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大……发……慈……悲……”跪倒在地的吸血鬼,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这一段话。他接触容器的双臂,早就枯槁得不成人样。身上、脸上也都布满诡异的青筋,像是有活物在里头蠕动一般。最为骇人的,是他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老。

放下了某个一副要死不活的男人,芬蹲到了吸血鬼的面前,用黑洞洞的枪口顶着这个真的快死掉的人,问:“我讨厌被找麻烦,更讨厌没点眼力的男人。活得像差劲没关系,但以为自己什么事情都罩得住,事实上却什么事情都罩不住,这种不自量力的人最是让我讨厌。这一些,你好像都齐全了。加上那一位女士要我顺手收拾掉你,你说说,我饶你一命的理由是什么?”

“慈……悲……”

“我魔王咧,有慈悲心算啥?好吧,也许现在不是,但至少曾经干过魔王这么一个伟大的职业。你们吸血鬼流行慈悲这套吗?”

再也说不出话来的吸血鬼,只剩下嘴里的咕噜声。肺部像是吸不了多少空气一样,他只能急促地呼吸着,眼神满是绝望。干枯的皮肤寸寸龟裂,花白的头发一根根掉落地面,最终,他的呼吸声逐渐缓慢,而后停止。

白浊的双目已经失去焦点,脖子撑不住自己的脑袋,早已低到不能再低。至此,再也无声无息。

在旁目睹一切的众人,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殊不料紧紧吸附住吸血鬼双手的容器,突然伸出了无数细小的触手,一小块、一小块,将吸血鬼拆解开,一块块卷入容器之中。

“这……那个东西还活着?”林瞪大了双眼,惊愕地问道。

“祂本来就是活的呀。我说过了,即使只有部分,它也跟原身有着联系。当你触碰到祂的本能时,就会产生反应,这很正常。”

“那么那个开关是什么?能说吗?至少让我知道哪些是不能犯的禁忌。”

站在后头,看着事情发生的多萝西同样关心这个问题。所以她和其他人一样,都竖直了耳朵。而芬收回了容器,一手搀扶起不支坐倒在地的人,说:“所有那种程度的存在,在迷地都代表了一样事物。或许是自然造物,有时是某种信念,某种感觉。你认为他们代表的是什么?”

“我们无法理解的未知。”

“呴呴,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你对祂们不是完全无知。但是不管你知道了些什么,对现在的你,最好的做法还是不要提起,甚至不要去想。你还不够格。不过你说的没错,无法理解的未知。但是更具体一点的话,就是将这样的概念延伸开来,对黑暗的恐惧、对未知的担忧、因为无知所带来的骄纵自大,凡此种种,都成为祂们存在于迷地的认知。”

这样的说法,让林不太能理解,他问道:“假如是这样的概念呈现,祂们不可能会从历史中消失吧。不管是人类还是什么种族的智人,是不可能全部都克服这种可说是来自于天性的恐惧。”

“祂们的消失其实也不难理解。所有人都忌讳提起,自然不太可能将其作为传承。而知情者会一个个凋零,剩下的人仅管仍旧存在这样的恐惧,但已经无法将其与祂们连结在一起。这种时候,祂们就从认知的概念中消失。断掉了这一层连结,祂们也就不再出现在迷地之上。”

“没有一些脑残的邪教信徒,呼唤祂们重新降临?”

“首先那些人,就会被自己的贪婪玩死自己。支配者的力量是他们可以利用、可以呼唤的?”不屑地说了一句,芬暂时放开某个男人,推开了古堡的大门。天上的南纳月才姗姗来迟,挂上了天空。

又把某个刚喘口气的男人拎起来,芬看着满脸无奈的林,想到一件事情说:“不过也许还是会有一些隐密的信徒,潜藏在历史的黑影中,你不知道。而我死那么久了,当然更不可能知道。毕竟这边这只吸血鬼都能够收藏这个部件,她想拿这玩意儿做什么,甚至她知不知道自己所收藏的是什么,我们都已经无从得知了。未来嘛,向你信奉的科学大神祈祷吧,不要碰上这玩意儿第二次。”

“科学会回应祈祷,它就不叫科学了。”

“好啦,好啦,我也就顺口讲讲而已,才不想跟你争论这种事情。”芬不悦地抖了抖手中拎着的物件,却看也不看还留在古堡门口的吸血鬼女勋爵。但多萝西可不敢有任何不恭敬,魔王无愧于魔王之名,杀伐果决、实力深不可测,这些都令她不敢望其项背。

只是既然要接收这座古堡,势必得要招来更多氏族的成员。而唯二两个可以做为信使的仆人,或者说未婚夫候补,很光荣地丧命在魔王的手底下。幸好浏览器魔石还能使用,可以藉由论坛与其他种应用程序,跟父亲联系,让他派来足够多的人手。

而在那些人手到位之前,多萝西必须要独力增强古堡的防御。除了确保不会有普通人误闯之外,还得要防范那些闻风而来,自诩为正义一方的神明教会成员。

回头看着这座耸立在黑夜中的古堡,一开头那兴奋的感觉过去了,多萝西发觉到自己该做的事情多到让她想逃。无奈一叹,也许刚刚不应该说大话,任由那两个讨厌鬼找死的。现在就不用凡事都自己来。

眼看魔王一行的身影已消失在黑夜中,多萝西关上古堡的大门。事情千头万绪,然而夜晚的时间有限。

回到小镇上,相同的暮气并没有随着占据古堡的吸血鬼势力覆灭,而从小镇消散。夜已深,本就没什么人气的路上更是一片死寂。林等人回到旅店,紧闭的门代表着里头之人,似乎不认为他们能够活着回来。或者说因为去惹火吸血鬼领主的一群人,是从这里出去的,他们担心会招来更可怕的后果。

芬一脚踢开了大门。本就摇摇欲坠的两块木板,顿时哐当一声,掀倒在地。守在一楼吧台后的店主,惊恐地拿着短木棍,做出防卫的姿态。他定睛一看,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群煞星。“你……你们活着回来了?”

“是啊。”被放了下来的林,出面说道。要是放任那一位大人物开口,不知道事情会变得多糟糕。所以和小人物打交道,都是由师徒三人出面的。

安抚着店主,林说道:“放心好了,暮夜城堡的事情我们处理妥善了,不会有人因为我们的关系,来找你们麻烦。”

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进门的人。这群人看起来不像是打败,狼狈逃回来的人。反而大包小包的,看起来收获颇丰。店主无法想象他们经历了什么,同样也无法想象那座城堡发生了什么事情。唯一要说不太对劲的,就是这一行中唯一的男人将法杖当成拐杖用,缓慢地来到面前。

“我们要休息的房间,准备好了吗?”林尽可能摆出和蔼的笑容。之所以不说把吸血鬼都杀光了,是因为那种说法不一定能取信于人。

其次之后要入驻那处古堡的,是另外一批吸血鬼势力……所以讨论旧有势力有没有被杀光,没有任何意义。再者多萝西那个氏族的人,会怎么对待这处小镇,林同样无从得知。只知道一件事,应该不会比现在更糟。应该啦……

次日一早,一行人便离开小镇。某个原本想赖床的男人,则是被拎着扔到了车斗上,和那大堆家当作陪。芬和装着不可名状之物的容器坐在驾驶席上。她指挥拉车的马匹也用不着鞭子,呼喝一声,马就乖乖地走了。前头是两个女孩骑马领路,所以芬还是专注在自己的程序大业上。

不过女孩们对于急着离开的要求,感到些许的不解。哈露米用动物谈话的魔法,轻松地指挥马匹,来到马车的旁边,问:“老师,昨天我们做的是好事吧。”

颠簸的车斗上很难休息,林也只能尽量让自己舒服一点。对于学徒的问题,他像是为了打发时间,回答道:“应该算是吧。毕竟那群吸血鬼不像是好东西。”

“那为什么我们像是逃跑一样,早早就离开了。”

其实那么早走,是那一位巫妖的要求。但林不是不能理解,他说:“那个地方的气氛太过压抑了,待着也不舒服。所以说要走,我也没啥意见,就走呗。”

“可是好不容易帮他们除掉那群邪恶的吸血鬼了,我们不多帮帮他们吗?”

“为什么要帮?”林反问了一句后,说道:“所谓天助自助者。想要得到帮助,首先自己得要有请求协助的念头。但是他们没有。而我们去除掉那群吸血鬼的用意,其实……嗯,就只是一个魔法实验而已。虽然这么说很残酷,那么多生命消逝的理由,只是为了魔法实验,但也算那群人罪有应得吧。但这件事情,却跟帮助镇民们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从结果来说,我们帮到他们了吧?”

“善意,不一定会带来好的结果。记得这句话吧。假如妳自以为是的好意,其实是别人不需要的,那妳一定能够得到好的回报吗?不要把人性想象的太美好。更何况突然的改变,会给那处小镇带来什么,谁也不知道。所以明哲保身的最佳选择,就是早早离开。”

哈露米疑惑地问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打个比方。一个平静的湖泊中有一巨大的石头。假如什么都不做,湖水会是如往常平静的。但假如妳突然拿开大石头呢?会发生什么事情?”

“水会为了填补失去石头的位置,而产生漩涡。”细想了一下,哈露米问道:“老师,您的意思是说那个小镇会大乱?”

“不知道,但有可能发生,不是嘛。”

“没有办法阻止吗?”

“杀光他们算不算?”

女孩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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