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弥留之境,时间仿佛失去了概念。

陈子昂不清楚自己走了一个小时,还是五六个小时,因为周围永远是难以铭记地形的白色沙漠,也没有太阳可以用来辨别方位和时辰。

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仅仅过去了17分钟,但体感的时间流逝比它快上了起码五六倍。

灵压表在240-260之间来回跳动,显示这个世界必然存在极大的危险。

幸运的是,两人跟着弥留吐息这一路走过来,暂时没有遇到什么活物——除了最开始看到的那些啃噬白骨的“腐烂灵性残渣”。

“等等,前辈。”月宫铃奈突然说道。

“怎么了?”陈子昂赶紧问道。

“前面有情况……小心别看!”

先前一路走来有多么顺利,这危险就来得就多么突然。

就在月宫铃奈说“前面有情况”的时候,陈子昂便看见“一坨”爬上了沙丘。

之所以说是“一坨”,是因为对方的造型确实就是一坨不明物体。

非要描述的话,就是由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如心脏般不断搏动的肉块组合而成的怪异,从正中央往上伸出一条带着锋利爪子的胳膊,仿佛粪土里长出来的直茎花。

在看到它的瞬间,陈子昂就没法控制自我了。

起初是极大的恐惧袭上心头,仿佛意识到自己即将死去的慌张小兽。

然而,很快便有更多奇怪的、神秘的晦涩知识涌入脑海。

他意识到死亡虽然是生命的结束,却是灵性的解脱。

他的视线脱离了身体和认知的束缚,穿过无数深奥维度,看到了一头巨大的……鲸鱼。

是的,鲸鱼,那是一切灵性的源头。

有无数的小鱼围绕着鲸鱼游动,歌唱,每一条小鱼都是一个灵性意识,仿佛黑夜中的萤火。

不断由小鱼因为跟不上鲸鱼的速度,被落下并孤独地死去,灵性降级,坠落在大千世界,成为一个又一个底层生命,新生的人类胎儿、其他动物、植物,亦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它们在世间受苦。

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小鱼的陈子昂,终于完全摆脱了对死亡的恐惧。

他开始渴望重新回到鲸鱼身边,重新歌唱……歌唱……

但这股渴望,很快又被更强的外力所打断。

他的身体被粗暴地摔在了沙子上,大量阴影将他死死地包裹住,仿佛有什么东西沿着耳道滑了进去,在脑海里不断地强力搅拌着。

每当脑海里生出变回小鱼重新歌唱的想法,下一秒这个念头就会被搅碎掉,以至于他整个脑子的思维都是支离破碎的,根本没法形成完整的逻辑。

不知过了多久,陈子昂终于勉强摆脱了精神污染,只是表情仍然有些呆滞。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仿佛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只能下意识地呼唤道:

“铃奈?铃奈?”

随后,身体的触觉才渐渐清晰起来——似乎有人紧紧地抱着自己。

温暖柔软的怀抱,开启了人类基因里某种原始本能,让他几乎快要绷断的神经舒缓下来。

耳边若有若无的、带着哭腔的哽咽声消失了,很快转为如释重负的惊喜声音:

“前辈,你醒了?!”

“嗯。”陈子昂虚弱说道。

月宫铃奈连忙给他吃理智含片,以及喂水。

理智含片的清凉感在舌下化开,水流缓解了喉咙处的干渴,陈子昂总算回复了一些力气,艰难问道:

“那……那究竟是什么玩意?”

“那是某个神祇的化身。”月宫铃奈心有余悸地说道,“你因为直视祂的化身,所以精神直接遭到污染,差点儿就回不来了。”

“其实,其实在弥留之境,神祇化身出现的概率是很低很低的……这次是我们运气不好。”

“好吧。”陈子昂也晓得自己不适合问太多,只是再次闭上眼睛,继续试着稳定精神,恢复理智。

原地歇息片刻之后,他感觉状态已经好转起来了,便再次尝试着站起身来:“我们走吧。”

“前辈不再休息一下吗?”月宫铃奈担忧问道。

“等找到目标再休息。”陈子昂再次勉力施展【弥留吐息】,结果身体差点儿没站稳,还好铃奈在旁边及时将他扶住。

这次搜索受害者的耗时,明显比上次更久了。

好在最终还是成功定位到了目标,两人小心翼翼继续前进,终于在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找到了对方的位置。

此处是沙漠之中的一块谷地,【弥留吐息】不再继续前进,而是在原地打着转儿。

陈子昂拿出曼陀罗法剑,试图就地刨沙挖掘,但马上就被月宫铃奈抢过了活。

没过多久,影子武士便挖掘出了什么……原来是一具骷髅,表面同样附着了大量的、细小的白色甲虫。

“我来吧。”月宫铃奈伸手一指,阴影便迅速包裹住骷髅,随后再次退去——其上附着的腐败灵性已经全都不见了。

“接下来要怎么做?”

“然后,我们就可以用【梦境行走】的权能,尝试进入到这位死者剩余的残缺灵性里,看看能否找到她临死前的记忆。”陈子昂缓缓说道。

他拉着月宫铃奈的手,迅速发动了【梦境行走】的权能。

天旋地转之间,两人再次出现在了旅馆的房间里。

当然,并非是现实里的凶杀现场,而是死者前意识里的画面。

周围的陈设破旧不堪,显然死者对着这家旅馆的房间质量并不满意。但值得令人注意的是,在墙角边放着一大堆的纸钞,如小山般密密麻麻堆放在那里。

或许意味着“即将获得的巨大财富”?

陈子昂继续操纵权能,很快画面便发生了变化。

周围的墙壁、天花板和地毯上,都开始出现了严重的渗水痕迹,窗外也有阴森诡秘的人影若隐若现,显然临死前的恐惧正在占据当前的意识空间。

在旁边的床上,响起了女性断断续续的辩解声音:

“……我们真的不知道,他是您的儿子……”

“……无论他是谁,你们都不应该这样做!为什么不按规矩先查证?!”

“……过往的求助,即便费了大力气查证了,十有八九都是确有其事的。我们也没想到这次,居然会有人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呀……而且我们事先问过鹤见了,她说不能搞受害者有罪论,毕竟我们同为弱者,首先必须无条件地信任彼此……”

“……身为弱者的身份,不是伱们去利用博取的同情心,对无辜者施暴的理由!”

“……我们也没办法……要是承认他是无辜的,这事情就变成我们不对了!甚至,我们过去帮助的人,有多少是真的受害者,又有多少其实是诬告呢?这些,这些都会重新遭到外界质疑的!”

“……你们,所以你们……其实早就知道,我儿子是无辜的……”

“……在校长办公室里,看到她躲在后面拍视频,我们就意识到她可能不是受害者……但那时校领导都在,事情已经没法收场,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您的儿子,虽然其实是冤枉的,但只要他承认下来,公开道个歉,事情不就解决了吗……明明是个大男人,我们也没想到他会想不开……”

刹那之间,房间里诡异地安静下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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