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一旁的满身酒气的魏学泽和吴乘风,“进房间就睡,别整太大动静,安安这时候肯定都睡了,”

吴乘风摆了摆手,“我们也困了,还有什么可折腾的,”

三人推门进入。

与此同时,沈行舟于黑暗中睁开了双眼。

魏学泽和吴乘风两人走进房间,就闭眼躺了下去。

穆连慎实在受不了自己这一身味,准备起身拿凉水冲冲。

走出浴室的时候,看到立在院中树下的沈行舟,擦头发的手微顿,“这么晚还不睡?”

“等您,”

“既如此,那便谈谈,”穆连慎转身走向书房。

沈行舟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眉目微敛。

房间内,并没有喝多的魏学泽问:“连慎怎么还不回来,”

吴乘风侧耳听了听,回应道:“跟那小子谈事去了,”

“那个小子?”

“就那小子啊,”

“哦,”魏学泽了然的点头,“那小子啊,”

“大晚上的谈什么?....,”

吴乘风嗤笑一声,“笑死,有人惦记他闺女,他管什么晚上不晚上的,”

魏学泽饶有兴趣的睁开眼,“我想知道他怎么谈的,”

“去听听?”

“你不困?”

“困啊,可这热闹难得一见啊,”

吴乘风猛地从床上坐起,“说的也是,走,去听听,”

两人抬脚走向亮着灯的书房,为了躲雨,就这么挤在窗沿下面听。

此刻,书房内。

穆连慎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抬眸看向沈行舟:“你....”

“在背后帮着安安解决了不少问题,还有这次拦齐天昊的事....为什么?”

沈行舟直言道:“她于我,有救命之恩,”

“嗯,”穆连慎应是早知道这个救命的事,声音波澜不惊:“你做了这么多,这恩,也该还清了,”

“以后,别再做这些了,保护安安,用不着你....”

穆连慎虽然话中没有提多此一举这几个字,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沈行舟沉默良久,抬眸平静道:“没有她,我怕是早就不知道烂在哪了,所以,还不清....”

见他不识趣,穆连慎眼眸深深。

黑沉的目光直视着他,直言道:“你配不上我的安安,”

“我查过你,”穆连慎翘起二郎腿,半坐半倚在椅子上,正用一种近乎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祁家全家覆灭,做事这般狠辣,手段也不干净,我不喜欢你,不想让你出现在我女儿身边,你明白吗?”

沈行舟垂在身侧的双手微颤。

他双手紧握成拳,声音比这夜色还淡三分,“她...很优秀,世间难出其右,怕是没有谁能配得上她,”

沈行舟眼睫轻颤,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暗光,嗓音却沙哑,“在她找到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之前,我想尽我所能,守着,并护着她,”

“穆.......”

“沈行舟!”

穆连慎厉声音沉如铁,目光如剑似刀,“你凭什么护着她?”

“凭你这张脸吗?”

他站起身,语气毫不留情,“还是说凭你的小聪明,”

穆连慎直直的看着他,面对面,眼对眼。

夜,黑极了;

外面的雨,淅沥沥的下着。

“等你什么时候站在我的位置,再谈守护,既知道我女儿很优秀,那就该知道,你的这些小聪明,她并不需要,”

话落,像是不愿与之多言,穆连慎向门口走去。

“我觉得,”

沈行舟一字字,轻声道:“我至少比您强....”

穆连慎徐徐转过身,眼眸幽深:“你说什么?”

沈行舟平静的看了他一眼,敬声道:“我说,我比您强,”

“你哪点比我强?”

“您当年...”

穆连慎眸光如冷刀,直直的向他扫去,“我当年?如何...”

顶着穆连慎满是戾气的眸子,沈行舟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声音冷静低沉,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您痛失所爱的悲剧,虽是恶人为之,但归根结底,”

他眯起眸子,眼底的情绪都敛进去,微垂下头,缓声开口:“是您之过,”

“若您当时不离开,这些事都不会发生,您舍小家,为大家这种精神,我很钦佩,”

“但爱人和国家,您选了后者,虽是大义之举,但,失了爱人,您心中就不痛?不悔吗?”

穆连慎冷漠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

随着沈行舟最后一个字落下,书房内连呼吸声都没有。

死寂一片。

院中。

雨点子落地,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偷听的魏学泽倒吸一口凉气,拉着吴乘风悄悄退下。

“要死了,要死了,这小子这是戳连慎肺管子。”

吴乘风轻啧出声,“胆子真大啊,”

可不是嘛,都知道曾经的事,是穆连慎最忌讳的,说不得。

房间内。

穆连慎胸膛剧烈起伏,垂在身侧的双手也是松了又紧。

徒然眼中射出两道锋利的光,低低嗥了一声,“你又比我强在哪?”

沈行舟冲穆连慎露出一抹极淡的笑,躬了一礼。

“您的责任心,我懂,您救了很多人,我敬,我也知道....”

“若是重来一次,您依旧会去做这些事,您的大局为重,以国为先,是刻在骨子里,割舍不掉的,”

他直起身子,声音加重,“可我没有您这种精神,”

“说到底,别人的性命又与我何干,我永远不会伟大到为了保护别人舍弃自己的爱人,”

这少年,冷清至此...

穆连慎心中情绪难辨。

他冷眸扫过言之凿凿的沈行舟,嗓音有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威力,淡淡道:“你也穿着军装,已走到这一步,面临选择,你当如何?”

“面临选择,我只会选她,我永远不会让她沦为第二选项,在她面前,我的命,甚至可以在后,这身衣服算什么。”

“不穿这身衣服,你又是靠什么护着她的呢?”

穆连慎声音里含了笑。

是嘲笑。

“好,你如今事事以她为先,为了她可以舍弃所有,”

他定定的看着沈行舟,“那以后呢?以后你心里就不会想到此刻?”

“看到他人身居高位,心中不会想,我因你放弃了那么多,因此而后悔?”

“你如今心中有她,自然不会这么想,若有一日,你这情轻了,你现在做的事,都会成为你道德绑架她的工具。”

“......”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对安安的感情,是什么?是她救你一命,你感激?还是看到我的安安这么优秀,心生的一时爱慕,”

感激,总会消耗完,一时爱慕,也总会变质。

沈行舟眸心微细,不疾不徐的开口:“您不了解我,”

“如您所言,祁家全部覆灭,是我所为,我不想解释什么,我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对待他人,我骨子确实比谁都冷,”

“可面对傅晓,不一样,”

“凡是与她有关的任何事,任何人,我都使不出任何手段,”

“我很自私,不会因为区区感激,就上心,诚然,我这样的人,能让我放在心上,并为之放弃一切的人,那肯定是比命还重要的人,”

“所以,您刚才所说,不可能会发生,”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情,”沈行舟微微弯腰,郑重道:“但我知道,”

“这辈子,我活着,就只为她!”

外面风停,雨歇。

天地间,寂静极了,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短暂安静之后,穆连慎扭头看向他,“你说这么多,无用,”

“我的安安,以后会走的更远,见识更多的青年才俊,”

说到此处,他眼眸幽深,语气微沉:“所以,她不一定会选你,你现在多的一切,都是徒劳,”

沈行舟坦然回道:“我做这一切,也从没想过让她知道,”

“暗中守护,我已知足,”

“倘若...”他抿起唇,眼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双手握紧,手心掐出了血。

倘若有一日,傅晓身边出现了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

说起来。

他沈行舟没有显赫家世,并无大权在握。

他从未体会过幸福,所以性格也不甚阳光。

除了在她身边,才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在他人面前,不管面上装的如何温润,内心总是冷的。

这样的他,没有任何优势。

若是出现一个...

不知何时,风吹开了窗。

风雨欲来,原本已出月色的夜,竟又起了大风。

风雨晦暝,发丝翻飞,灯光之下,他的身形竟有些飘摇之感。

顷刻间,沈行舟脸上的所有情绪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晦涩。

面前,是垂手而立的穆连慎,沈行舟所问的可悔,可痛?

怎会不悔,怎会不痛。

每每想起当年,他连呼吸都是痛的。

可无论如何,这些话也不是眼前的狂妄竖子说得,问得。

看着他变了脸,穆连慎笑了,浑身戾气更重,似是杀神。

似是知晓他在想什么,眼中闪过残忍。

他发出一声冷呵,道:“或许适合安安的人,在未来,”

沈行舟身子一顿。

穆连慎那张历经过风霜洗礼后越发冷峻的脸庞划过一抹讥讽之色,脸又迅速阴霾下去,绝情至极:“感情之事,谁都说不准,安安若是在那天,那个瞬间,遇到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子,那......”

虽然到时候他依旧会拦,但他此刻看眼前的沈行舟是真的十分不爽,所以未来发生的事,以后再说。

能戳到他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他声音里夹杂颤抖,“到时,我会祝福,”

穆连慎临走前晲了他一眼,表情平静,眼底却有寒凉光泽浮动。

不知过了多久。

沈行舟缓步走出书房,立于院中。

抬头仰望,落入那双如黑夜深沉的眸子,像一匹万籁俱寂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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