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十里搭长棚,觥筹交错,琼浆玉露,终究也逃不过茶凉酒寒,曲终人散,只留下一地狼藉。

雨仍然下着,林嘉铭依然跪在原地,使劲用双手刨着泥浆。没一会儿,杨育恩和马良妈也赶了过来。

山沟里的洪水依旧是凶猛的拦路虎,在两个柔弱的妇人面前,炫耀着它能够摧毁一切的力量。

不过,只要愿意,办法永远比困难多。很快,杨育恩和马良妈就从家里把楼梯抬了过来,横在山沟上方,再在楼梯上铺上木板这样,一座临时的桥梁就造成了!

这下,刚刚漏出獠牙的洪水也无可奈何,只能带着不甘向山下奔去。沿途发泄着它的不满,卷走了沟边好大一块儿玉米地。

“良儿,妈妈来了!”一过桥,马良妈扬起锄头,疯狂地在那片混合着瓦砾和泥浆的废墟里刨着。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雨水浸透,让身体愈加笨重,这耗费了马良妈大部分体力。

马良妈此时已经顾不上哭了,也许在这瓢泼大雨面前,眼泪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如果马良还有一线生机,那也是需要去牢牢抓住的。

杨育恩也加入到救援中来,家里能用来挖泥浆的东西,都被他们带过来了。林嘉铭挑选了一把专门除草的锄头,加大了频率。

这样的过程,终究有些束手束脚。毕竟又要保证速度,又得保证每一锄下去,不会伤到马良,这就需要十分专注。

好在有了三把锄头,又多了两个人,三人很快挖开了一个区域。当看到石板的那一刻,林嘉铭差点哭出来。这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挖到底,可以沿着这个区域扩大挖掘的范围了。

三人现在石板上,一点点地把泥浆挖到身后。

终于,又一样东西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只装着饭菜的碗。尽管碗里的饭菜已经和泥浆和饭菜完全混在一起。还是能够辨认出方块状的菜,是茄子。

“大姨,应该快了。这是马良回来吃的吧!”林嘉铭把那碗拿起来,递给马良妈。这个时候,更需要他们细致入微的挖掘,一点点失误,都可能对马良的身体造成大的伤害。

“是的,这是我给良儿留的饭菜!良儿,你在等等我啊,妈马上来了!”

长时间消耗这么大的体力,三人的身体差不多都已经快到极限。但是想要救出马良的坚定的心一直支撑着他们。

继续挖了一会儿,林嘉铭隐约看到泥浆中有只手。

“停,我找到他了!外婆,大姨,你们快过来!”林嘉铭把锄头扔到一边,又开始用手刨。刨开那只手周边的泥浆,马良的小臂出现在三人面前。

“啊……良儿……”马良妈一看到那只手,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刚刚的坚强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一个母亲面对遭此大难的儿子而破碎的心。

林嘉铭已经顾不上安慰马良妈了。当他的手触碰到马良那只手的时候,他已经大致能感觉到,马良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只是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兄弟,我来救你了!我来救你了!”林嘉铭嘴里一直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两只手顺着马良的手往头的方向刨去。

如果马良还有一丝生机,那一定是刨开这该死的泥浆,让他的口鼻暴露在空气中,这样才能让肺造成新一轮的氧气交换,就像婴儿第一次从妈妈肚子里出生,要立即接触到这个世界的空气一样。

可是,当林嘉铭终于刨开泥浆,把马良的头从泥浆里抬起来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长时间被埋在泥浆里,马良的生物本能让他在最绝望的时候,吸入了好多泥浆,以至于林嘉铭把他的头一抬起来,泥浆就顺着鼻孔流了出来,嘴里也塞满了泥浆。

“兄弟,我来了,我来了!你看看我啊!”林嘉铭一边用手挤压马良两侧的鼻翼,一边借着雨水帮马良把脸冲洗干净。

确认口腔和鼻腔里没有泥浆后,林嘉铭一只手捏着马良的鼻子,一只手把嘴巴掰开。尝试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给马良做人工呼吸。

人工呼吸了好多次,林嘉铭的腮帮都被气鼓得疼痛难当。即使如此,林嘉铭也没能把马良从死神手里给抢回来。

当他看着马良的脸色仍旧铁青,没有恢复一点点血色的时候,他朝旁边狠狠地锤了一通。把那青石板瓦片锤了和稀烂。无数细小的瓦片渣子又割破林嘉铭的手背。

而马良妈妈,早就因为悲伤过度,晕倒在杨育恩怀里。

“嘉铭,好了,你已经够努力了!是天要带走他,你我谁都留不住的!”看着林嘉铭这样,杨育恩也很难过。顺着顺着,眼泪混着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我不,我不要马良走!”林嘉铭毕竟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在这样的事情面前,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悲伤和不舍。

自记事起,他就和马良一块儿穿着开裆裤在地上玩泥巴。后来他们一块儿掏过鸟窝,撵过狗子家养的大黄狗;农忙的时候,互相帮着去对方家里掰玉米,一起偷邻家舅舅的萝卜。他们在一块儿,从来都是有好吃的的一块儿吃,有好玩儿的一起玩!马良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林嘉铭心里自然不会好受。

但私人已逝,活着的,终究只能放他在这个本该调皮捣蛋的年纪归于尘土,从此青山为伴,草木为邻。

“收拾好了,你们……把他带走吧……”马良妈妈把马良的身体擦洗干净,给他换上了林嘉铭还没穿过的新衣服,那是林嘉铭执意要送给他的。当她说出这句话时,身体剧烈地抖动着。

按照风俗,马良不能埋入祖坟,也不能享受祭祀,只能做个山野孤魂。而马良妈,也不能知道他具体的埋葬地点。而且试问天底下有哪个母亲,能接受别人把儿子抬到一个自己一无所知的地方,做孤魂野鬼呢?

可风俗就是风俗,没有人敢打破这些代代相传的训示。逝去的谈不上安详,活着的也只能在某个角落暗自流泪悲伤!!

“兄弟,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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