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传到听禅院里,裴老夫人急得呕出一口心头血来。

丫鬟们惊叫慌乱,忙作一团。

裴老夫人幽幽转醒已是翌日,睁开眼只有沈清棠守在身边,忙问,“你哥哥呢?”

沈清棠不知她问哪一个,只得都答,“琮之哥哥早起还来看了祖母,刚去户部上值,景明哥哥……”

她有些迟疑,“他在西院里。”

裴景明已经醒了,他骤然得知这个噩耗,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我什么时候服过乌头毒?这太荒唐了!这一定是个庸医!!”

他又让小厮出去另请了几个大夫,回来把脉诊治,也都是这番说辞。

裴景明这才不得不相信,他细细回想这些日子的行径,终于发觉了些蛛丝马迹。

——那盏他常喝的合欢酒,还有行露异常的殷勤。

其实早该觉出不对,只是他一直陷在这温柔乡里,无法自拔,到现下才恍然大悟。

他连忙让小厮去行马巷抓行露过来,他要当面问问这个狠毒的女人,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谁知小厮跑了一趟行马巷,那宅子里空空如也,哪还有人在。

行露得了风声,早已跑了,行马巷里人去楼空。

小厮再回来禀裴景明,他气得拂了满桌子酒壶杯盏,尤不解气,擒着小厮的衣襟上前来。

“去!”

他面目可憎地怒吼,“给我去报官!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我就不信,她能逃到哪里去!”

哪里还找得出来。

行露已然改头换面。户部要编造一个人的户籍身份,实在太过容易。她现下已经是清白人家的年轻妇人,往这上京城里来寻亲的。

寻常也不出门抛头露面,她在最繁华热闹的南门大街住下,每日只在客栈里待着。

有时听楼下喧闹寻人声,就会开窗一角看看热闹,瞧见底下裴景明气势汹汹,却寻不见人,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如意。

这客栈也不尽是住宿的。

一楼便是茶坊,二楼是供贵客的包厢。

也有闲情雅致的闺阁姑娘会来此喝茶,点上一壶木樨,茉莉,菊花,素馨香冲泡而成的百花香茶,再要两碟玫瑰蒸糕和玉兰酥,推窗远眺,将这上京繁华尽收眼里。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

行露取下覆面的帏帽,看向窗前坐着的姑娘,轻声唤她,“沈姑娘。”

沈清棠回头看她,清淡的面容沉在日头的光影里。B

“听说,你想见我,可有什么事吗?”

“我来谢谢沈姑娘。”行露看着她道:“若不是姑娘连番帮我,行露早已是地府冤魂,哪还有今日。姑娘的恩情,行露记在心里,莫敢忘怀。若有一日姑娘需要,行露必定赴汤蹈火来报答姑娘的恩情。”

沈清棠不甚在意轻轻一笑,“原也不必如此。我帮你,本就有我自己的一点私心,谈不上什么恩情。”

她从来不图报答,自然也用不上裴琮之挟恩图报那一套。

“你走罢。”

沈清棠转头看向窗外,眉眼淡淡,“远远离开上京城,往后再别回来。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行露跪下,磕了几个响头,依言起身离开。

这夜里,她便租了辆青驴车,拿着户籍路引出城去。

裴景明在上京城里遍寻不着人,气得暴跳如雷,也毫无办法。腾腾然而起的暴怒之后,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不可遏制的颓废和绝望。

他日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喝酒,闭门不出,消极厌世。

府里的丫鬟小厮见了,却并不同情。

说到底,他原先本有两个孩子的。若不是他纵容唆使,那两个孩子,也不会好端端地没了。

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的报应。

满府里,只裴老夫人心疼她这个小孙儿。但心疼归心疼,如今西院没了子嗣命,她只能将目光投在这个正房嫡出的大孙儿身上。

趁着裴琮之过来听禅院看她,裴老夫人旁敲侧击着问,“前些年,你说要一心用在仕途上,暂时不考虑成亲的事。我想着你年纪也小,便依了你。现下你已升任进了户部,这婚姻大事也该定下来了吧?心里可有欢喜的姑娘,祖母去给你说和说和。”

他往年只管推脱,今年倒一反常态应下,“好,等祖母身子好了,便定下罢。”

只是裴老夫人再问是哪家的姑娘,他却再不肯说。

“祖母会喜欢她的。”

裴琮之留下这句话,起身离开,出来正遇见江婉。她掌管侯府,免不了得出无沁斋。

裴琮之上前行礼,朗声唤她,“母亲。”

江婉没应,冰冷冷看他一眼,忽而抿唇轻笑,“果真是他的好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连骨肉亲情的兄弟都不顾了。”

裴琮之听着,神色如常,“母亲谬赞了。”

江婉仍是笑,“你以为你做了这么多,把她变成和你一样的人,她就会喜欢你了吗?”

“不会的。”

她笑得很残忍,“从你毁了她亲事的那一刻,她就恨透了你。”

“不!是从你杀了我那只绣眼鸟开始,她就怕极了你。没有人会喜欢上自己最厌恶,最恐惧的人。”

江婉什么都看在眼里。

那只被他残忍虐杀的绣眼鸟,沈清棠这些年来的心悸恐惧,以及他从开始的不在意到后来的一点点落下自己的心。

她知道裴琮之喜欢沈清棠。

那眼里的强势霸占和他父亲当年的一模一样。

他们都是同样的人,伪装的温润君子,心里却是阴暗又卑鄙。

她恨极了裴煜,也恨极了这个眉眼和他相似的儿子,巴不得用全天下最恶毒的话诅咒他,“我且等着看,你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江婉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府门口有马车候着,她如今掌管侯府,去望安寺更加频繁,对外只说替裴老夫人祈福去了,倒是无人怀疑。

只是望安寺的厢房里,本该谈论佛法的住持却握着鲜血淋漓的手,倒在地上挣扎,青筋迸发,痛苦不堪。

他的左手手指叫人砍了一根。

这是裴琮之对江婉的惩罚。

她跪在心上人身边,哭得肝肠寸断,听砚书对她道:“公子说了,您是他的母亲,他不能待您如何。但是他就不一定了。这次不过是小惩大诫,还请夫人往后说话做事都多多顾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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