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枪口顶着后脑勺,管家将一只手按在了走廊尽头旳风景油画上,轻轻一推;随着整面墙无声地滑向后方,又一条走廊展现在了林三酒和余渊眼前。

“正常的门配不上你们镇长府是吧,”余渊哼了一声,说道。

林三酒朝他看了看,忍回去了一个小小的微笑。

“也有普通门的,”管家忙说,“就在前面了。”

“这么大的地方,只有你一个工作人员?”

“只有我是常驻的,其他人都是来干完活就走,不进内府,这样才能避免消息泄露。”管家说着,又带他们走下了长长一截楼梯;越往下走,灯光越稀疏将就,等他们来到了一扇上了锁的铁门前时,只剩头上白惨惨的一个灯泡了。

与镇长府沉稳贵重的装饰风格一比,这扇厚铁门毫不遮掩它赤裸裸的野蛮敌意,仿佛门后就是地牢。考虑到花生镇的行事风格,这儿还真有可能是个地牢——或者是个陷阱。

好像在拖延时间,管家慢吞吞地掏出了一串钥匙;在他低着头一把一把找钥匙的时候,林三酒和余渊对视了一眼,叫出了【金属拳套】。

一言不发地,她的拳头蓦然从管家头顶上怒扑出去,裹着风,深深地砸进了铁门门板上。沉重的撞击声登时充斥回荡开来,他后知后觉地缩起了脖子,一时似乎又想捂住被拳风擦过的头顶,喉咙里又想叫;只是当他看见门上深深凹陷进去的坑时,他哑了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林三酒,眼睛瞪得滚圆。

尽管才刚进化,林三酒的力量似乎也超出了他的预料。

“快一点,”她亲切地笑了笑。

管家这一次立马就挑出了合适的钥匙,迅速插进了门锁里。

“怎么不把门锁打掉?”余渊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问道。

“没那么大力气,”林三酒也以气声回应道,“我现在手疼得要命。”

余渊从鼻子里发出了“哧”的半声笑,随即忍住了。

随着“咔”一声响,管家打开了门锁。他欲言又止地看了二人几眼,在被余渊用枪口推进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说:“麻烦你们二位当心一些,千万别损坏了里面的东西……”

不等林三酒问出“为什么”,随着她踏入地下室、目光一转,就已经全明白了。

整个镇长府的地下一层,看起来全都被打通了,连成了一片宽广的地下大厅;墙壁、地板上都铺了一层厚厚的白色内层,看起来似乎又隔音,又有防护作用——他们都没想到,原来镇长府的“安全室”竟然有这么大。

他们更没想到,镇长府安全室保护着的,并不是人。

从二人所在之处看去,大厅里至少被分成了四五块区域,每一块区域里都满满地装着各式不同的机器、通讯系统、屏幕以及控制板。在冷冷白白,不带一丝感情的灯光下,林三发现大多数仪器,别说是辨认它的作用了,她连见都没见过。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仰头将大厅环视了一遍,喃喃地问道。

余渊自然也回答不上来——他的目光和脚步,这时都被右手边的墙壁给吸引过去了。

一块又一块二十厘米长的小型屏幕紧密地拼接在一起,将地下大厅整整一面墙壁都铺满了,不留一丝缝隙。每一块屏幕上都显示着不同的内容;林三酒的目光从屏幕上扫了过去,仓促间只模糊地看见了许多不同的面孔,随即就落在了大厅正前方。

在她对面数十步远的地方,是不知多少排比人还高的立式机舱,每一排间仅容一人通过;每一个像小房间似的机舱里,都是同样的设施:电线、控制板、叫不出名字的精密设施,以及不断划过一行行内容的屏幕。

抓住了林三酒目光的那一行字,是印在很小一张标签纸上,贴在一部立式机舱门框上的,只有五个字——“辅导员系统”。

还不等她走近,只听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嗓音,似乎离得很远:“你以为你在干什么?”

林三酒急急一拧身,除了远远站在一起的余渊和管家之外,却谁也没看见。

那女人嗓音仍旧在继续回荡在大厅里:“……你怎么回事?你连一点点好歹也不分了是吧,你不知道是谁救了你?你就这样报答你的恩人?”

声音来自墙壁上的屏幕——林三酒迅速几步赶了过去,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余渊此时仰着头,正盯着墙上的一块屏幕。

满墙不同颜色的光芒,不断波动的影像,像一波波海浪推打着沙滩,将他的面容、眼睛和墨色刺青映得光色变换,如同浸没在水底,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顺着他的目光,林三酒看见了屏幕上一张熟悉的脸。那一个偷偷给他们通风报信,让他们找到了武器仓库的中年女人,此时只穿着内衣内裤,坐在一群女人中央。

她们正站在一片小空地上,背景是一栋亮着疏零灯光的居民楼。夜幕下,其他人都穿着厚厚的卫衣和外套,站在阴影里,唯有报信的中年女人——林三酒突然意识到,她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独自坐在昏黄路灯下,胳膊紧紧抱着自己,不知道是冷,还是因为羞耻。

“如果不是必要,我们也不会对你实行紧急教育,你以为我们就喜欢看你衣不蔽体的样子?”另一个女人语重心长地说,“可是你想想,是谁把你害成这样?是那些镇外的犯罪分子,他们一直对我们就不怀好意,蒙骗你,用谎话灌输你,你呢,自己也糊涂、愚蠢……”

又一个选择“节点”浮了起来。这一次,林三酒几乎没有多少犹豫。

她看着余渊动了;他微微一闭眼,似乎再也不想看下去,抬手就关掉了屏幕上的播音键——画面似乎是关不掉的。那一群穿得厚厚的女人,仍然在无声地嚅动着嘴唇,灯光下只穿着内衣裤的中年女人,垂着头不出声,好像要把自己缩进身体深处一样。

“你解释一下,”余渊转过头,声气平稳地对管家问道:“屏幕上的这些人……在干什么?”

管家茫然地看了一眼屏幕,好像没有意识到屏幕上的内容有什么出格之处。

“应该是归化教育模块认为,那个女的需要一次‘紧急教育’,所以安排了那一片居民区里的帮扶互助委员会,把她带出去了。”他小声答道。

“归化教育模块?”林三酒皱起眉毛,问道:“是指这些屏幕?”

“不,不是的,它们只是监视屏幕。”管家小心地说,“二位在地下大厅里看见的所有机器,都分别属于不同的镇务模块。除了归化教育,还有安保模块,人事模块,新闻与娱乐模块……你们不是要找奥夜镇长吗?”

他转过头,比了比身后林立的、嗡鸣着的无穷机器。

“你们看见的,就是‘奥夜镇长’……如今的奥夜镇长,就是地下大厅中的一个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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