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冰洋,极夜笼罩在这片海域上空。
爱芙尔公主号快刀般切开冰封的海面,拉出畅行无阻的水道。
和装备部描述的一样,这果真是一艘堪称科技结晶的作品,它如皇帝般驰骋在冰海上,万里冰封在它的铁蹄下瑟瑟发抖。
在炼金熔炉的工作下,蕴藏在导管中的火元素都顺着特制金属导管涌向船头,形成高温的尖矛,在它面前,坚冰如奶酪般被撞融,蒸出濛濛的水雾,犹如蒸汽火车驶过旷野。
如果是在普通的冬季,封冻的北冰洋上突然冒出这么一头浑身遍布蒸汽的白金色怪物,那无疑会被卫星捕捉到,引起各国高层恐慌,但此刻的灾雾掩盖了一切。
无人知晓今夜北极正在发生的事,也不会知晓接下来将发生的事。
“我们现在到哪里了?”中央控制室的船长位置上,副校长问。
“已经相当接近目的地了,就是恺撒小组最后传回来的坐标点位。”
“不愧是爱芙尔公主号,这么快就跑完了其它破冰船好几天才能跑完的距离。”副校长说,“元素乱流密集度怎样?”
“始终保持高位,和本部的信号联系非常微弱。”
“那可真是糟糕,也就是说我们要录个遗书,也传不回去吧?”副校长挠头。
“副校长!玩笑慎开啊,这么快就考虑到遗嘱的事,真的好吗?”装备部的兄弟大惊失色。
“算了,就算传不回遗嘱,也可以现场立一个嘛,到时候别人打捞到这艘沉船,也是一样的。”副校长豁然开朗。
“开什么玩笑!爱芙尔公主号怎么可能会沉没?这可是我们引以为傲的杰作,屠龙的神器,要是对它持有怀疑,我们怎么可能跟着副校长您冲锋呢?这可是赌命的活!”装备部的兄弟立刻激动,之前的胆怯无影无踪。
副校长依旧不太耐烦地挠头,跟看神经病一样瞅了这兄弟一眼……严格而言,这还真就是一窝神经病。
你用死亡威吓这群人,他们立刻怂,但你用他们作品的陨落距离,他们就立刻来劲,人人都是保卫女儿的父爱战神。
副校长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有些心神不宁地扶了扶眉毛。
从出航到现在的这十小时内太过安全,甚至可以说风平浪静,唯一的插曲是己方被一艘来自美国的极地巡洋舰搭话盘问,但匆匆应付后,他们也没多深究就离开了。
太过顺利,这本该是件好事,但对于这艘注定要干大事的战舰来说却没那么好,这意味着他们要么无功而返,要么被一波流推平。
暴风雨前,往往都这么宁静。
“对了,副校长,说起来,你是为什么同意肯亲自出马呀。”装备部的兄弟好奇发问。
“因为我不出动,你们这群家伙肯定不会动起来的,对吗?”副校长说,“可这艘人类史上首次搭在炼金系统的船,只有你们这帮混球能驾驭。”
“哈哈,被副校长你这么夸一下,正让人挺开心,是根据科学家的直觉,我总觉得您还有其它目的……莫非是校长那混蛋,拿枪指着您的头,强迫您这么干的吧?”
副校长依旧深思皱眉,思考自己那所谓的其它目的。
“众所周知,您其实是个混蛋,不太关心人类与世界的生死,可为了这次拯救世界的行动,您居然同意亲自前来,这简直光辉得不像您呐!”
“因为,我想来看看世界的尽头。”副校长低声说,沧桑又明亮的目光望着正前方的海域。
装备部兄弟一愣,一脸不大相信副校长您这么文青。
“这是真心话,我老了,也快死了,一直想去看一看世界的尽头,你知道我曾用长达半生的时间来追寻尼伯龙根吧。”副校长拎起脚边的龙舌兰,深灌一口。
“当然知道,据说您的足迹最远曾经抵至南极!这可是写进您人物传记的一次伟业啊!”装备部兄弟再次激动。
“可是我统统一无所获,我从墓穴里挖出过无数有关尼伯龙根的资料,但一次也没有进入过真正的尼伯龙根……我本以为我的一生可能就这么碌碌无为算了,直到这次命运将机会推到我面前。”副校长说。
“您想与这个愿望做个了断?”
“算是吧,北冰洋的尼伯龙根是这世界上最大的秘密,这里曾建起过恢宏的文明,发生过古老又残酷的战争,没有炼金术士对这里不感兴趣我觉得我时间不多了。”
整个中央控制室都因这flag般的台词而感到害怕。
“再怎么说,我也是一百多岁的老人了,突然翘个辫子很正常好吧……还是把镜头交给我们的年轻小姐姐吧……降低航速,保持警戒。”
在副校长的指令下,爱芙尔公主号的航速立刻减缓下来,炼金熔炉的多个导管口关闭,发出巨人喘息般的震耳声。
所有的探照灯光芒都打向了甲板的船头,西子月站在那里,背影上镀照着雪白。
“可以开始了,S级小姐。”副校长通过话筒说。
“没问题。”西子月调整耳机。
她将头顶的帽子摘下来,两条乌黑的马尾在风雪中格外醒目,整个大脑皮层充分接触冷空气,每一条神经都在温差的刺激下发酵。
在极寒的外界摘帽子并非明智之举,但奈何她最近就是抗寒指点满。
如果有一台摄像机正对着她的脸,会发现她的瞳光迅速黯淡下来,像是一面没有生气的镜子。
侧写张开,世界的线条开始解构。
在龙血活跃下,她的感官在寒冷的浓雾里舒展延伸而开,如触手般伸向四面八方。
“二号女神这是要做什么?”装备部的兄弟文。
“这里已经是恺撒小组出事的海域附近了,在这里用用侧写,没准能找到他们的痕迹。”副校长说。
“侧写还有这种功效?那玩意不是只能破破案用吗?”装备部的兄弟大惊,听到侧写,他自然下意识与陈墨瞳对比。
“你是没见过她的神棍,她仅仅只靠手握莲与葵,就能看到伊笛可的一生,再握住昂热那把折刀,就能看到当时夏之哀悼昂热昏迷后的情况简直像是时空倒流,她通过神的视角,看完全程。”
“时空倒流?”
“没得意思,只是感慨一下……毕竟,改变过去发生的这种事,只有黑王才做得到。”副校长幽幽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西子月的侧写也越来越深。
四周依旧弥漫着诡异的浓雾,但她的侧写并不受此影响,反而还能以这些雾为依托,越走越远。
她能听到海水深处传来的声音。
这里并非尼伯龙根,冰层下的海水当然勃勃生机万物竞发,她能感受到许多生命都在游动……原本伴随利维坦过境,北冰洋的海水深处应该一片死寂,可在古龙胚胎的养分供给下,这片冰海远比想象中的更有生命力。
可再往下走,海水陡然结冰,寒冷与死亡同时降临在她身后。
海洋与水之王的气息
在这片海域上,它才是最究极的主宰,无论在哪个位置发动侧写,最终都会通往它的王座面前。
西子月你又回来了
她隐约听见耳边有人在低声说,没有音色与音量,只有声音,仿佛威严的字句写在眼前。
她害怕了,恐慌地想要逃走,但发现无论朝哪个方向都是黑暗,她在冰冷的沼泽中前行,黑色的水即将吞没她的头顶。
忽然,一丝微光在黑暗里闪烁,还伴随着温暖的洋流。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心头一动,再度睁开眼睛时,她又来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沙滩,身穿一件素白透明的连衣裙,碧蓝的海水在波动,像是一首摇篮曲。
她听到了海的另一边传来的舒缓歌声,海浪轻轻打湿她的脚踝,退潮时在沙滩上留下浅吻般的痕迹。
又来了。
在她的记忆中,根本就不存在这么一片温暖舒心的海域,可她每次遇到危险却又总能见到它,不论是新娘岛的地下圣堂,还是青铜城的结茧,仿佛这个地方是位于自己潜意识里最深的秘密。
是谁的歌声,顺着海风传来呢?
西子月忍不住想要走过去。
可在她刚刚伸出脚,探入海水的一刻,世界忽然风化,线条消失,色彩抽离。
侧写毫无征兆地解除了。
破冰船的甲板上前方,西子月望着前方白茫茫的冰海,孤独的情绪没来由地在脑子里发酵,仿佛自己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侧写成功了吗?”副校长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
“不算成功,没能察觉到恺撒小组的身影但这里的确存在海洋与水之王的气息。”西子月回答。
“好极了,能捕捉到她的痕迹,说明我们在大方向上并没有问题。”副校长挺满意的样子。
更多的人是惊叹,就连在场的一些久经沙场的执行部老专员也露出了难以理解的眼神。
“连龙王的气息都能捕捉到吗?”
“这已经不是侧写,而是某种言灵般的能力了吧。”
“你们听说过吗,相传最后一个声称进入过尼伯龙根的人,是个中世纪的巫女,而她在刚才侧写的时候,不也挺像个巫女吗?”
“说起来,陈墨瞳当时的外号也是红发巫女。”
“巫女,钥匙,尼伯龙根”
轻微的议论声在破冰船的暗处此起彼伏,西子月远远地就能感受到那些人的视线。
尊敬、警惕还带着一丝畏惧。
“第二轮侧写,能开始吗?”副校长问。
“可以。”西子月点头,
晚上十一点半,一场强烈的冰雹袭来,搜查工作被迫终止,全体船员返回船舱。
虽然寒风吹不进来,但光是听着冰雹坠机在甲板和船舷上的声音都让人觉得寒冷。
西子月打了个喷嚏,浑身一抖。
在外面待了这么久,再怎么抗寒值点满,也都觉得冷了。
零和绘梨衣一人分别将一杯热咖啡和一杯热可可杵到她面前。
“我先来的。”绘梨衣用眼神暗示,眉毛上带着黑气。
西子月没办法,只好选择她的热可可,暂且将零的热咖啡搁置一边。
虽然仅仅才与这个团队相处十多个小时,绘梨衣似乎就已经确认了这几个同龄女孩的成分。
夏绿蒂是可以团结的伙伴,格蕾尔是值得拉拢的中立学姐,唯独零不太能合得来西子月觉得这个判断相当正确,毕竟仔细一算,这人是你的情敌啊!
登上船之后,绘梨衣并未如西子月预期的那样过度兴奋或过度恐慌,好几次西子月关注她,发现她都在默默擦拭那把兄长传承给她的宝刀,刀身上倒映着她安静的眼神。
极地的确是个有魔力的地方,让人变得沉默又成熟。
“还是没有利维坦的消息吗?”西子月问。
零摇摇头:“已经有超过十个小时没有它的情报了,它一定还在那片尼伯龙根之中,我们需要花点时间才能寻找到它的入口。”
“有可能它已经从我们的包围圈里逃走了。”西子月嘀咕。
“这个应该不会,这一整块区域都被学院的势力封锁了,包围网从海面延伸至海下,我们这艘船是唯一有能力仔细搜查包围网中心的队伍,找到它只是时间问题。”零说。
“那其它方面呢,比如海底深处古龙胚胎?”
“这个也很奇怪,自从我们进入这片海域以来,所有胚胎的心跳声都失去了踪迹,我们没时间潜入到那么深的位置去打捞确认。”零说。
就如同眼前的这片迷雾一样,一切都不太顺利。
“快休息吧,你现在很累。”零推开门,并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冰海之上,爱芙尔公主号的航行速度再次放缓,房间的灯光一盏盏熄灭,极地的风在怒号,浓雾弥漫,绿色的极光幽幽回荡在天际。
爱芙尔公主号如一叶小舟那样,孤独地盘旋在冰海上。
冰封的海面下,一艘漆黑潜艇正尾随在它身后,从极深处俯瞰这座漂浮在半空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