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鹤翁手段高明,一对钢镖打得巧妙,正在云婆婆双臂之下穿过,准头拿捏之佳令场中众人皆惊。
银若雪拍掌赞道:“好手段。”童牛儿翻她一眼,道:“好吗?我看一般。”银若雪气道:“你却打一镖我看看。”童牛儿嘻嘻一笑,道:“若是我打,那书生必就没命了。”
银若雪不明他语中意思,道:“怎地?”童牛儿道:“我定叫这双镖中他二目。”银若雪惊道:“可云婆婆在前面挡着,怎打得到?”童牛儿道:“从她后脑穿过不就行了?”
银若雪被气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咬牙道:“若是我立在那里,你也舍得如此?”童牛儿忙反身搂住她的纤腰哄慰道:“这天底下只除了你,余人我皆舍得。”
银若雪却不肯罢口饶过,逼问道:“赛天仙呢?”童牛儿张嘴半晌,答不上来。
银若雪又道:“林凤凰呢?”童牛儿把嘴合拢,低头不语。
银若雪自他怀中挣出,蹙眉恼道:“不是只不舍我吗?我看你哪个也舍不下。”
与中年书生同来众人将书生扶起,为他将钢镖启出,上药包扎。中年书生痛得牙齿紧咬,额颊汗湿,双手颤抖。
云婆婆却甚得yì
,提玉杖指众人道:“无耻宵小,还有哪个有胆上前与婆婆我斗上一百招?”她言未落音,已有一人缓步上前,走到云婆婆对面站定,却不言语,只静静看她。
云婆婆待借昏暗火光认清他容貌,却吓了一跳,惊道:“你——你怎地还活着?”
那人这才哈哈大笑,声音苍老,震人耳聩。道:“亏你还能认出老夫。多年不见,你却活的康健,我那孩儿还在榻上躺着呢。十三年了,今日终于得报此仇,岂不快哉?”老者倏然向前一扑,手中寒光闪动,一柄长剑已握在手中,疾向云婆婆胸前刺落。
云婆婆七年前与老者曾有过数次苦斗,知他路数,忙挥杖抵挡,金玉相交,声如鸣罄,清脆悦耳。老者运剑奇快,连珠进攻,云婆婆防得也快,一时间“叮当”之声如热锅炒豆,不绝于耳,后来听着已惹人烦。
鹤翁也认出老者正是十三年前自己与云婆婆曾联手斗败,打落山崖的无量剑派掌门汪金铭。
这汪金铭其实为人十分忠厚,江湖间口碑也好。无量剑派源自道家,自宋以来一直兴旺不衰。门下弟子数千人,开着几十家五省通联的钱庄和货栈,生意十分兴隆。虽无大帮大派的气象,倒也堪惹人妒。
奈何金无足赤,事无万全。汪金铭百事虽都顺心,只有一样不足称意,就是他膝下独子汪宝却叫人头疼。
汪金铭娶妻虽早,但却是老来得子,快四十岁时才有这汪宝,是以疼爱得甚了,叫这孩儿自小养下凶蛮霸道的品行。十五、六岁后又结交下一群市井间的无赖朋友,很快学会了吃喝嫖赌一类恶习。不过两年,已成山东运城县中的一霸。
汪宝为恶虽甚,但官私两面因着汪金铭素日为人所种恩泽,倒都不忍心与他计较。孰想如此姑息养奸,却叫汪宝更加张狂无羁,胆子愈大,任谁都不看在眼中,任什么都不惧怕。
这日云婆鹤翁访友路经运城。
二人本是精雅人物,衣饰马匹皆足堪夸,正与汪宝等人在城中相遇。汪宝一眼看中云婆婆所骑白马,又见二人风尘仆仆,显是外来之客,有意相欺,喝令跟随众人上前抢夺。
云婆鹤翁半生闯荡江湖,天南海北走了个遍,如此胆大妄为的事今日还是头一遭碰上,倒叫二人哭笑不得。
汪宝虽有好父,但他自幼贪玩,一天武功也未正经练过,怎打得过云婆鹤翁?二老身不离鞍,足不履尘,就将这群无赖少年皆打翻在地。
汪宝天性阴狠,见抢夺不下,暗中咬牙,躺身地上,猛地挥刀斩向云婆婆所乘白马的马腿。
那马随主多年,早养成机警脾性。见得刀到,竟知抬足躲闪,险将云婆婆掀下背去。待马蹄落时,其中一只正踏在扑翻在地的汪宝背上,将他脊梁骨踏断。
汪宝长声惨呼,动弹不得。随他同来的一班宵小见了皆吓得不轻,忙将他自蹄下抢出,抬了疯跑回无量剑门总舵,向汪金铭哭丧报信。
汪金铭见爱子伤得如此之重,岂能不恼?带门下徒众随后追赶二老,要为爱子报仇。
他以为二老伤人之后胆怯,必早出运城跑得远了,是以出城急追。可赶出半天有余,却不见二老踪影,想着必是岔过,无奈只好悻悻而返。
待进城中,已是入夜时分,却见很多人家张灯结彩,放鞭鸣炮,十分的热闹。
汪金铭觉得奇怪,此季离年节尚早,却不知众居民庆贺什么?难道是县丞官员有变化吗?可若如此我该早得消息呵。乱猜不出,遣人打听。
片刻后那人自后追上来,却嗫嚅双唇不敢禀,将汪金铭急到不堪,扬手中马鞭欲打。那人无奈,只得言道:“回掌门,他们——他们庆贺少爷受伤——说——说这城中少了一霸——从此——从此可过太平日子——所以放鞭炮——”
汪金铭未曾料想自己心爱亲子在这城中已惹下滔天人怨,成为扎在众人心头的一根荆刺。呆呆地在马上坐了半晌后,仰头向天长叹一声,只觉得心中忽地空空无物,意兴也变得阑珊之极,任什么再提不起半点趣味,带众人回归府里。
待进了中厅,见客椅之上端坐着一翁一媪。汪金铭不识,上前见礼,互通姓名之后才知是侠名正盛的云鹤双影。
云婆婆和鹤翁本是胸襟坦荡之人,想着那少年虽当街行抢,但罪不抵罚。如今受下如此重创,虽是误伤,二人毕竟有责在身,是以一路打听,寻到府中,才知是无量剑门的总舵所在。以为汪金铭既是江湖中人,自然该更明事理,只需将话说开,也算有个交代。
孰料汪金铭听闻是二人将爱子打伤,立时恼到眼红,不由分说,抽剑便刺。云婆鹤翁被逼还手,三人就在厅中打斗起来。
汪金铭既然位列掌门,武功修为当然不浅,尤以剑上造诣深厚,放眼天下能出其左右者也不过屈指可数的寥寥数人。云婆婆和鹤翁若论单打独斗怕均不敌,但二人联手,汪金铭又失胜算。
鹤翁向以暗器工夫独步江湖,但今日此战本是受迫无奈之应。鹤翁天性仁善宽厚,想着汪金铭既为人父,心疼亲子也是常情,不忍用暗器伤他。与云婆婆联手斗过五十几招后,二人抢到厅门,先后冲出,寻马逃离。
汪金铭岂肯罢手,在后苦追不舍。
云婆鹤翁不熟悉此间路径,仓促而逃,竟跑入一座山中。汪金铭有恨在胸,拼命策马,将一班徒众尽皆甩在后面。
云婆鹤翁虽骑良马,但因素来爱惜,不忍鞭策,是以被汪金铭赶上,三人跳落地面又打。
这一次斗得激烈,期间二老多有机会取胜,但念及汪金铭本无恶事,如此纠缠只因爱子受伤,令其心智昏乱,叫二老有愧在胸,不忍出手伤他。见他舍命相斗,无奈只得寻机又逃,汪金铭在后又追。
如此往复多次,最后二老被逼迫到一处断崖尽头。
崖下是一脉溪水,虽不甚宽,但奔流湍急,望之令人眩晕。二老见无路可退,只得回身迎战,双方又打了六十几个回合。鹤翁有意独挡汪金铭,叫云婆婆先撤去,自己再以暗器迫住敌手,然后全身而退。
二老联手行走江湖数十载,经lì
大小战阵近千起,经验丰富,配合默契,常以此法对付难缠对手,屡试不爽。云婆婆见鹤翁向她努嘴,已明其意,快刺一杖,迫得汪金铭退下一步后,转身便走。汪金铭岂肯轻舍?提剑欲追,鹤翁斜剑来挡,二人斗在一处。
汪金铭年届不惑,世事洞明,自然一眼看穿二老用意。心中暗恨,手上发狠,剑势凌厉,招招迫命。鹤翁心中本怯,如此一来高下立分。
云婆婆见丈夫似要不敌,怎敢轻离?转身回来又斗。
鹤翁乘机退下数步,剑还鞘中,自腰下摸出一双钢镖捏在手里,伺云婆婆使一招‘霞光万道’,起身举杖之时,大喝一声:“看镖。”同时双手齐扬,将一双钢镖打出。
汪金铭虽不曾与二老相识,但‘千手佛’之名在江湖中传得响亮,他自然知晓,对鹤翁早加意提防。听他先喊出来警示自己,心中倒也感激,忙退下一步,挥剑拨打。
这双镖正从云婆婆身侧穿出,齐射汪金铭的胸口。汪金铭以为凭自己剑上功夫必一拨即中。孰料钢镖不待剑到,忽地折弯,竟一个向上,射汪金铭的面门;一个向下,射他的小腹,长剑拨了个空。
汪金铭未料鹤翁暗器功夫已到鬼神难测的境界,吓得啊了一声,忙向侧扑翻躲闪。
暗器的厉害之处只在一个‘暗’字上,叫人防不胜防。对方既先出言提醒,可见无心相伤。
但江湖中向有一言说‘不惧直中直,就怕曲中曲’,是形容这暗器的来势。若发打暗器者手法普通,暗器直来直去,并不如何难防。最怕的就是如鹤翁这样可以在暗器上使用奇巧之力,飞临敌手面前尺多远时忽然改变方向,便是‘曲中曲’,令人防不胜防,但这一手自然也最难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