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滚了一天的阵阵闷雷终于炸响,安贞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产生了耳鸣和幻觉。
只是现在身上已经被雨水淋得又湿又冷,黏兮兮的衣服就像揉碎了的冰块,跟皮肤摩擦着,也跟自己的内心摩擦着,让人痛不欲生。
“小安,回去吧,搜寻队已经出全力在搜索了,我保证一旦有消息,第一个通知你。”
负责这次扫尾行动的是市局的孙副局长,安贞算是他看着长大的,眼下见安贞这个样子,老孙心里也难受的很。
这次行动虽然缴获了向云生集团的全部毒品,当场抓获了30余名犯罪嫌疑人。
但是贺健行和主脑向云生,还有特情人员程郡骁及保镖、司机,一共5人,在驱车逃逸的过程中坠入山崖。
好巧不巧的是,车辆落入的地域已经涉及到缅甸境内,所以后续搜捕的手续又耽误了好几天的时间。
加之悬崖下面竟然是几十米的瀑布深潭,眼看着十几天过去了,有加之的搜寻只找到点车辆残片,其余再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搜寻了十天,安贞就这样自发地守了十天,当第十一天的时候,她不哭了,也再像之前一样各方渠道打听贺队和这个叫程郡骁的特情人员的消息。
就在人人都还有些惊异于安贞态度的180度转变的同时,她向单位把之前两年的没有休过的公休假全部一次补齐,整整地休息了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刑侦大队再没有嘻嘻哈哈的小警花安贞;归来的却是一个行事果敢缜密、像是打了鸡血的“拼命十三娘”的刑警安贞。
一季秋雨之后,很快迎来了冬天。
都枫市进入1月的时候,天上还飘着雪花,这对于祖国亚热带地区来说实属罕见。
街头随处可以看见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年货的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却也挡不住春节就要到来的一派欢天喜地的节气。
安贞和队友小张、王浩结束对“10.18特大聚众赌博案”犯罪嫌疑人的审讯后,驱车返回市局。
路上风卷着雪片子噼里啪啦地砸在挡风玻璃上,原本地面上已经融化的雪花,现在都汇成了冰,使得前行的车子都纷纷降了速。
王浩开着车,用余光看了看车窗外道路两边洋溢着的过节气氛,从后视镜里又瞥了一眼从上车开始就一直把头抵在车窗上默不作声的安贞,觉得应该没话找点话来说说,以此缓和一下车内憋闷的气氛。
“哎对了,小张今年过年打算去哪儿浪呀?”
都枫市人民不同于北方许多城市,过年等同于“回家”;喜欢旅游吃喝的二线城市,更热衷于把年假当做“度假”。
“上哪儿浪?我丈母娘原本计划全家去海南的,结果老丈人前几天摔了腿动了手术,这个年估计一直都要在家耗着了。”小张无奈地摇摇头。
“不过干咱们这行,也没有那么宽裕的假期,去海南你也甭惦记了。”王浩笑着腾出手拍了拍小张的肩膀,顺势又透过后视镜看了看沉默的安贞。
“我确实不惦记,但是每年游资都是从我这儿出呀,关键是我丈母娘那个人嘴碎,我们只要过去她就要叨叨老伴儿如何如何不注意安全,以此导致全家都要陪着在家过年。害得我们也得跟着一起被念叨。”小张说着,回头看了看安贞。
“师姐,你有没有啥打算?师姐?”小张见安贞没反应,又补了一声。
安贞这才回头望向前排:“就在家宅着了吧,要不就是回单位值班。”
“天呐,可行行好吧,今年排班一定别忘了我!”小张双手合十:“为了躲避丈母娘的唠叨,我愿意连值三天班!”
几个人聊着天,车子就进了市局大门口,从主楼绕过去,后面就是停车场。
刑警队办公室里,因为是比较尴尬的南方,所以没有暖气设备。对于这种三五年不见的恶略天气,最实用的还是那种四个面都可以取暖的电热炉。
三个电热炉外加若干小热水袋,外加十几个人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好像也能把室内温度保持在个20度左右,勉强能行。
安贞进了办公室一头就扎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翻卷宗,再没有起来过。
刚看了一会儿,一个精致的手巴掌大的小热水袋就被放在了文件夹上面。
安贞抬头看,就看见佯装在她桌旁接水的王浩。
“谢谢谢啊。”
热水袋的温度第一时间就把手掌心捂得暖烘烘的。
“没关系,你知道我姐就喜欢买这种小女生的玩意儿,她上次见过你觉得你很有眼缘,所以买了这些小东西总催着我给你也带一个。”
王浩说着,这种拙劣的借口不由地让他脸上一红。
“哦,那替我谢谢姐姐啊。”安贞倒是回答得大大方方。
这半年来其实不是安贞太木讷,王浩小心翼翼对她的好她都知道,只是她已经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爱人的能力。
所以如果不涉及到王浩非要逼她面对这份感情的时候,安贞就会选择装傻,窝窝囊囊地逃避。
王浩等了一下,见安贞没有别的什么话要说,有些尴尬地喝了两大杯水,然后就走了。
“春节值班公示出来了啊,大家都过来看一下。”说话的是刑警大队刚上任半年的副大队长,人姓严,单名一个肃。
几个月前,重伤的刘副队也苏醒,出院回家调养。因为一时半会儿看样子是不能有高强度的工作,贺队长也生死未卜,所以上头另外空降了一个带班领导,就是这位严副队。
严副队人与名字相差太大,平日里活泼开朗,与之前的领导都有点不太像。另外工作之余,他因为喜欢各种局里节庆期间安排的节目活动排演,人送外号“爱热闹”。
在各位同事因为要值班的哀嚎声中,安贞没有动,依旧坐在办公桌前全神贯注的研究今天刚弄完的审讯笔录,凝神沉思成了她全部的表情,仿佛只要盯着这些字眼,就能把罪犯绳之以法。
审讯笔录上被轻轻敲了两下,安贞无奈地抬头,以为又是没话找话的王浩,却意外的见是“爱热闹”严副队长。
“你就那么不关心这个假怎么放?不喜欢呆家里,要不然就跟我们局里‘给老干送温暖’,去唱个歌,跳个舞也行啊。”
安贞把卷宗合上,微微一笑:“您可饶了我吧,队里很快就有人会来找我调休了,我无所谓的,大年三十都说不定。”
结果这年大年三十,安贞还真帮小张调了休,然后是小何、小李从三十到初三,连续四天都在单位值班。
这让路见不平的康正捶胸顿足:“人情味去哪了?你们还是不是人?”
安贞倒是坦然得很,大年三十这晚,跟自动调休特意陪她的康正两个人,吃着吴女士包的饺子、康正他妈做的醋鱼。在办公室里用“10.18特大聚众赌博案”成摞的卷宗当下饭神器,打发着时光。
“得,您老人家现在品味是越来越独特了,连看春晚的必要流程都省了。”康正用卡得人心烦的外网电脑,断断续续收看着春晚。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过年了,过一年老一岁,心老得更快。”安贞视线依旧在文字上,没有移开。
康正不想往下接,怕又触到安贞的痛处,索性把音量调低了点儿,打趣道:“看您那么认真,我都不好意思了,无趣啊无趣!”
正说着,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隔壁办公室的同事先一步小跑进来:“接到线报,‘10.18赌博案’的首犯在东城区心悦花园出租屋出现过。具体情况不明,严副队打来电话叫咱们作为先头,先过去看清情况,其余人员火速增援。”
安贞闻言,低头接起了电话:“严副队,我知道了,好,马上出发。”
“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叫你最贱!无趣啥?放着好日子不过,现在有趣咯。”康正一边说着,一边无奈地摇头晃脑。
安贞和康正,以及另外两个同事驾车赶到案发地点没过10分钟,其他增援的人员也都从家陆续赶到了现场。
为了不打草惊蛇,严副队长做了简明扼要的布置:“我带王浩、李彤和闫冰进去,康正守正门,安贞和何一飞守窗户后面的墙根儿。据线报,只有赌场头头李云彪和三个保镖在里头,武器是砍刀或者匕首。大家要小心!”
众人点头。
安贞和何一飞刚绕到墙根的时候,就听到正门那边传来一阵急呼和打斗声。
安贞则靠着墙,沉着地给配枪上了膛,警惕地注视着二楼窗户口的情况。
严副队原本以为正面交锋就能把人一锅端了,可没成想,线报还是出现了误差,只抓住了几个保镖,首犯李云彪还是从窗户口溜了出去。
随着一声闷响:“噗通”,一个彪形大汉重重落在了地上。
这人刚要站起来,太阳穴一凉,安贞的枪口已经顶在了他的脑袋上:“别动,把手亮出来小何,把他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