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遇春在汴城呆了两天,多次找机会试图跟库斯非神父提起薛琰,顺便向他哭诉自己因为无意中得罪薛琰,而被处处为难的窘境,希望能得到库斯非神父的怜悯,帮他写一封信,在薛琰跟前为自己说几句好话。

“库斯非神父答应了吗?”蔡遇夏紧张的看着哥哥,希望他能从怀里掏出那封宝贵的信。

先是王大太太被许家人扔出来,之后福音堂被抄,怀特神父被撵,整个洛平都知道许家大小姐跟蔡家不对付了。

以前因为想跟洋人搭上关系,洛平的富户都乐意逢年过节往寺庙里布施的时候,也给福音堂送上一份,但现在,大家对福音堂避如蛇蝎,许多人更是公开说了,自己前几年都是被蔡家人蛊惑,才信了洋教。

蔡遇春虚弱的摇摇头,这才是他最受打击的地方,他已经身无分文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苦苦哀求,但库斯非却固执的相信他的“学生”是个天使,根本不会做出与人为难的事,如果做了,那肯定是因为蔡遇春真的错了。

就像怀特被赶出洛平,也是洛平当局真的在他的福音堂里搜到了电报机!

尤其是当蔡遇春许诺,等他回到了洛平,会备厚礼重谢的时候,直接把库斯非神父给彻底激怒了,库斯非神父不顾当时蔡遇春还在发烧,直接叫人买好了火车票,把人给丢到火车上,还恶狠狠的告诉他,他的所做所为,得到什么样的惩罚,都不值得他同情半分!

“真是天要亡我蔡家啊,”说完自己的经历,蔡遇春长叹一声,他们几兄弟费了多少心血,才把一个殷实人家经营到如今这般地步,可没想到这一切就要化为泡影了,“我对不起咱们爹娘,对不想蔡家的列祖列宗。”

蔡遇夏也跟着叹了口气,“大哥你想开一点,虽然怀特神父走了,但福音堂毕竟还没有倒,福音堂中学还在呢,咱们也不是没有一点儿家底的人家,我觉得只要老老实实的,再别去招惹姓许的,就冲咱们老三跟幼文都在西北军呢,许家要是一味的打压咱们蔡家,以后谁还会对马家忠心耿耿?我觉得凭姜老太太的聪明,这件事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

蔡遇夏看了一眼听的目瞪口呆,连眼泪都顾不得擦的王大太太,“大嫂你也收敛些吧,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好好想想,怀特神父在洛平多少年了?谁想过查他?”

还不是因为王大太太得罪了薛琰,马维铮才变着法整治蔡家?而且一出手一个准儿,直接扳到了蔡家的靠山。

原来蔡遇夏还以为,只要靠上了外国人,就等于靠上了参天大树,现在才知道,这棵所谓的大树,也尽不起当权者的轻轻一推,“咱们这些年把洋人想的太厉害了,现在看看,那个怀特神父也不过如此。”

洛平政府说赶人就赶人,怀特神父喊了半天的大使馆,国际公约,直到现在也没见有人出来吱一声,结果好了,一个外国人,在华夏居然被抢了个精光,光这一点,就完全超出了蔡遇夏的想像力。

王大太太得意多少年了,根本想不起来低头做人是什么感觉了,“老二,你不是说了,你还是福音堂的牧师,老三跟幼文都在西北军,你忘了,老三信上还说,他还升官儿了呢,以前那姓马的不就是个小小的团长?咱们老三马上就要当跟团长差不多的官儿了,咱们还怕啥?”

王大太太完全忘了她之前是怎么当众骂海三太太的,“只要咱家老三的官儿越当越大,他再拉拔拉拔幼文,就算是许家又如何?照样也得给咱们几分面子!咱们老三以后可管着不少兵呢!”

看看西大营那些团长啥的,多威风啊,新政府里的那些当官的,哪个不上赶子捧着哄着?

蔡遇夏跟看傻子一样看着王大太太,他这位大嫂是舒服日子过久了,都忘了以前蔡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了,“就算蔡家全部都在西北军,可那许静昭又是什么身份?!西北军号称三十万兵力,遇秋这样的团参谋,在西北军里多的跟牛毛一样,我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上头想弄死他,都不用让他上战场!还有幼文,你真以为遇秋能保得住他?”

想到那是四弟唯一的子嗣,却因为王大太太打许家主意的缘故,被人为难扔到连队里当了个大头兵,蔡遇夏看王大太太的目光更加不善,“四房可就幼文一条根脉,当初要不是你,”

王大太太恨恨的绞着手里的帕子,她根本没听蔡遇夏后头的话,姓许的不过就是勾搭上了一个男人,“咱们家又不是没有女儿,老三家的大丫头今年不都十八了?还有佩文,生的也不错。”只可惜她的两个女儿都嫁人了。

“你给我闭嘴,想死别拖着我们蔡家!”就算是想往上爬,蔡遇春也没有傻到以为自己的两个侄女有跟薛琰有一争之力,人家可是在京都大学里当先生的人物,自己的两个侄女有什么?还是蔡家有许家那样的财力?

王大太太缩了缩脖子,“我,我就这么一说,不过是个小妖精罢了,我看她能作到几时?”

现在说这些有意思?蔡遇夏叹了口气,“大哥,我还有件事得说,就是老三家的,蔡家还没有分家,咱们两个当哥哥的,总不能看着老三家的带着侄子侄女住在外头吧?这要是叫遇秋知道了,心里会怎么想?”

蔡遇夏也有些后悔,他不该太顾忌长房的面子,才一直这么纵容王大太太,现在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其实蔡家应该有海三太太来当家才对,不但因为蔡家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三房蔡遇秋身上了,而且说起头脑清醒明事理,海氏也比王大太太强太多了。

“还有,大嫂这些年也够辛苦了,我看不如就叫弟妹回来帮帮她,弟妹年轻,多操些心也是应当的,”蔡遇夏觉得蔡家是不能再让王大太太当家了,尤其是海氏还闹着要分家,这个时候分家,他们蔡家可就全完了。

蔡遇春看了一脸震惊的老婆,说起来这次事完全是她搞出来的,“那行吧,你大嫂因为会文的事,脑子都乱了,还是叫她好好歇歇吧,这事儿我亲自跟弟妹说,毕竟海三太太已经搬出去了,想叫她回来当家,还得他这个蔡家当家人表个态才行。”

……

跟蔡家的天翻地覆比起来,薛琰的寒假却过的无比畅快,不论呆在哪里,都不如自己家里好啊,在薛琬跟郭太太一天恨不得让她吃五顿,连姜老太太都笑言,这是在伺候月子婆娘呢!

薛琬是心疼薛琰在京都过的太忙太累,难得有彻底闲下来的时候,自然希望她吃好喝好休息好,能万事不操心是最好的。

而一直以为女儿只是因为马维铮的缘故,才在京都医学院里谋了个差使的郭太太,则是觉得女儿放着家里的好日子不过,跑去挣那份辛苦钱太累了,好不容易回来了,当然要把之前亏的全给补上。

最好能感觉到家里的好,过完年再不去了才叫她开心呢。

薛琰也知道郭太太心里的遗憾,为了哄她开心,干脆无所顾忌的,憨吃傻睡,老实窝在家里攒肉,只希望她开学走的时候,看着胖乎乎的女儿,郭太太能放心一些。

年前薛琰往李老板府上去了一次,给他检查了身体,又留了些药,至于许家要的东西,现在薛琰不提,李老板只要有“货”,就会主动问了问许家有没有需要。

其实对于许家这样,建支小小的武装力量只为以防万一的情况来说,她们的需求量并不大,以前李老板是为了药才顺手接了许家的生意,现在这些子弹李老板简直恨不得能白送出去,毕竟对于明着做洋行生意,暗地里还捞些偏门儿的他来说,攀上马家,才是花多少钱都求不来的事。

之前薛琰给李老板治病的时候,两人就有些忘年交的意思,但这次见面薛琰明显感受到了更多的热忱。

只是因为人人皆知的原因,虽然李家看上去跟之前没有多少不一样,但薛琰还是感觉到了李家的清冷,确切的说,除了三姨太不在之外,李家人倒都整整齐齐的守在家里过年了,但却连她们只有四个女人的许家气氛热闹欢快都没有。

这揣着明白当糊涂,大家都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感觉太怪异了,年后薛琰回京都了,就又到李家去了一趟,既跟李老板辞行,也顺便拜托李老板能对许家照拂一二。

虽然许家在洛平已经是人尽皆知的马家姻亲,但远亲不如近邻,薛琰还是觉得多托一个人,自己在京都能更安心一些。

只是李家的气氛不比年前好到哪里去,薛琰给李老板李太太拜了年之后,说了自己请请托的事,这种顺水人情谁会不做?李老板自然满口答应下来。而得到了答复的薛琰,便不再多留,起身告辞。

听说薛琰要走,李太太也不好再留她,自从家里出了三姨太的事,李太太对交际就更不上心了,以前是有二姨太跟三姨太冲在前头,现在是只要见人,她都觉得臊得慌,仿佛整个洛平都在悄悄笑她们李家。

一旁陪坐的李少谦站起来,“我送许小姐出去吧。”

作为李家的当家主母,李太太已经隐约猜到了儿子跟三姨太的暧昧,也是因为这个,她才最终同意了李少谦去沪市读书的请求。

后来三姨太跑了,李太太一面悄悄另派一批人手寻人,一面给沪市的儿子拍电报,生怕他一时糊涂做出丑事来,那李家真的是容不下他了,即便李少谦是正房长子。

等到收李少谦的回电,说是没有见到三姨太后,李太太的心倒是放下了,但回来过年的儿子几乎没露过笑脸儿,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若不是除夕跟初一要祭祖,恐怕他还不肯出屋。

今天听说薛琰来了,他竟然出来见客,李太太有些犹豫的看着儿子,不怎么敢让他出去送人,“还是叫你二姨娘送送吧。”

薛琰微微一笑,“就请李公子送我吧,我还没有去过沪市呢,他还可以跟我说说那边的风土民情,是不是跟咱们洛平差别很大?”

看李少谦的样子,只怕是有事跟她说,反正她已经知道两个人的秘密了,也不差再听听他想说什么?现在听了,省得李少谦又找别的理由约她出来,还得她再麻烦一回。

“李公子是有话对我讲?”一出二门,薛琰放慢脚步,抬头看着李少谦。

从得知三姨太跑了的消息,李少谦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许小姐,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懦夫?我伤害了明惠,又负了她……”

什么意思?难道李少谦对三姨太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而且他是不是个懦夫管她什么事?

薛琰脚步一停,“我听不懂李公子的意思?”

李少谦抓了把头发,一脸痛苦道,“明惠给我写过信的,她说想到沪市找我,”三姨太在信上告诉李少谦,她悄悄存了不少体己,可以到沪市跟李少谱开始新生活,“我没同意,还说以后不会再回来了,还让她好好照顾父亲,”

在李少谦心里,薛琰是个沉稳有主见有见识的新女性,他觉得她能理解自己的心情,“可后来明惠还是离家出走了,我在沪市悄悄的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她,又不敢告诉父亲,”

李少谦捂住眼睛,“一定是我伤了她的心,她才会一人出走的,如果她遇到什么不测,都是我害的她。”

薛琰叹了口气,“你在后悔什么?后悔曾经跟三姨太那段悖伦的感情?还是后悔没有同意她到沪市找你?如果你同意了,恐怕会更后悔吧?”

李少谦也不知道自己在后悔什么,但现在真的是三姨太找不到了,而他这辈子都要活在负罪感里,“我真怕她是出了什么事,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每当看到父亲,我都羞愧的无地自容。”

羞愧又能怎么样?

发生了已经是发生了,薛琰不知道该怎么劝李少谦,而且她也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劝他,但人家专门跟自己诉说,估计也是实在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了,“既然无能为力,那你就尽量往好的方面想吧,我对三姨太没有太深的了解,但感觉她不是那种轻易会上当受骗的人,而且也挺有主见的,凭你跟她的感情,就算你信上是拒绝的,如果她真的去了,你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当年为了过上好日子,三姨太可以选择给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当妾,有了富足的生活,她想要的更多,甚至把伦理道理都踩在脚下,在薛琰看来,她一点儿也不傻,确切的说是个比较自私自利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走出去,其实比那些傻白甜懂得如何自保,而且她也是苦日子里长大的,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三姨太并不是一无所知,但这样的话,薛琰又没办法告诉李少谦,这些话在他耳中,没准儿听起来还像是在说三姨太的坏话呢,“何况李老板派人找了这么久了,如果真出了意外,反而能查得到,我更倾向于她是自己藏起来了。”

李少谦一脸希冀的看着薛琰,“真的?真的是明惠不想见我?”

李少谦做出那样的事,之后选择离开,也算是亡羊补牢了,其实只要三姨太老实呆在李家,照样能过上她想要的日子,只可惜人心不足,“我觉得是这样的,是你想的太多了,三姨太应该没有出事。”

李老板的财力跟能力,如果想找人,恐怕三教九流都能动用起来,三姨太若是在平南范围内遇到不测,想来这会儿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你现在再愧疚也于事无补,叫我说,你不止是对不起三姨太,还对不起李太太跟李老板,三姨太下落不明,你对她的亏欠无法补偿,但你的父母却在眼前,你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弥补心中的亏欠,如果一味的沉浸在对三姨太的愧疚中,而忽略了他们,不等于是恶性循环,你会永远都走不出自己的心债。”

姨太太跑了,李老板大病一场,李太太也看着比去年老了许多,就李少谦这道行,说不定他的父母早就对他做过什么心知肚明。

见李少谦垂头不语,薛琰也不知道自己的劝导会不会起作用,但她也只能言尽于此了,“我要走了,你好好想想吧,世事无常,说不定哪天你跟三姨太又会遇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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