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秋了,想来是京中送节礼的到了,曼娘把桂花放到篮中,十六小姐已经笑了:“姐姐快些去,看京中送来什么好东西,要是还有枣泥糕,我可要先吃些。”十七小姐眨眨大眼睛:“十六姐姐,昨儿你不是嫌枣泥糕不好吃?”
十八小姐已经细声细气地道:“十六姐姐的口味,那是极挑剔的。”十六小姐啐她们一口:“呸,没别的事就只会打趣我,不就是昨儿作诗,你们输了。”小姐们顿时又笑起来,曼娘在笑声里和花香中走出花园,往徐大太太上房来。
刚进上房还没有行礼,徐大太太就笑着起身拉住孙女的手:“这一身的桂花香,你们定是又自己动手了。”说着徐大太太望向孙女,见她恬淡自如,清淡如菊,徐大太太真是越看越满yì
,拉着她的手坐下:“这朵鲜花还是被人摘走了。”
徐大太太这话一出曼娘就知dào
了,定是自己亲事已经定下,还是父亲定的,脸不由一红,只是低头不语。徐大太太感慨一会儿才道:“陈家那孩子,对你也是真心实意,说动了太妃,上个月在京里已经下了定,不过陈家那边因当初说这孩子不宜早娶,一应事宜还没准bèi
好,况且算命的也说了,此时定亲也不妨,但总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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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年满二十后再娶。所以婚期就定在后年初,总要到二月才嫁。”
徐大太太在那絮絮地说,曼娘却是又惊又喜又有几分不安,那不安,就是为了林琉玫了,毕竟林琉玫对陈铭远的心,曼娘当时看的十分清楚,此时和陈铭远定亲的人成了自己,那会不会让爹爹和新安郡主之间生了嫌隙?
曼娘打断祖母的话:“祖母,这些不必说,孙女只是担心,当日林家妹妹对陈家表哥也是有心的,此时和陈家表哥成了姻缘的人是孙女,会不会爹爹和母亲之间?”徐大太太虽知dào
林琉玫对陈铭远有心,但少年男女之间,总要彼此相照长辈们才喜闻乐见愿意成全。此时明显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过孙女能想的这么周到徐大太太也欢喜,笑着拍拍孙女的手:“你果然是个周全妥帖的孩子,这件事你爹爹信上也说了,说林家姑娘虽则伤心,但也讲通了。你爹爹和郡主之间,并没生什么嫌隙,要我一定要告sù
你。”
说着徐大太太把信递给曼娘:“你若不信,自己瞧瞧就是。”曼娘接过信看见果然是父亲熟悉的字迹,信中拜托了又拜托,要徐大太太务必转告曼娘,说并没和新安郡主之间生什么嫌隙。父亲是怕自己担心,才不给自己写信而是让祖母代转吧?
曼娘心里的不安这才消去,笑着看向徐大太太。徐大太太知dào
孙女也是愿意嫁的,不由笑着道:“哎,你平日是十分沉静自如的,今儿也这样了?”曼娘不由脸红低头,声音有些嗫嚅:“祖母也来打趣孙女?”
徐大太太把孙女搂进怀里:“这怎么是打趣呢?成亲成亲,虽说是我们长辈们做主,但也要你们小儿女欢喜才好。现在陈家那孩子是欢喜了,我看你欢喜我心里不也高兴?”曼娘低头浅浅一笑,淡淡的红又从耳根弥漫开来。
曼娘和陈铭远定亲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姐妹们总是要来恭喜道贺一番,那些打趣也不必多说。定下过完中秋后九月初走,那时路上凉快也好走。这回又要把那些东西都收拾了去,徐大太太又备了些给孙女的添妆,曼娘瞧着这些东西倒不好意思了:“祖母,这些东西孙女已经很多,无需再添了。”
徐大太太听了听想了想就把东西收起:“也是,明年十月你舅公满七十五,我和你祖父都要进京去贺寿,那时再给也是现成的。”徐大太太没说的还有,到时可以一直住到曼娘出嫁,亲眼看着孙女嫁出去。
虽说徐大太太和宁国公是兄妹,两人毕竟是异母,年龄差距又大,宁国公过七十五的大寿,这关山万里的,徐大太太平日又怎会想亲自去京城呢?为的还不是自己?曼娘觉得心里又开始酸涩,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搂住祖母的脖子。
中秋过后,进京的日期一日比一日近,所有的东西都装箱封好,跟随的人也定好,曼娘看着住了这么多年的屋子,但愿这回进京,再回来时不是依旧待嫁的女子。接着曼娘就摇头轻笑,不会的,陈铭远不是俞泠,不会为了个美貌女子就忘了一切。
曼娘觉得耳根又开始发烫,不由伸手把自己的耳朵捂住,怎么就对他这样相信?要知dào
他可是说过男子纳妾是天经地义的话的。不过,想到之后陈铭远的道歉,曼娘的头又偏了下,既能知dào
抱歉,那就是说,这是个好人。
春雨满面笑容走进来:“小姐,方才亲家太太遣人报喜,说舅爷中了举人。”曼娘的舅舅上回乡试没中,此次又考,曼娘也晓得自己外祖父母是望着舅舅能中一个举人慰藉的。不是稀罕那点诰命,而是因书香有人接了,不由笑着道:“这是喜事,你快些把我给舅舅备的礼物寻出来,让他们快些送去。”
春雨应是就又笑着道:“亲家太太派的人还说,既然舅爷中了举人,索性就让舅爷送小姐进京,横竖舅爷是要去赴明年的会试,早上京也早好。”陈家在京城也有府邸,虽主人不在,但也有下人看守打扫,倒无需忧虑进京下处。
这么好,虽说徐启派来接和这边送去的都是至诚老实的管家,可总没有和亲舅舅上京那么方便。曼娘唇边笑容越来越大,春雨寻好了东西才凑到曼娘耳边:“其实呢,我还替小姐发愁呢,等嫁过去,那又是舅舅又是叔父的,小姐要怎么称呼才好?”
曼娘一张脸登时红起来,手里的梳子就往春雨肩上打去:“嘴里在说什么呢?还不快些把东西送了?”春雨身子零活,往后轻轻一仰就让开,已经笑着走出屋子。曼娘把手里梳子放下,瞧向镜中的自己,见那张脸越来越红,不由用双手紧紧捂住,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如那天上星一样亮。
看了许久才把双手放下,开始整理起该带些什么东西,在家时候又多了些,也该去那些已出阁的姐姐们那里各自辞了。还有给小侄子小外甥们做的针线,也要赶紧做出来。此时虽已是深秋,曼娘的心却如阳春三月一样鲜花怒放。
陈家那边既有这个意思,徐大太太当然是乐意至极,这样一来就要等那边祭过祖宗拜过祠堂万事齐备才走,曼娘启程的日子比原来说的要晚了半个月,,徐大太太也能和孙女再多说说话。
陈家的举人虽不稀罕,但独子中举让陈阁老老怀大慰还是摆酒请客热闹些日子。徐家这边虽说长辈们在守孝不好出门,但在家能出门的年轻人几乎是全部都去贺喜。
曼娘也跟了三奶奶她们前去贺喜,曼娘刚随三奶奶走到陈家二门就见陈七太太迎上来,曼娘忙叫舅母行礼下去。陈七太太已和三奶奶她们厮叫过,刚要去扶曼娘就听到传来笑声:“还没恭喜过十三外甥,这又嫁回外祖家,还不知被怎么疼呢。”
曼娘晓得今日来陈家是必会被打趣的,也只对来人行礼叫了声就退到一边低头装没听见。陈七太太已经对来人笑道:“就你会说,没见外甥女今儿是早早就起来往这边赶,还不快叫侄女领了她下去歇着?”
来人也是陈家的人,陈阁老这一支人丁单薄,今日这样大事,也要请族中相处的好的过来帮忙料理,这人掩口一笑:“果然七婶婶心疼外甥,只不过你侄女在那想着,这到底是怎么叫?是叫三嫂子呢,还是叫十三表姐。”
曼娘的耳根又有微微的红,众人已经笑了,好在陈家那姑娘只上前叫十三表姐,曼娘这才收拾思绪先去给陈夫人贺喜。陈夫人已近七十,儿子有出息她是十分欢喜的,况且疼爱的外孙女又嫁进陈家,这门亲事也是称心如意的,桩桩件件让平日多病的陈夫人此时也比平时精神几分,穿了吉服满面喜色,坐在房里听众人不住嘴地赞。
等曼娘一走进来,立时就有不少人站起身迎接,还有嘴快地道:“今儿来还要叫外祖母,下回再来,就该称祖母了。”从外头一直到里面,遇到的人不少,被打趣的次数也多,曼娘的脸倒没有像方才那样红了,只当没听见一样,上前给外祖母行礼。
陈夫人已经拉住她的手让她起来,看着外孙女越看越满yì
,笑的嘴都合不拢,自然有人在旁凑趣说笑,陈夫人让外孙女坐在自己旁边这才笑着道:“你们啊,一个个都是当舅母姨母嫂子表姐妹的人,这会尽笑话我曼娘,我可不依。”
这话让周围人都笑起来,纷纷说哪是欺负曼娘,这不是要大家再亲热些?陈夫人听的满脸是笑,握住曼娘的手越来越近。曼娘抬头和外祖母相视一笑,老亲有老亲的好,大家都是熟识的,比不得去嫁那些从没去过的人家。
陈家这边事情办的差不多,择了九月二十七的上好日子,陈七老爷就带了外甥女上京。临行前曼娘在陈家住了几晚,陈夫人还是舍不得外孙女离开,毕竟已是风烛残年,又历来体弱多病,谁知dào
这次离开,还有没有相见之期?
可女儿家出嫁也是常事,陈夫人不能拦阻,只有亲自送曼娘他们到了码头,看他们上船离去。曼娘也晓得外祖母的心,只愿时光别那么无情,等重回家乡时候,还能见到外祖母慈爱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