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浮生确定了目标,也不再耽搁时间,朝着东市行进。刚走了不远,就听见客栈里面的一声娇呼传来。
“绿叶,你这个登徒子。怎么就这么走了,把我的玉佩还给我。”
李凝茹迈着大步,急冲冲的跑出客栈,想要拦下吕浮生去质问他。
可吕浮生的身影,已经在街角处消失,只留下一句话:“陌上小店,童叟无欺,你既不是小孩,也不是老人,既然已经交了定金,就绝不退款。”
气的李凝茹只剩下在原地跺着小脚,道:“真是个无赖。”又想着方才绿叶说的话,疑惑道:“什么叫做定金?只玉佩还不够?还想要钱?本宫根本什么委托都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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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一夜无事,几个拄着刀枪的武侯靠着墙壁呼呼大睡。
钟风看在眼里,却也不敢言语,虽然是名义上的虎贲军总将,可一个修为卑微的总将,怎么能在军队中竖得起威信,就连吕浮生昨夜也是立竿见影的打一架,才彻底管得住那群侧卫的。
而钟风在所有的虎贲军士的眼中,就是一个炮灰。只是王上随便抓来,用作敲打阎罗将军林广的石头,过几日,铁定还得换人。大概率还是林广重回虎贲军。在博安城内,也只有林广才能让这群虎贲军士乖乖听话,要不然,王上只能从前线调回几个能压的住场子的将军。
不然,作为拥有悠久历史的虎贲军来说,每一任的领将在未来,几乎都成为了国家支柱的武将。在武官集团中曾经流传过,虎贲军的总将职位就是未来安阳兵马大元帅的必经之路,历任的虎贲军总将由大部分的人都成为了兵马大元帅。
剩下小部分人的巅峰期,也都是与当时兵马大元帅的鼎盛期重合,才导致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故事。民间也不只将虎贲军认为是,博安城的军事守备军。更是一只能够登天的军队。这也是为何魏王掌握了虎贲军的林广,就看似是掌握了整个安阳武将集团的最大原因。
“喂。钟风,在这里待着做甚?”
声音是从钟风的背后传过来的,可钟风对这道声音是如此的熟悉。除了昨夜在东市外厮杀,前夜在玄武大道上营救的吕浮生,还能有谁?
转过身来,果不其然,来的人正是准备去书店的吕浮生。
钟风先是惊喜万分,很快又漏出几分惨笑,拱手施礼道:“还不是托了您的福,昨日之前还是个小兵,今日就成了总将,连升数级,坐上了虎贲军总将的位置。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可是安阳国从不曾有过的晋升。”
钟风能够入虎贲军,除了本身是修练者之外,也是家中在朝中有些关系,上下打点后,才进得去虎贲军当值。所以昨日吕浮生在王上面前推举自己的事情,钟风此时也是知晓的。
吕浮生揶揄道:“听起来不像是好话啊,本以为你会多谢我的。”
“我这个人呢,没什么大理想。和大多数的人一样,从小想要做一个贪玩的孩子,长大些呢,就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再养上几只畜生,年节的时候还能有肉吃。娶一个能看得下去的妻子,生上三两个娃娃。”抬头望着天空,似乎陷入了对梦想生活的期望中。钟风接着道:“可是,老天爷总爱开玩笑,往往事与愿违。从小我便发现有修炼的天赋。之后走着的就是完全两种道路,每日除了修炼就是修炼。过着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好不容易从战场上回到博安城,指望着过几天安静日子。偏偏又遇到这种事情。”
吕浮生觉得钟风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是自己的前世。在前世作为都不知道,第二天在哪个城市醒来的影帝,梦想中的生活就是如此。
和大多数的中国孩子一样,十八岁之前苦熬在应试教育的体制下,然后考上一所不高不低的大学,学着自己并不喜欢的专业。毕业后千幸万苦考上公务员,领着不高不低的工资,娶一个爱我的妻子,然后浑浑噩噩的度过我的余生。
一个平庸到了极点的想法,却以为是最适合懒惰的自己。
吕浮生笑着,道:“人都是被逼出来的。不逼一下自己,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原来会如此优秀。”
“老天不会给所有人机会,只有幸运的孩子才能有糖吃。现在的这只虎贲军,他姓林。而且在未来很长时间内,他只会姓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要轻易的小看自己,不然别人也会小看你的。为人处事需要一个度,尺度,把握好的尺度。为人处事最难的,莫过于把握好一定的尺度,过则生厌,浅则不熟。于我的观念而言。宁可浅一点到被人忘记的存在,也比别人见面就心生厌烦,要好得多。而且当某一段关系存在时,该做什么,与不做什么,都有一个身份的度,摆在前面。”
“您的意思是?”
“只要记住你的身份便好,不停命令的士兵就是叛变。”
“记下了。”钟风把吕浮生的话听了进去,点点头,似是下定了某个决心。而后又向吕浮生鞠躬,带着歉意道:“对不起。”
吕浮生有些疑惑道:“歉从何来?”
“昨夜是我带着虎贲军守在东市,也听见东市远处有打斗声。不过……不过我下令虎贲军分兵去支援,可您也应该知道,这群人根本就没一个人听从我的命令。说是我为王上安排下来的总将,可在这群人眼里,我就是个临时将军,以后还得是林将军复位,本来我就与林将军有过过节,这次下来,我的命也活不过几天。”
“呃……好像也是啊。”
吕浮生摸着思索着,当初在王上面前举荐钟风的时候,吕浮生根本没有想到这层关系,虽然能够料想到,钟风不一定能完全执掌虎贲军,但却没想到算是把钟风逼到了绝路。
“昨夜东市外的打斗声越来越大,到最后惨叫的声响都打过兵刃交击的声响。我有心带着亲随前去应援,又被这群不听话的虎贲军牵制,害怕我要真是前脚离开,后脚这群人就敢监守自盗。到了晨时,我才敢带人到东市外查看,能看到街道两旁的明渠里,一片殷红的血水,再加上无数的断肢残骸,我真不敢确认这里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我在现场发现一块侧卫的制服,所以猜测到很有可能,你昨夜就在东市外搏杀,后悔不已,直到如今看到你,才放下心来。”
讲述着昨夜驻守东市的虎贲军不发兵营救的原因,也令吕浮生心中的疑虑打消了大半。
钟风敲打着胸膛上的护心镜,认真道:“但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从此刻开始,我会一点点把虎贲军拉拢过来。”
吕浮生作出提醒,道:“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就算激进点,也不为过。不然真到了博安城动荡的时候,你反而处在最危险的境地。你要知道,越大的责任,带来的就是越大的危险。”
“我尽量。”
钟风刚刚扬起的头颅似乎是想起某件事情,又低了下去。看着吕浮生想要离去的步伐,欲言又止,想了片刻,还是在背后叫住了吕浮生道:“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与你说。确实,这件事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但你也有知情的权利。”
“什么事情?”
吕浮生没有转身,只是侧过头来,想要了解钟风都要考虑再三才能说的事情。
钟风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发出的微弱的声音,道:“王小二……死了。”
吕浮生瞳孔略微放大,震惊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见过无数世态炎凉的眼睛,很快又恢复了过来。
淡淡的问道:“怎么死的?”
“昨夜,有群没了良知的武侯,进入民宅抢粮,不巧,去的就是王小二的家。王小二母亲反抗不及,被推倒撞在桌角,去了。王小二红了眼,也不管身上的伤,听说是吃了什么药,然后跟那群武侯同归于尽了。”
“都死了么?”
“嗯,都死了。王小二最后抵不过大量的药力,导致爆体而亡,同时也带走了所有凶手。在九泉之下,也算是能闭得上眼睛了。都怪报信的人来的太晚,不完说不准,这条命不会就这样白白丢掉。”
吕浮生很少对一个人另眼相看,在吕浮生的认知里面,别人的生死都不管自己的事情。但吕浮生很少能够遇到还留存着信仰的少年。
这信仰不是来自宗教,也不是来自国家政治下的衍生物。
那是一份属于自己的信仰,它有着对事物理解下的良知,它有着对自己内心的追从,它是一道光,照亮在黑暗旷野中找不到方向的人。在它余晖普照下的人啊,都是自由平等的。
它会让人不需信仰上天,不需进行祷告,诵经,也能安心理得的活在阳光下。
“我知道了。博安城,比起陷入了黑暗来说,更可怕的是没了人性啊。”
吕浮生嘴里唱着一段婉转悲切的京韵唱词,双手背在身后,迈着碎步朝着三爷的书店走去。
“休流泪,莫悲哀百年好,也终有一朝分开。小二一死无挂碍,后事拜托你,拜托你安排。”
钟风在背后看着吕浮生离去的背影,觉得吕浮生有了些许改变,却说不清到底哪里有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