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跟小琬都是好孩子,小琬来家里这半年,就跟我的亲孙女儿一样的,别提多孝顺了,奶奶知道你是不放心我跟你舅母,也就半年功夫,没事的,”
姜老太太看薛琬眼眶都红了,知道她是怕自己多心,挟了筷子菜给薛琬,“她不只是去上学,如果开厂的话,肯定会出去见人,有个年长些的陪在身边,好一点。”
姜老太太和风细雨的,薛琬的眼泪一下子落下来了,“奶奶,是我想的不周到,我跟静昭一起去京都,”
她强笑一下,“以前我跟静昭也说过的,跟她一起去京都看看。”
薛琰最看不得美女哭了,何况薛琬还是出于孝心,她走过去抱住薛琬的肩膀,“琬姐,我奶奶是谁啊,没人比看眼更亮了,本来我也希望你留在家里啊,这样我就可以出去自由飞翔了,不过现在奶奶不同意,咱们就比翼双飞去!”
……
薛琰心里压着事,也就没有再在家里多留,她去邮局给方丽珠和娄可怡拍了个电报,告诉她们自己要去京都了,又把郭云阳在京都给她们找的住处的地址给了她们,叫她们到了按来这个地址找她来。
她不等陶团长来找她,直接将自己这些天从空间里取出来的药装了满满两箱子,给他送了过去。
只是薛琰没想到韩靖居然坐在西大营的团部里,看到薛琰进来,韩靖忙站了起来,也不等薛琰问他,主动交代,“大小姐,是司令叫我来的,说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得保大小姐您安然无恙。”
薛琰无语的看着韩靖,但她清楚想把他赶走是不可能的,“那好吧,你跟我去京都吧,我身边也没什么正经差使,委屈你给我拿拿行李跑跑腿儿了,”
“还有看家护院,不让您被人欺负了,”韩靖补充完他的工作范围,“之前司令去京都的时候,带着我呢,所以许多人都认得我。”
薛琰点点头,“那好吧,你来的时候司令怎么样了?”
韩靖是从夏口直接赶到洛平的,他过来的时候马维铮已经带着后续部队走了,夏口只留下一个师,韩靖怕薛琰担心,尽量把事情往简单里说,还有齐州那边的情况,帝丘的守军接到马维铮的指令,已经立时开拔往齐州方向去了。
马维铮派了韩靖来保护薛琰,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这下放心了许多,郭太太又亲自带着薛琰往娘家去了一趟,亲自嘱咐了郭云阳,叫他照顾上妹妹,因为薛琰要提前去京都,郭云阳也被勒令提前去学校,陪着薛琰进京去。
郭云阳上的是燕大初会学系。这是一所外国人在京都开办的教会大学,跟许静安读的汇文大学一样,都属于学费略高的私立大学,不过郭家家境有限,支持他在京都读书可以,却不能提供给他许静安那样的生活水平。
而郭云阳学的专业,根据华夏的现状,把农民问题当做了首要研究讨论的课目,农民的生活条件,识字教育及医疗条件都是他们关注的重点,而薛琰在洛平办的义学,也成了郭云阳的实习基地,也因着这个,他对这个生活优渥的小表妹,从内心里极为敬重。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两人一路倒是聊的很投机,尤其是薛琰跟他讲的自己在汴城开办妇产科学校,培训接生婆的事,郭云阳就跟听天书一般,他干脆拿出纸笔,把薛琰说的这些都详细记下来,回去跟同学们交流。
“静昭,我听教授说,今年我们也会在定县开办识字班,我能照着你在咱们洛平的模式来吗?”郭云阳假期在义学里也代过课,义学里选班长,课代表,还有一系列的奖励制度,甚至对于女童会另外提供奖励,他觉得这些都值得他用在识字班里。
“咱们义学里的模式主要是针对孩子们的,如果你们还要开办成年人的识字班的话,就得看看咱们夜校的模式了,对农民的要求不要太高,能认识百十个字,百以内的加减法,就可以了。”只是扫盲教育的话,要求过高,反而会打击大家的积极性。
“嗯,你说的没错,”郭云阳合上笔,“我觉得我们虽然不能像你那样搞产科培训,但是一些卫生常识倒是可以宣讲的,就是这些我们不太懂……”
薛琰明白郭云阳的意思,“你们可以跟医学院的学生合作嘛,如果你们的识字班里安排一个医院院的学生,那这些都可以夹杂在平时的教育里,比生硬的宣讲更容易被人接受。”
她不管是办军医学校还是产科学校,对象都是医疗从业者,但郭云阳他们要做的事,却是针对现今的普罗大众,受众不同,方法自然要有所改变。
“嗯,我没想到这个,静昭,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郭云阳看着车厢那头正在给韩靖还有新思新民他们上课的薛琬,“你身边的人就是不一样。”
薛琰顺着郭云阳的目光看过去,薛琬正在叫新思给大家读报纸,读完一篇之后,她会叫韩靖他们分别谈看法,这些人都有一定的基础了,与其增加识字量,不如拓宽他们的思路,增加见闻,哪怕是报纸上的明星八卦呢,寓教于乐,时间也过的快一些。
这会儿的火车速度极慢,从洛平到京都,薛琰他们足足走了十六个小时,好在他们坐的是豪华车厢,倒也不算辛苦,等到京都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薛琰她们跟着郭云阳往站外走,人还没出站呢,就看到顾乐棠在车站一角冲她们招手,“静昭,静昭。”
薛琰哑然地看着郭云阳,她们是提前进京的,怎么顾乐棠在京都居然都知道了?
郭云阳挠挠头,他跟顾乐棠根本不熟,更不可能跟他互通消息了,“他是来接咱们的?”
顾乐棠已经跑过来了,他笑容灿烂的看着薛琰,“静昭,我上午就过来了,就怕你们提前到了,走吧,我的车在外面呢。”
薛琰看着她们这一行十几号人,“还是不了吧,我们这么多人,你的车哪儿能装的下?我们出去找几辆黄包车就行了,”
她从手袋里拿出笔跟纸,“我把我们的地址写给你,改天你过来玩,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今天到的?”
“我就知道你们人多的很,把我大哥跟三哥的车都借出来了,走吧,装的下,”顾乐棠拿过薛琰写的地址看了看,“这地方是谁选的啊?离我家挺近的。”
郭云阳根本不信,“怎么可能,你们顾家在哪儿住着我又不是没听说过,你们住在贝子府那块儿,我给静昭选的住处在细管胡同,离的可不近。”
这人搭讪就搭讪,撒什么谎啊!
顾乐棠也不生气,“我说的不是我们顾府,是我们家在细管胡同那边也有处宅子,你把静昭的住处选在那边,不就是因为离医学院近吗?我爷爷跟我二伯如果去那边上课的话,就会在那边的宅子休息。”
“你还没跟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到京都呢?”薛琰跟着顾乐棠往外走,问道。
“我三哥这几天老跟我爷爷打电话说你的事,我算着你来肯定会来见我爷爷的,就叫洛平存仁堂的伙计留意了一下,”顾乐棠嘿嘿一笑,为薛琰打开车门,“我先送你回去,等你休息好了,我来接你见我爷爷。”
薛琰看了顾乐棠一眼,总觉得他哪里不太对,但这会儿人多,又不好直接问,“那谢谢你啊。”
“跟我不用客气的,咱们什么关系啊,”顾乐棠这会儿才看见薛琬,“薛小姐你好。”
薛琬是顾乐棠带到郑原的,当时一路上就听他说薛琰了,怎么会不明白他对薛琰的满腔赤忱?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也不好说太多,“顾公子好。”
……
郭云阳给薛琰找的是离医学院不远的一处二进的小院子,面积虽然不大,但住她们十几个人也是尽够的了,尤其是这院子还是一口单独的水井,用水别的人家方便的多,所以即便贵一些,郭云阳也做主给买下了。
郭云阳还没有开学,便跟韩靖还有随行的两个乡勇住在第一进院子里,薛琰她们六个女孩子,则住在第二进小院儿里,薛琰跟薛琬就住正屋东西两间,东厢房留给了娄可怡跟方丽珠,西厢就给了四个小姑娘来分着住。
韩靖把行李放到屋里,跟薛琰打了声招呼就直接出去了,顾乐棠看他走了,才讷然道,“静昭,我听三哥说了,你还是跟马维铮在一起了?”
活了两世,薛琰都没像今天这么尴尬过,她看薛琬带着丫头们出去了,才道,“对不起啊,我是跟你说过短期不恋爱了,可有些事并不是我能控制的,”
薛琰自失的一笑,“这话听着有些像借口,我一边跟你说不想恋爱,一边又再次跟马维铮在一起了,我,”
顾乐棠摇摇头,“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听从你的心,就如我听从我的心,一样的,我三哥跟我说了你在夏口给人治伤的事,我也听说马维铮去齐州了,说实话,虽然我挺讨厌他的,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条汉子,”
顾乐棠眼眶一红,“我不如他!”
顾乐棠这种自小就被捧在手心儿里的宝玉,居然说了出了“不如他”的话,薛琰心里不由恻然,“你别这么想,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你也有许多他人没有的优点,”
薛琰伸着手指开始数,“长的好,善良,心地单纯,为人和气,也聪明,”说实在的,当初她也不是没有动过心,只是动心离爱上,还有很远的距离,“枪也玩的好,就是不知道枪法怎么样罢了。”
顾乐棠从来没听薛琰夸过自己,这会儿被她这么认真的一夸,脸不由红了,“我枪法很好的,家里就保安队长都比不过我,其实以前我也想从军来着,但爷爷不许。”
顾家三房唯一的小独苗,可是不许了,何况顾家又没有沦落到要儿孙上战场博功名的地步,“嗯,而且你还洁身自好,没有恃美行凶,跟你三哥一样,到处招蜂引蝶的,”
顾纪棠在汉津没几日,薛琰就在鄂北日报上看到他的花边新闻了,跟某富家小姐出双入对。
“我不喜欢被那些女人围着,感觉她们都想占我的便宜,”顾乐棠没想过什么洁身自好,就是觉得那些女孩子围过来,他烦的很,“而且她们说的话,也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看你给人治病呢!”
“你喜欢看人治病?”薛琰眸光一闪,“那为什么不学医呢?”
顾乐棠摇摇头,“我喜欢看,觉得好厉害,但我又不喜欢自己动手,我爷爷我二伯,每天都快累死了,我不喜欢!”
他的父亲如果不是一心要学习西洋医学,也不会出那样的意外。
“好吧,不喜欢就不喜欢,”小帅哥说什么都是对的,“我有件事得拜托你,我想尽快见到清如先生,你能不能帮我走个后门儿?”
“这有什么?我爷爷也很想见你呢,我跟你说,平南报上不是登了你做剖腹产手术的消息嘛,我爷爷跟二伯,拿着报纸看了好多遍,还骂那个记者,言之无物,不知所谓!”他们想看的一点也没看到,就知道有人可以剖腹取子了。
“还有,我还把你在汴城开学校的事也跟爷爷说了,爷爷说你是当代奇女子呢,叫他们这些须眉汗颜,”其实顾清如还说了,顾乐棠配不上那样的姑娘,不过这话顾乐棠决定把它给吃了,绝不会告诉薛琰。
听到清如先生这么夸自己,薛琰还是觉得挺激动的,毕竟清如先生也算是她母校的创始人之一了,“那你回去就跟顾老说一声,反正我没什么事,时间由他来定。”
“小姐,小姐,韩大哥回来了,”薛琰正要再问清如先生喜欢什么礼物,就听到新时脆脆的喊声。
“回来就回来了呗,值得这么大呼小叫的?静昭,你这丫头可不行,没人教过?”顾乐棠不悦的皱皱眉,跟着薛琰往外走。
“她平时不这样的,肯定是什么叫她吃惊的事了,”许家基本的规矩还是有的,这六个新李妈妈更是亲自下场给教的规矩。
薛琰看着韩靖从一辆小汽车上下来,再看看跟在他后头的那辆卡车,“这是做什么?”
韩靖挠挠头,“这是司令来前儿交代的,这车是大帅在京都的时候用的,反正也是白放着,司令说归您了,还有这些东西,也是司令叫驻京的人准备的,他们也不知道您需要什么,接到指令又匆忙,”
韩靖指了指车上的东西,“反正都有!”
“其实我们大帅在郡王府那块儿有座帅府的,但司令说您肯定不会同意住那儿,不叫我们费事了,”韩靖有些不好意思,这地儿说实在的真的有些小,跟他们西北的大敞院根本不能比,但这是薛琰的表哥挑的,他也不敢表示异议。
薛琬已经走到卡车旁边了,她看着车里的东西,“噗嗤”一笑,“静昭,这一车东西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聘礼来了。”
“嘁,净胡说,想娶静昭,再来十车也不够,”顾乐棠看着车斗里一色的红木家具,还被褥,甚至锅碗瓢盆,甚至米面粮油猪肉青菜都有,心里挺沮丧的,他就想着接薛琰了,却没有想过给她准备这些东西。
韩靖指挥着车上下来的士兵往下抬东西,又带了个胖胖的男人走到薛琰面前,“大小姐,这是是金师傅,就是洛平人,做的一手好水席,京菜他也会,我们陕西的他也会点儿。”
金师傅哈腰给薛琰行了一礼,“见过大小姐,洛平许家在咱们洛平可是响当当的,小的跟给您做饭食,也真祖宗坟头儿冒青烟儿了!”
他是洛平人,但在京都做水席,真的挣不了多少钱,现在好了,来了个洛平的大小姐,给她做饭,一月二十块大洋,简直是天上掉下的好差使,“小的一定伺候好,想吃什么,您只管吩咐!”
薛琰被这熟悉的乡音给逗的一乐,“好,那有劳金师傅了。”
这什么都有了,连出去采买都省下了,薛琰跟薛琬歇了一夜,还是准备第二天去街上逛一逛,薛琬是从来没有到过京都,而薛琰,则是没见过百年前的京都,两个好奇心满满的姑娘,一大早就起来由韩靖开车,带着她们到城里逛街去了。
薛琰都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买买买了,在汴城的时候,她也跟着娄可怡跟方丽珠逛过街,但汴城太小,所谓的洋行跟京都这里的百货公司根本不能比,这下可真的叫她开了眼界了。
逛了一圈儿薛琬也发现了,比起旗袍,薛琰似乎更喜欢洋装,“你穿旗袍也挺好看的,”薛琬看着那件浅紫旗袍上栩栩如生的刺绣,那是她家乡的技法,“试试这件?”
薛琰摇摇头,目前她的身材还是平板,“对我来说这样的旗袍只能远观啊,”她拿起那件旗袍,在薛琬身上比了比,“这件你穿着才好看,”
薛琬比她多了几分熟女的风韵,这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韵致天成,尤其是从暖香楼出来之后,因为害怕别人看出来她身上有风尘气,薛琬比那些大家闺秀更矜持端庄,平时穿衣裳,恨不得照着郭太太的样子来。
可这种端严的姑子神情跟她纤秾有致的身材在一起反而有一种微妙的和谐跟诱惑力,薛琬一从试衣间出来,立马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目光。
好在薛琬也是被人围观惯了的人,小小的尴尬了一下,“现在的旗袍也太窄了了,叉也开的太高,”她拉了拉下摆,“算了,这件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这种的正流行这种改良款旗袍,瞧这美人肩,”薛琰拉着薛琬走到大衣镜跟前,“好看!”
有好身材干嘛非要用宽大的衣裳挡起来?薛琰倒觉得薛琬有些过犹不及了,她说服薛琬从暖香楼出来,是享受自由人生的,不是让她找个庵堂当姑子的,“你肤色白,穿上这件旗袍,整个人都发着光呢!太漂亮了!”
“这位小姐说的没错,”薛琰话音才落,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宝马赠英雄,玫瑰配美人,这件裙子只有穿在小姐这么漂亮的人身上,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
那人背着手走到薛琬跟前,肆无忌惮的打量她一番,“果然漂亮,”
他冲掌柜的招招手,“这件旗袍算在我的账上,不,这两位小姐在你们店里买的所有东西,都算在我的账上!”
织云楼是京都的老字号了,一向只招待达官贵人,织云楼里的一件衣裳,可小康之家一年的生活费了,何况薛琬身上这件,还是最好的苏缎,领口的盘扣用了浑圆的珍珠,都不用问,薛琰也知道其价值不菲,可这个人张嘴就说送她们?
“不必了,我们跟您并不认识,怎么可以随便接受外人的礼物?”薛琰低头正看到男人腿上的军裤,笑了笑摇摇头,“掌柜的,这件旗袍跟我刚才试过的裙子一起装起来。”
她冲身边的新思道,“去能韩大哥说,让进来帮着拿下东西,”韩靖怎么说也是马维铮的人,有他在,想来这人也不会再纠缠她们。
薛琬很不喜欢这人打量自己时露骨的目光,她握了握薛琰的手,转身进了试衣间,而薛琰则冲男人点点头,从手包里掏钱结账去了。
“有意思,没想到我有阵子没往京都来,京都居然多了两位漂亮洒脱的小姐,”霍北卿饶有兴致的看着薛琰的背影,他虽然是武人,但从来都以绅士自居,唐突美人的事是绝不会干的,刚才的行为在他看来,也不过是觉得香花赚美人的风雅之举罢了。
“敢问小姐芳名?”薛琬因为担心外头的薛琰,换了衣裳立马就出来了,没想到却正被霍北卿给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