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好衣服,他们在家里吃过晚饭,薛琰便陪着马维铮往顾家去。

因为跟顾家有合作,薛琰之前也没少登顾府的门,跟门房上已经极熟了,看到薛琰的车过来,顾家门房一面开侧门,一面使人往里头通报。

听到薛琰来了,顾乐棠起身往外跑,就听到顾纪棠道,“你把话听全了,除了许小姐,还有马维铮呢,而且人家也不是来找你的,你确定要跑出去?”

顾乐棠眼中的火一下子熄灭了,这阵子他除了在学校上课,就算是帮忙,也是跟在顾皓棠后头,轻易不在薛琰跟前露面了,他以为他可以把薛琰忘了,可没想到一听到她来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但想起三哥跟爷爷跟他说的话,“那你们就说我不在算了,我睡觉去。”

顾纪棠看着垂头丧气上楼的弟弟,摇摇头,“你放心,只要你不跑出来,绝不会有人提起你!”

马维铮来了,顾清如带着在家的儿孙都迎了出来,他们也已经收到消息,马维铮这是要在京都长留了。

只是在他看来,卫鹏把马维铮留在京都,这京都就等于又添了一股势力,真不知道是福是祸了。

……

“真是不比不知道啊,”顾清如看着马维铮胸前平整的刀口,“这是许小姐缝合的吧?”

薛琰也曾在存仁堂给人做过缝合,但那都是简单的小伤口,几针就完事。

像马维铮这样的,顾清如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赞许的点头,“惜和还跑我这儿来显摆呢,就他那两下子,伤口都叫他缝的跟蚰蜒一样,看着都瘆的慌。”

“惜和先生也是没办法了,战场上情势危急,能救命的医术就是好医术,”顾惜和敢做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而且缝合也真不是看看就会的,手稳心细还要大量的练习。

顾清如示意马维铮把衣裳穿好,要不是好奇薛琰怎么硬把高烧不退的马维铮给救下来的,顾清如根本不必看马维铮的伤口,“你确实是亏了底子,惜和给你开的药再好,也架不住病人不听医嘱,不照方喝药啊!”

马维铮紧张的看了薛琰一眼,他在薛琰跟前,可是向来说自己每天都老实服药的,“时间太紧了,有时候一忙起来,根本顾不上,不过从回京都开始,我已经按时服药了,这感觉比以前好多了。”

“要是喝着药再不好一点,那顾家存仁堂的招牌就该叫人给砸了,”顾清如提笔给马维铮又开了个方子,直接递给一旁的顾纪棠,“照着这给马司令抓好,让他们带回去,药我给了,如果再不好好用,以后你就叫人抬着你上战场吧!”

“哈哈,瞧顾老您说的,哪有那么严重,我自己的身体,”在薛琰冷冷的注视下,马维铮还是把最后的话给咽了下去,“好,现在我闲了,会每天老实喝药的。”

顾清如摇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行了,我也不啰嗦司令你了,相信有静昭在,你也不敢不喝!”

病看完,顾皓棠已经忍不住了,“许小姐,这阵子可不少人问我药厂的事,还有人说想入一股,你怎么看?”

顾清如点点头,“不止是皓棠这里,他大伯,明堂,除了乐棠没人问,顾家人都叫人明里暗里问过好多回了,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忽如一夜春风来,整个京都好像都知道顾家要开药厂了一样。”

薛琰叹了口气,她也没有想到,“今天我在学校,已经见过米勒先生了,他还给我提供了许多优厚的条件,”

薛琰把米勒先生的话跟顾清如大概说了,“不过我没答应,我也希望您不要答应任何人。”

顾清如点点头,“你应对的挺好,其实你跟宁和说的那些,他也跟我说了,”

他一指马维铮,冲薛琰道,“你说的没错,如果我们的汤药,能做成你说的成药,像这种每天忙的不可开交的人,就不会嫌喝汤药麻烦了,但拿这个来搪塞,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总有一天,咱们的青霉素是要生产出来的,到那个时候……”

“一年时间够不够?”

马维铮笑道,“顾老,虽然我如今是只落架的凤凰,但三十万西北军还在,静昭信我,顾老也不妨看看我这个年轻人?如果再有人来找你们,顾家只管往西北军身上推就行了,还有静昭,你也不必再拿顾家的中药做幌子,”

马维铮握住薛琰的手,“如果我连自己的女朋友都护不住,让她想做点事都左支右绌,还有什么脸呆在这京都!”

顾清如若有所思的看着马维铮,“后生可畏,我也是打年轻的时候过来的,怎么会小看年轻人?既然马司令发话了,那小老儿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马家是什么样的人,一场齐州之战就已经向世人证明的清清楚楚了,自己再对马家持怀疑态度,就太小人了,至于薛琰,跟她接触了几个月,顾清如自认已经完全将她的秉性了解清楚了,她聪慧能干点子多,不但西医方面有过人之处,就算是中医也涉猎颇深,尤其是她对中药的许多想法,让顾清如叹为观止,他不得不承认,如果顾家想跟人合作,薛琰是最合适的对象,也是最能让顾氏医学发扬光大的人。

临离开顾家,顾皓棠又将薛琰给拦住了,他将薛琰请到自己书房,拿出一本账,“这是目前盖药厂的账目,你过目。”

薛琰点点头,虽然药厂是顾氏出资,但人家让她看账,也是对她这个合伙人的肯定,等她粗粗翻完,心里也对药厂的建设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下来就是要从国外买设备了吧?”

顾皓棠点点头,“纪棠已经在跟米国和德意志联络了,必要的时候他会亲自过去一趟。”

顾皓棠又拿出一本账,“这是速效护心丹的账目,”他拿出一个信封,“这里头是给许小姐的分红。”

“分红?为什么要给我这个?”薛琰是真的讶异了,“护心丹本来就是你们顾家的东西,我也不过是随口给了点意见,怎么能拿你们的钱?还分红?”

分红就意味着,以后都有啊,这个钱太烧手了也亏心,薛琰连看都没看那个信封,“这个真的不行,我又没有具体给什么样的意见,新增加成分的配比都是你们自己研究的,这钱我绝不能拿。”

顾氏的护心丹可是行销华夏的金字招牌了,哪怕分给薛琰千分之一,都不是个小数目,可她竟然连都不看就拒绝了,顾皓棠心下佩服,他虽然爱财,但最讲究个取之有道,“可你还说过止血粉,还有妇科的洗剂,还给了促孕的方子,那些可都是不传之密啊!”

“这个你也懂的,促孕还有调经的方子,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要亲自给人诊过脉息,所以我留着用处不大,还不如给了你们顾氏,不过,这个方子我准备将来给学生上课的时候也拿出来的,毕竟现在妇科大夫太少了,”薛琰提前跟顾皓棠打招呼,“希望你能理解。”

“这个当然,”顾皓棠已经完全被薛琰折服了,他不从医,但也清楚方子对一个大夫的重要性,而薛琰却眼睛都不带眨的就拿出来了,顾皓棠不自由主的对薛琰拱了拱手,“许小姐高义,顾二惭愧。”

这方子来自奶奶许静昭的笔记,真正的来源薛琰不得而知,但能拿出来帮更多的人,薛琰觉得那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

马维铮看着韩靖从后备箱里搬下来的一盒盒东西,皱眉道,“你跟顾二到底谈了什么?”他们去的时候,随手带了四色礼当个意思,结果回来的时候,这么大包小包的往家里搬,这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薛琰简单地把她跟顾皓棠的谈话跟马维铮说了说,“这是顾家变相补偿我呢,不过也挺好,我看了下单子,全是咱们用得上的滋补药材,而且顾家拿出来的,绝对是上品。”

“那咱们还赚了?”马维铮笑道,“看来我以后就算是赋闲在家,也不怕吃不上饭啊。”

薛琰白了马维铮一眼,“你太小看我了吧,我何止能让你吃得上饭,还可以让你跟着我吃香喝辣!”

来到百年前,薛琰才算是领略了读书人的社会地位了,不但挣的多,还受人尊重,能进到京都医学院的学生,几乎没有来混文凭的,一个赛一个的苦读,在慈济医院坐诊,更不会有人跑到她跟前摆出一副“消费者就是上帝”的嘴脸来,他们是真的来“求医”的。

就薛琰每月这两笔收入,她就可以轻松的养起一个家,还让他们过上有房还有车(黄包车)的小康生活。

薛琰医学院里就有一个外语教授,因为有留洋经历,课有上的好,同时在京都三家大学代课,每月光三份工资,就上千大洋,他说自己最喜欢的事,就把每月把钱拿回家,放在桌上让孩子们数着玩!

搞得薛琰都心动想也出去代一代英语课了。

马维铮对先生跟大夫的收入也是多少知道一些的,“那太好了,等咱们把婚结了,我就解甲归田,当个小白脸吧!”

薛琰嫌弃的打量了马维铮一眼,“马司令,您对‘小白脸’有什么误解?您的脸想变白,应该比打仗更困难。”

又被薛琰给嘲笑了,马维铮抚额,“我还以为你跟别人不同呢,”如今的小姐们都喜欢清俊儒雅的白面书生,他这个长相真的不怎么受欢迎,也就薛琰夸他长的好了,“这才多久,你就开始暴露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了?”

“是我看错你了!”马维铮痛心疾首地摇头。

……

在欢送东洋谈判代表离京的晚宴上,除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在京都社交界露面的薛琰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陪在薛琰身边的薛琬了。

原因无它,除了天生的相貌优势之外,她身上中西合璧的礼服,也亮瞎了所有人的眼睛,将她的好身材跟娴雅的气质凸现的淋漓尽致。

胡慧仪眸光一闪,淡淡的扫了一眼薛琬,直接拉了薛琰的手与她寒暄,而薛琬,已经被她直接定义为抢了妹妹风头的心机女。

薛琬不以为意,她出来纯粹就是因为薛琰希望她出来走走,而今天这条裙子,也是因为薛琰才穿出来的,在她眼里,只要薛琰开心了,其他的目光,根本对她构不成任何伤害。

“怎么?羡慕吗?”

薛琬一进来,霍北卿就注意到她了,在霍北卿的眼里,薛琬就是个洛平来的小家碧玉,对来他说,就是个只要自己想起来,招招手就能得到的角色,所以并没有十分放在心上,即使在他已经想好了,要从薛琬身上下手之后,他也采取的是按兵不动的策略,并没有猴急的上门。

薛琬坐在角落里,看着随着马维铮跟那些只会在报纸上出现的人物谈笑风生的薛琰,“不羡慕,是自豪!”

霍北卿轻笑一声,“如果那个人是你,会不会更自豪?”

他身体往薛琬身边侧了侧,让自己薛琬更近一些,“只要你想,也可以的。”成为他霍北卿的女人,她也可以成为大家注目的对象。

薛琬摇了摇手里的檀香小扇,“不好意思,我对这个没有兴趣,”说完站起身,想换个地方呆着去。

“薛小姐,咱们谈一谈如何?”霍北卿放下手中的酒杯,他马上就要离京了,有些事得赶紧有个决断。

薛琬皱眉后退一步,“霍少帅有什么话直说就行了。”

霍北卿为薛琬拉开椅子,“站着说话会被人注意到的,咱们坐下谈。”

……

薛琬握紧手里的酒杯,如果换个地方,她手里的酒会直接泼出去,“少帅可以去写剧本了,您刚才话,戏文里只怕都编不出来啊!”

霍北卿耸耸肩,“或许吧,本来生活就要比戏文精彩的多,那些无知文人能写出什么好戏来?骗骗妇孺罢了,薛小姐,我的条件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虽然我已经有夫人了,但我的夫人轻易不到京都来的,嫁给我,你在京都帅府,同样是少帅夫人,而你需要为我做的,并不多,”

“是啊,一点儿都不多,就是叫我亲手害自己的妹妹罢了,”薛琬真的很怀疑霍北卿的脑子,这样的人竟然可以是东三省未来的当家人?听说他还是未来的海陆空三军副总司令?

一个蠢如猪的男人?

“别说的那么姐妹情深,据我所知,你到许家的时间还没有半年,而且在这之前,你根本不认识这个妹妹。”

霍北卿不屑地笑笑,这些女人总是摆出清高无欲的嘴脸,其实不过是为了要的更多,“我要的只是一张药方子,许静昭为了马维铮,可以给西北军建座药厂,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们东北军建上一座呢?而且两家药厂距离遥远,并不会产生冲突。”

“当然不能,别说那方子不是我的,就算是我的,我也不会为你建什么药厂,”薛琬霍然起身,“因为你不配!”

说完再不给霍北卿说话的机会,径直往薛琰那边走去。

见薛琬来了,薛琰拉了她的手,“怎么了?是不是霍贱气你了?跟那种人不值得的,”薛琰贴近薛琬小声道,“今天过来的好多公子长的还都不错呢,而且好多人都在偷看你,一会儿他们来请你跳舞,你只管自己玩去。”

薛琬被薛琰说的脸通红,都顾不得想刚才的事了,“你胡说什么呢,我跳什么舞啊,我陪着你。”

薛琰指指正跟卫鹏说话的马维铮,“估计整晚上我都得跟马维铮在一起,你玩去啊,当是替我了,哎呀,今天来的年轻公子看起来都不错,不能浪费,”

薛琰抚抚薛琬的裙摆,“穿这裙子跳舞肯定漂亮!”

薛琬还年轻着呢,就算是不嫁,偶尔出来交际一下,只当透透气,总不能以后几十年,都过的跟郭太太一样吧,郭太太心里还装着丈夫,可以回味往昔的恩爱,薛琬呢?连个可以回味的美好过去的都没有。

顾纪棠从薛琬将霍北卿扔在原地自己愤然离开已经在注意她了,这会儿感觉到该自己出场了,“琬小姐?”

薛琰看了眼顾纪棠,这货虽然是个花花公子,但好歹还算绅士,“三公子,帮我照看下姐姐,拜托。”有顾纪棠在旁边,起码霍北卿不会再不顾脸的往薛琬跟前凑了。

“荣幸之至,”

薛琬无奈之下,只能跟着顾纪棠滑入舞池,“我不太喜欢跳舞的,静昭的话你别当回事,等一会儿我找个地方坐着就行了。”

顾纪棠一笑,这姐妹看上去性格相差很多,其实骨子里的脾气确实是一家子出来的,“你确定?据我所知,霍少帅绝不是个好脾气的,而且发起火来不计后果,虽然没有听到你跟他在说什么,但你径直走人的举动,已经是下了他的面子了!”

薛琬倒不怕霍北卿把她怎么样,但她却担心会给薛琰添麻烦,“是我太冲动了,但那个人,”她摇摇头,除了用小人两个字,她真的找不出其他词来形容他了。

“没事,他在京都呆不了几天了,”顾纪棠感觉到薛琬在害怕,笑道,“许大小姐托我照顾你,我自然不会让不好的事发生,至于以后,你平时不怎么出门,在家里弹弹琴绣绣花,等姓霍的走了再出门就行了。”

薛琬轻舒一口气,这时候确实不是逞强的时候,“那谢谢你了,麻烦你。”

这个薛小姐倒是比她那个妹妹圆滑的多,“我就是有些奇怪了,霍少帅自诩如玉君子,对小姐也极为绅士,倒不知道怎么惹恼薛小姐了?”

薛琬抬头看了顾纪棠一样,想想他是顾家人,倒不用刻意瞒他,“他许了我一个姨太太的名分,条件是我从静昭那里偷出来你们开药厂用的方子!”

“哈,哈哈哈哈,”顾纪棠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少帅了,“我没听错?”他空出一只手装模作样的掏掏耳朵,“你其实不用拂袖而去的,”

薛琬没好气道,“那敢问顾三公子,我应该怎么做才合适?”

“你应该告诉他,他可以去慈济医院看看脑科!”

薛琬被顾纪棠的话逗的一乐,颔首道,“他真的是该好好看看脑子了,唉,这样的人……”

顾纪棠发现薛琰周围的人好像都有一个特点,特别的忧国忧民,他都不用问,就知道薛琬在感慨像霍北卿那样的人,怎么就是东北军的少帅,“他投胎的运气比别人好的多。”

而另一边,在胡慧仪的引荐下,米勒先生已经如愿的跟马维铮相谈甚欢了,虽然这并不是胡慧仪希望看到的,但作为一个对米国朋友的力量完全信赖并且依赖的聪明女人,她只能做出喜闻乐见的模样,并在一旁小声的帮着米勒先生游说薛琰。

单看胡慧仪对米勒先生的态度,薛琰已经猜到了,这位京都医学院的创办人,背后不仅仅是家财团的力量。

“夫人说的都有道理,比起东洋人,”薛琰一脸嫌弃的往卫鹏那边看了一眼,“我也更喜欢米国朋友,他们才是‘真正’爱好和平的好朋友。”

胡慧仪欣慰的点点头,薛琰学的是西医,还有一口流利的英语,她就不相信薛琰会对米国人有成见,“可不是吗?这次齐州的事能这么快解决,也多亏了米勒先生四处斡旋,”

胡艳仪叹息一声,“谁叫咱们华夏太弱小呢?只依靠自己,就想跟西方强国抗衡,实在是太理想主义了,咱们这样的情况,最应该认清现实,在各国之间小心平衡,从中求得最大的利益。”

道不同不相为谋,薛琰觉得自己没必要跟胡慧仪这个认米国人为干爹的女人浪费口舌,在她看来,小心平衡求来的所谓最大的利益,也不过是主子打发给奴才的残羹剩饭罢了,那样的东西给她,她是咽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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