位子,面对着竹帘。

我走过去,跪坐在她的右手边。

不说话。

我拿起桌上的一只新的被子,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小笙,茶好喝吗?”

这是什么情况?

我讷讷地开口:“妈,我不懂这些。”

“哦,我忘了,喜欢喝茶的是一航,你就喜欢喝那些酸酸甜甜的东西,连咖啡都会被你放糖到到甜腻得不行。”我妈笑了笑,端起玻璃杯小啜一口,“喝茶要品,如你刚才这样牛饮,真真是牛嚼牡丹,糟蹋了这上好的黄山毛尖。”

我接不了她的话茬,只好闭口不言,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谁知,她接下来居然说:“染笙,三个孩子里,妈妈私心其实最偏心你。”

我抬头看她,不可置信的样子,从小我妈打我打得最多,数落我数落得最毫不留情。

我妈伸过手来捋了捋我的刘海,笑着问我:“怎么,记恨妈妈以前打骂你?”

我哪里敢。

“没有,妈,妈。我……我就是觉得……”

“和你爸爸离婚以后,我一直怕你委屈,一直尽lì

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你要出国念书,我迁就你;你不要相亲,我顺着你;你一声不吭跑回来找了工作,我也由着你。可是你今天这做的叫什么事啊?”

我知dào

妈妈终于要回归主题了,我赶紧开口,“妈,你再疼我一次吧!”说着说着,眼泪居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下来。、我妈没有顺着我的话说下去,自说自话:“你刚才也听到了阿棠的话,你怎么想。”妈妈不看我,不说我,也不安慰我,按照她自己的剧本说下去,“阿棠是个好孩子,你要嫌别人不熟悉,不好相处,那阿棠总该是熟悉的了。妈妈知dào

他这三年是怎么对你的,这样的男人,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可是妈妈,心动和感动,是完全不一样的。”我顾不上擦眼泪,开口反驳。

“那么小笙,一航什么地方让你心动。”

“一航很好很好,”我有点语无伦次,“他很英俊,他对我很温柔,他会冲着我笑,会陪我下棋,会陪我看鬼片,会给我做好吃的,会……”

“小笙——”妈妈打断我,“亲情和爱情,你真的分得清楚吗?先不说我和你爸爸的面子上下不了,单是有一天,你们的感情不再如今天一样深厚了,你们怎么办?离婚吗?老死不相往来吗?”

是啊,真到那一天,怎么办呢?我有一瞬间的惘然,妈妈把我搂进怀里:“小笙啊,听妈妈的话,放开点吧。况且这天下年轻英俊的男子有许多,任你予取予求。”

我伏在妈妈的怀里,小声说:“可是我只想要他一个。”

妈妈动作温柔地将我搂在怀中,轻声说:“小笙啊,你还小,将来会有多少的时间。你一定会遇到你更钟意的男子。”

不,不会的。我挣开妈妈的怀抱,认真地说:“都说爱情的最高点是升华至亲情,我跟一航虽然是颠倒过来,但不管是亲情抑或爱情,我都深爱他无疑。”

妈妈看了看我,叹了口气,坐回去,终于不再说话。

静默。

这时,竹帘子突然一动,我不知怎的,心里一动,侧过头,一个人撩起帘子走进来,果然,是一航。

“一航!”我一下子站起来。起得太猛,一阵头晕目眩,一航伸过手来抚我一下。

我妈在旁边不轻不重地佯装咳嗽,一航冲我笑一笑,然后站在那里,叫了一句:“阿姨。”我妈对着一航笑了笑:“坐吧。”

一航在我的右手边,也就是我妈的对面坐下。

才一坐定,我妈就开口,“你都听见了吧。”

“是的。”

原来这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航的手伸过来,在桌下握住我的手,很温暖,很温暖,我的心一下子就放了回去。

“我还是那句话,一航,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妈妈开口,“你爸爸也和我一样的态度。”

一航握着我的手紧了紧,然后放开我,伸出手去替我妈斟满了茶,才开口:“阿姨,为什么?”

“你们不合适!”

我妈说得斩钉截铁。

“何以见得?”

“小笙在中秋的时候,问过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我当时没想明白,后来一想,就明白了。”我妈看着一航,“你知dào

是什么问题吧。”

“我很抱歉。”一航说,“对于你的人品,我是绝对地敬重的,现在我只能对您说,我爱染笙,亦是如珠如宝。比起别人,肯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么。”妈妈看了一眼一航,却对我说道,“小笙,你出去自己玩会。”

“妈——”我不情愿地喊。

“出去,我和一航有话要说。”

我磨磨蹭蹭地站起来,走出去,想了一下,侧身躲进了刚才待的那间包间里。

我一跨进,我妈的话就追过来,“章染笙,不要让我说第四次,出去!”

我在茶庄外面,一直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看见一航走出来。

我迎过去,往他身后望了望,“我妈呢?”

“阿姨还要再待会。我们先走吧,晚上要吃什么?”

“一航……”

我和他并排走在大街上,虽然对他和妈妈的谈话好奇得要命,但最重yào

的却是另一件事。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的侧脸,吞吞吐吐地问道,“一航,刚才……嗯……你说……那个,那个……你还记不记得……”

一航拉着我的手,脚步不停,笑眯眯地看着我,嗯,嗯地应着,就是不接口。死一航,一定知dào

我在说什么,却要装糊涂,我急了,大叫一声,“一航!”

“什么事?”

“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要你再说一遍!”

“哪句?”他居然装傻,明明知dào

我要听哪句,就是不肯说。

“你明明知dào

的,就是那句‘我爱你’!”

“我知dào

了,我知dào

你爱我,刚才我也听见了。”一航还是笑眯眯的,我气急了,脚步停下来不肯再走了,“你都没和我说过那句话!”我指控。

“没有吗?”

“没有。”

“那好吧,”一航揽过我,看着我的眼睛慢慢说,“染笙,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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