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盛星地产私募成立的盛星慈善基金,晚宴入场时随机奏放肖邦的钢琴曲,动听绕梁的声乐透过五彩的灯光,全音符,二分音符,四分音符…将高脚杯里香醇的红酒映得斑驳陆离。

来参加这个慈善晚会的人,与地产相关的商界建筑界占据了较大部分。绅士们都梳着滑溜洋翘的顶尖发型,奢华体面的正装搭着黑亮油光的名贵皮鞋;而名媛千金们的礼服更是到了金缕衣的地步,皮毛裘锦,珠光宝气,个个靓丽抢眼。他们打着同样的旗号,美名其曰号召慈善献爱心,没有人想过,拥壤喧哗的攀比背后,这是多大的讽刺。他们的派头,穷人们一年的工资都望尘莫及,而鳏寡孤独,流离失所的人更不消说。

这堆人群里头,向浠焰没有用名贵的派头刻意装扮彰显自己,也没有浓妆艳抹来引人注目。她只稍化了一个淡妆,微抿一抹唇彩,搭配着再平常不过的深色小礼服。仅只是这样,如果人们发现她后,都会觉得她才是最出众的女人。

向浠焰放眼望去台面那边,几个有脸面的人物都围在那里,她一眼便看见了冼修远。对于冼修远,向浠焰微微抿嘴,做了个笑不露齿。想当年小时候他还抱过自己,只不过后来冼家与向家不再走动了而已。他的发顶暴露了岁月苍白的痕迹,向浠焰觉得,那是他艰辛奋斗一生,时光在脑上留下辉煌成绩的奖章。又见冼修远边上站着一位韵致犹存的妇女,那是他的现任妻子白胜雪。在这样争奇斗艳的晚会上,与旁边同龄妇女对比,她半老徐娘占据了外貌赶不上年龄的优势。

“原来当年毅然陪在冼伯父身边的女人是长这个样子,果然,熬得了贫苦,受得了富贵。”向浠焰心想如此。她还记得,那是高考的时节,长南发生了一件关注度比高考更高的事情,就是盛星地产面临经济危机,冼修远被妻抛弃,这算平常事吧。而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后来盛星地产的残局还没有拾顿好,冼修远居然举行了婚礼。大家都对新娘白胜雪竖起“万般佩服”的大拇指,没想到后来,整个长南的女人要对她羡慕嫉妒恨。

“小姐,需要一杯红酒吗?”

服务生从向浠焰身边路过,她随便端了杯红酒,泯了一小口,继续注目前方。哪想被旁边的客人碰摔了一下,红酒微微倾斜洒落出来。还好浠焰反应快,手中的酒杯不曾滑落,虽然衣服上撒了一点酒渍在上头,巧在她的礼服本身就是酒红色,用纸巾稍微擦拭也不显眼。

“对…不起,小姐,我帮…帮你擦一下。”

撞到向浠焰的人是吴愿好,愿好一脸愧意,连忙拿起边上的纸巾就要动手帮人家擦拭。

向浠焰抬头打量吴愿好,见她闯祸后的样子慌张失措,道歉的语句也是语无伦次,一副生怕得罪人惹祸上身的怯样;五公分的高跟鞋也被她穿得崴脚,衣着服饰洁旧平淡,与场面格格不入,俨然是没有见过什么大派头的女子。

向浠焰又细瞧她容颜,骨瘦的脸颊上虽然浓施粉黛,显得娇艳红润,但总觉是刻意在掩饰些什么,一双微光弱怯的眼睛隐含着不易被人发现的坚韧,而缁黑厚实的波浪卷发与她的弱体明显不符。

“没关系,我自己来吧!”向浠焰笑意拿开她手里的纸巾。

吴愿好听她话中不怒才搁下忐忑,原本以为惹了贵人不好脱身,听她如此语言,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今晚吴愿好的出现是被冼新辰邀请而来,毕竟拾遗所现在归在盛星慈善名下,她作为拾遗所的顶梁柱,出现在这里是无人议论的。

“愿好…”

姜晓棉从洗手间出来不见吴愿好的踪影,寻着呼喊过来。

吴愿好拉过姜晓棉道:“晓棉,我不小心撞了这位小姐,酒撒了她的礼服,你帮我找件衣服给她换了吧。”

向浠焰顺着愿好的话转眼望向姜晓棉,见她容貌不俗,白色的鱼尾裙上别着红木棉胸针。“在这个场合,能带嘉宾去换衣服的人,身份应该不一般。”向浠焰心想之余又瞧她眼熟,一下子说不上来究竟在哪见过,仔细一想又压根没见过此人,或许是相似的面孔带来错觉了吧。

“谢谢,不用了,不怎么明显的。”打量得认真,向浠焰差点忘记了回答。

姜晓棉礼貌示意道:“那我们走了。”

向浠焰点点头随便她们离去,把目光再移回冼修远那边时,不知何时多了一位俊扬面貌的年轻男子同他们谈笑风生。

“是他?”

向浠焰的记忆被一股滔天巨浪洗濯得清清楚楚。那天下飞机后经过海楼路,在盛星地产楼前,她看到的那个男子就是他。正想猜测他身份的时候,大家纷纷就坐入席,晚会拉开了序幕。

“各位来宾,欢迎大家在百忙之中前来参加由盛星地产私募冠名成立的盛星慈善基金会晚宴,现在我们有请盛星地产的创始人冼修远先生致言。”

掌声沸腾。

“各位来宾晚上好!众所周知,盛星地产是我一劳一力的艰难,一步一个脚印的坚持,才余烬复燃。正因大起大落过,我才更加珍惜,吃饭时不小心落的米粒,冬天时身上御寒的每块布料,对于穷人来说,那就是凤毛麟角。‘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当盛星地产决定在二西城郊修建孤儿所时,尽我最大的努力为社会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是我成立盛星慈善基金会的初衷。虽然我能做的对于整个国家而言算不上锦绣添花,但是对于那群孩子,却是雪中送炭!在此感谢各位的支持!”

冼修远的发言经过话筒扩音,不起眼的小角落都被震慑得寂静无声。

向浠焰的座位比较靠后,冼修远发言以后,接下来上台发言的都是有头脸有气派的人士,他们依附着盛星地产,衣着高大尚,生活奢靡,表里不一地句句慈善话为自己标榜。“假,这些人都太假了!”向浠焰心中止不住这样认为。

“下面是盛星地产董事长的儿子冼新辰先生,现为盛星地产的总经理,我们有请他上台来说几句。”

“终于,这个名字,这个人该出现了!”向浠焰望着这个冼新辰与自己幻想中的冼新辰究竟有何差距。让她吃惊的是,冼新辰不是新的面孔,正是她曾经两次关注到的那名男子。

两次,一次是在刚才,还有一次,便是那日海楼路。

“呵,原来,他就是冼新辰!人也见过,名也见过,缘分竟绕了个小圈圈。”向浠焰将瞳孔放大,欣然接受冼新辰的模样,倒也与自己幻想过的所差无已。又看到冼新辰旁边,还有一位女子,也是方才刚照过面的吴愿好。

“大家好,今天晚上,我要向大家介绍站在我身旁的姑娘,她叫吴愿好。大家一定对她很陌生,因为她一直都默默无闻。二西城郊的拾遗所,我亲眼见过那些吃不饱饭,营养不全的瘦弱孩子,以及他们破旧的学习教室跟睡屋居所。是愿好这样一位柔弱的小女子在那里为孩子们撑起了一片天地。我也目睹过她用生命对那些孩子的热忱爱护,感动到忍不住泪潸…”

冼新辰说完后将麦让给了吴愿好,愿好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合,激动,又带些怯意,灯光下的脸颊,竟滚热发烫起来,心也砰砰跳动。

“别怕,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冼新辰在她耳边轻悄悄说了一句,吴愿好将目光投向第一排的姜晓棉,姜晓棉用眼神鼓励,朝她点头。

“大家好,我…我叫吴愿好,我要感谢大家,感谢盛星地产,因为有了他们,那些孩子才看到了希望和光明……”

“吴姐姐…吴姐姐…”

吴愿好才说完,熟悉的声音从入场口处传来,她直眼望去,是那群孩子。他们呼唤着奔跑过来,过道的那条地毯,铺着宽长红红的憧憬,乱丫丫的小脚步声踏踏作响。好像这条路很长,踩着的那条憧憬也很长。灯光投射过去稍稍刺眼,吴愿好看不清他们的笑脸,只见那烁着珠贝般洁白的牙齿比灯光还闪亮,或齐或缺。

在座众人被这一幕惊到,不知来由,纷纷错愕立起,又伸长脖子望去。看见那些孩子都穿着陈旧或带补丁的衣服,并非为这个晚会而稍加装束,又见孩子们亲昵地与吴愿好相拥,惹得愿好滚下热泪。

“你们怎么来了?”

原来吴愿好并不知情,冼新辰曾告诉她此番是来宴会上帮忙事宜,其实也不过是幌子。

大英扬起笑脸,那张笑脸骄傲到不可一世,“我们想你,大哥哥就带我们过来了,大哥哥还帮我们修了新家。”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

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看看忙碌的世界,

是否依然孤独转个不停…

充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

听见台上有音乐渐起,其中一个孩子道:“我会唱,我会唱!晓棉姐姐教我们唱过!”一言未了,那群孩子们便同着音乐唱和,歌声有那么一点跑调不齐整,但咧嘴笑的弧度却是一模一样。屏幕上映放的TTP,那是他们在拾遗所生活的点滴。

音符与童真缭绕交织,把时光拉得很长很长,结成一张幸福的网。于是那些感动,曙光,生机都被这张网牢牢扑住。此刻的向浠焰觉着吴愿好像天使,而那群孩子像小精灵。任意缺了谁,就如天堂不再梦幻,希望也不曾美好。她心中忽起遗憾,自己不是那群孩子的愿好。

台下众人也跟着泪光闪烁,唯有一个人例外,霍肴峰藏匿于人群之中凶厉的目光。他真要好好感谢盛星地产,感谢冼新辰,为这个孤儿院,就把他儿子送进了牢狱。

这个仇,就此结下。

接下来的活动,无非就是些弘扬慈善主题的歌舞演讲,向浠焰随处想找冼新辰时,听说他早已离去,也只好带着小失落回家。才一进门,就听见向冬漾抱怨:“姐,今天你去参加盛星开办的什么…晚宴,怎么都不带我去!”

向浠焰放下挎包,换了鞋,听他连是什么宴会都说不清,便道:“还说呢,你自己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再说,你一向都是不关心这些的,你如果早关注的话你就会早知道,你早知道的话也不会一大早不见人影。”

向浠焰说完又见冬漾撇着嘴角不悦,笑着摸摸他的头,“小乖乖,这个点了,你这是在等我回来吗?”

“姐,你的手换过鞋呢,就来摸我的头!”向冬漾说完还不满地佛了一下头发。

向浠焰见他如此动作,不觉稀奇起来,“原来你还知道‘干净’两字,我的手就算换过鞋子也比你的房间干净!”

向冬漾也就随便说说不当真计较,连忙寒暄他姐姐吃饭了没有,又从厨房里端着刚煮好的面条出来。

向浠焰瞧他捧着碗来的样子,咋看着那么别扭呢?果然是富公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今连他端碗面条的模样都觉得画风异常。

“姐,快来尝尝我为你准备的亲情宵夜!”

“哟,真不知道是口福还是遭罪!”向浠焰说着挑起筷子尝了一口,“还不错,比六年前的面正常多了!”

“姐,你今天在晚会上有没有看到一些人呐!”

“噗嗤”一声,向浠焰差点被他这句噎到,“那么大的宴会,哪里没有人啊!你当我去了阴曹地府还是下了地狱!”

向冬漾黠笑后重新组织语言:“我是想问你有没有认识他们公司特别的人,比如说董事长啊,总经理啊!”

“那你是想问他们董事长还是总经理?”

原来向冬漾是意图打听姜晓棉在他姐姐心里的印象,比划手势说道:“再往下一点,聊人家家谱也无妨。”

“往下一点那就是员工啦!家谱?难不成你要打听人家七大姑八大姨?”向浠焰听他的问题怪异得很,且刚才他又抱怨没有去宴会,便揪出了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你是不是要问我一个女孩?”

“对对对!”

向浠焰放下筷子,假意揪他耳朵兴师问罪:“怎么,是不是你喜欢的姑娘会出现在那里,所以眼巴巴来问我?”

向冬漾呀呀直喊:“姐,我发誓,我是来跟你坦白的!”

“什么坦白?”

“我就是看看你对她有没有第一印象嘛!”

向浠焰松手后又继续吃面:“喔,原来如此!那你坦呗,我听着!”

向冬漾欲言又止:“如果我就这样告诉你,你一定会跟老爸老妈告密的!”

“哼,又不是早恋了,你还怕我告密啊。”

“姐,那我们做个交换!”

“什么交换?”向浠焰看他那双贼溜溜的眼睛,简直比她碗里的面条还要油滑。

“姐,那我说出我心上人的名字,你也要说出今晚在宴会上给你印象很深或者是你一见钟情的男孩子。”

映像很深的男孩子?向浠焰听到这话时,眼神冒一道光,那光带着颜色,于是冼新辰的模样被染得蓝晕,那蓝像天又像海,渲染开来,最后那男孩子的模样飘散成流岚。向浠焰愣了很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向冬漾看到姐姐吃面条的动作停顿,目光变得呆滞,拍桌笑她:“喏,被我说中了吧,还不跟我交代那个人是谁!”

向浠焰说不出一句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乱说,我…我只是大概猜到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了!”向浠焰搪塞他,“你还不快老实交代,要不然我就把你看的书跟画报告老妈去。”

向冬漾暴跳起来,“姐,说好一起坦白的,你就这么坑我呐!”

向浠焰笑他:“明明是你自己捧碗面过来找坑跳的!”

“那我也不说了,如果你真报告老妈,我也反咬你一口!”向冬漾耍赖着出上楼进了房间。

向浠焰瞧着他孩子气的模样,心里暗觉好笑,“我遗传了爸妈的成熟稳重,真不知道冬漾这孩子气是打哪遗传来的,这孩子长不大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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