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还没到吧?”安贞趴在咖啡馆的落地玻璃窗上贼兮兮地朝里望。
就一桌客人,目测还是个帅哥。
结合前几次的相亲经验,安贞第一时间就把这个人排除了。
因为按母亲袁梦华女士及其闺蜜团的实力,这款是万万不会出现在相亲套餐里的。
也难怪,前三次相亲对象,给安贞留下的印象实在是不可磨灭,以至于每次想起来的时候,这种抵触情绪比被刘副队长按着写检讨来的更加强烈。
安贞犹记得头一个,是戴着厚玻璃瓶底眼镜、表情严肃,说两句话就能紧张得搓一手汗的技术宅男。
第二个是梳着狼尾一身名牌,眼神桀骜得能把一米七的安贞瞪得仿佛瞬间变成1米4,张口闭口论就家世的海龟小二代。
最后一个更夸张,据称是在都枫市小有名气的企业家,说是30出头,却一脸世故,能榨出二两油来。没聊几句,男方张口就要送安贞一辆玛莎拉蒂Gransport,过后又绕来绕去试探她嫁妆能多少。
要说今天她这一身简朴至极的相亲装备,那也是极尽全力好不容易从出租房的简易衣柜里淘换出来。刚出门的时候,安贞是有些担心,但是一想到以往经历,却又有些小庆幸。
如果既能给袁梦华女士交了差,又凭自身实力劝退对方,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这么一想,安贞便索性大大方方推门进了咖啡馆,随便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了下来。
“您好,请问需要点点什么?”店员恋恋不舍地离开男人身边,面对安贞又恢复成了冷冰冰的点餐机器。
“嗯,一杯卡布基诺,多糖。”安贞坐得随性,就差窝在沙发里抖腿了:“哎对了,你们家蛋糕听说做的不错,来一份红丝绒,我看看啊,再来份黄油蛋糕。”
“稍等”店员鄙夷的撇撇嘴转身走了。
没一会儿,餐点就上齐了。
正当安贞狼吞虎咽地把最后一口红丝绒蛋糕干掉,准备来第二块黄油蛋糕的时候,身后一个略带低沉的嗓音传入耳中。
“请问,是安小姐吗?”
“啊,额,是我啊。”安贞嘴角沾了奶油,诧异地望向站在自己身旁的这个帅气男人。
“你是萧先生?”
“鄙人萧楠,幸会!”
安贞讪笑着:“我还以为我没想到”好久没有这样语无伦次,舌头仿佛在1000度滚油了烫了一圈,不由地脸一红。
萧楠倒是看上去彬彬有礼:“介意我坐下来吗?”
这有什么不介不介意的,原本就是来相亲的两个人,难道要隔几张桌子谈人生谈理想吗。
没等安贞开口,萧楠就坐到了她的对面。
“我听谭姨介绍说,你在写字楼工作,准备明年考研究生?”萧楠伸出手,解开了衬衫上的扣子,说话不急不躁,声线温润。
一定是总结了上几次相亲失败的经验,这一次袁梦华女士干脆把安贞的职业也一并改过了。
其实考警校已经是安贞母亲最后的底线,跟着安宏宇殚精竭虑了半辈子,再不想家人因为职业涉险,每次想到这些,安贞也觉得母亲对警察职业的偏见算是情有可原。
想当初安贞进市局刑警队,母亲袁梦华甚至跟安宏宇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为此还几次三番跑到贺健行家里痛哭流涕。
直到安贞妥协,信誓旦旦地宣布三年——就给她安贞三年时间,时间一到就考虑辞职转行,这才暂时让母亲袁梦华消停了一段时间。
这不,职业是不再念叨,转战闹腾安贞的婚事来了。
“额,正打算着呢。”安贞不想就职业这个头疼的事情继续纠结,于是也顺着萧楠的话打着哈哈。
“女孩子多读点书,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萧楠一笑,春风化雨:“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萧楠,刚刚回国,原来的专业是神经外科。”
“哦,厉害厉害。”安贞的心思不在这里,只想着怎么样赶快结束,并成功劝退对方:“我也不是爱读书,就是我妈老喜欢念叨。害,其实我挺喜欢现在的职业,天天混吃等死做个咸鱼挺好的。”
萧楠闻言先是一怔,而后竟爽朗地笑了起来:“你,你挺真实的。”
倒是安贞已经坐不住了,眼见手里的黄油蛋糕也快消灭完毕,她开始想办法抽身离开。
“对不起啊,我这人不能早起,早起就头疼。你看现在已经11点了,我得回去睡个回笼觉了。”
正说着,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安贞一看,来电人是康正,顿时如蒙大赦:“抱歉啊,我接个电话。”
安贞说着,也不管对方介不介意,自顾自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其实换做别的周末接到康正的电话,安贞肯定是要暴走的。
因为这狗腿子要不然就是传刘副队的旨,让她到单位加班:要不然就是因为同样母胎单身solo,周末无聊就喜欢缠着安贞一起打游戏。
可是今天不同,安贞接起康正电话的一瞬间,就感觉对面气氛有点压抑。
“咋了?先说好,班不加,我在跟案子呢;游戏不打,你个菜鸡上次连坑我10把,甭想再叫姐姐带飞。”
“是DNA报告出来了,现在可以肯定尸块里有赵焕的尸体组织。”案子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却没有原先料想的那样兴奋。
康正叹了口气缓缓继续说:“队里已经通知赵焕家属了,他们正往市局赶呢。领导想叫你过来,看看怎么安抚一下,毕竟老人年纪那么大了。”
安贞一怔,愣了三秒。
一想到赵焕老父亲和小女儿一次次跑市局,每每朝自己投来的期盼目光,安贞心里就一阵阵揪着疼。
“好,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安贞挂了电话,朝门口走了几步,这才猛然想起来还有个相亲对象等着自己,于是又快步折返回去。
“对不起啊,单位临时通知加班。”
“行,你想忙,那我们”萧楠站起来,依旧一副落落大方的君子姿态。
“随缘吧,不过,我觉得我们不太适合。萧先生,你其实能找到更好的,真的。”这是一上午,安贞说得最由衷的一句话。
其实要说萧楠,以第一印象来看,确实是个能打高分的相亲对象。只是他们真的不合适,起码在安贞这里,这个阶段的她真没想过找一人就这样平淡安稳地度过余生。
没有情意绵绵的道别,甚至没加个微信,安贞的第四次相亲也宣告失败。
安贞没敢多耽误,小跑着到路对面打了张出租车,一溜烟消失在了街头。
倒是站在落地窗前目送她离开的萧楠,双手插兜低头看着安贞留下的半块蛋糕和一桌狼藉,面上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却把躲在吧台后面的小店员看得一阵扼腕叹息:“这姑娘指定有点毛病,那么好的金龟婿啊喂,老天爷什么时候朝我这儿开开眼内呢?”
萧楠回头朝店员礼貌地招了一下手,眼睛弯成一个很好看的幅度,透过薄薄的眼镜片,把温润如玉直沁人心扉:“您好,可以埋单了。”
市刑警大队,只要不开灯的时候,长长的走廊会让人仿佛置身一个冗长隧道。
今天周末,响应节能省电,唯独几间开着门的办公室,把透出来的光线一格格投射到走廊,成为唯一的点光源,这就让“隧道”更增添了几分魔幻色彩。
安贞匆匆穿过走廊,来到站在走廊尽头端着纸杯喝水的康正身边。
也许是光线的缘故,康正的脸色也不好,苍白的唇角仿佛被上了一层釉,淡淡泛着水色。
也许是两个人太熟悉的缘故,还没等安贞开口,康正就朝对面办公室扬了扬下巴:“人在里面呢,领导安抚了一阵,也不太敢说太多,怕他支撑不下去。”
要说安抚受害人家属,安贞不是第一次,但沉重的情绪却每次都能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也许是看到案件背后的人情冷暖,间接体味到的生离死别,这也是她一直割舍不掉嫉恶如仇的警察情节的一个重要原因。
安贞呼出一口气:“你说凭什么努力生活的人,辛辛苦苦一辈子,最后却被无端冒出的人渣罪犯让一条命就这样戛然而止呢?真是太可恨了”
安贞说不下去了,杏目噙着泪。
“生命就那么一段,天道却自有轮回。”还没把沾着点点血迹和污渍的白大褂脱下来的鲁北,缓缓从法医室出来,脸色同样不好看。
“你这又是科学又是玄学的,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康正瞪着眼睛,没好气的说道。
“我想说生死我见惯了,却更坚定我做法医的决心,苍天饶过谁?这些犯罪分子迟早是逃不过恢恢法网的。”
鲁北用胳膊肘蹭了蹭鼻子,朝康正努努嘴,小声示意:“我这不是在安慰小安呢嘛。”
几个人正说着,办公室开了门,众人目光齐齐往门口看,就看见赵焕七旬老父颓然地走了出来。
一夜之间,老人看上去更苍老了。被儿子死讯压弯了脊背,压垮了意志的他,扶着墙倏地抬起头。
“我儿子找到了”老人话没说完,险些跌坐下去。
安贞见状赶紧冲上前一把扶住老人,撑着他想让他重新站起来。
“是,小安警官啊。”老人颤抖着抓住安贞的手,声音却平静了许多:“我儿子他不是杀人犯,他没有潜逃,他,是被人害死的啊。”老人说着,涕泪俱下。
安贞红着眼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老人。
却见老人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一边朝前走,一边喃喃自语:“我这把老骨头得撑着,还有我小孙女儿,娃在家呢我得回去”
安贞察觉老人手劲儿大了许多,身子也执拗地想要离开。
“大爷,您慢点儿,我送您回去。”
安贞话音刚落,忽然身子猛地一沉,老人顺势瘫软下去,瞬间倒在了长长的走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