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冷冷的雨水,刺骨的冰寒。

李勇静静站着,看着小剑。雨狂如吼狮,水珠践踏在李勇的脸上,宛若鞭挞。黑而厚重的额发湿粘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望眼欲穿。寒透的雨水寒透的衣服寒透的眼,寒透的眼却是突然间失去了那个人的身影。很突然,很自然,李勇的眼睛甚至连眨都还来不及眨,小剑已经消失——就像不曾站在那里般。

就在这一瞬间,李勇寒透了心。

小剑那特有的带着些许平淡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她很安静。”

死的时候很安静。

——我就要死了,你开心么。

小蝉凄然的笑意依然停留在脑海里。李勇心神恍惚着,转回身,看着从小蝉尸体旁边直起身子的小剑,听着小剑再次提出的问题:“她是怎么死的?”李勇听着,静静听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很是快意:“她怎么死的?哈哈哈哈我杀死的!是我杀的!哈哈哈哈——!!”

蓦地,双眼一花,伴随着腹部传来的剧痛,李勇“呼”的一声身子倒飞,在他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的时候,背部已经重重撞上了粗糙的树身,疼痛感致使他闷哼出声。可是他的身子竟还来不及顺着树身滑下,一只手便已经揪住了他的衣领。

李勇硬咽下涌上喉咙的鲜血,怔然望着冷眼相向的小剑。

小剑一字一句地开口:“清醒了吗?”

清醒?对,他很清醒,他一直都很清醒,一直都是。

李勇道:“小剑,帮我一个忙。”

雨还在下,一直下个不停。

似乎是要洗涤这一切的罪恶,包括他,还有杀戮。

再次回到古铜巷,发xiàn

离开前的情形尤在。面具男的尸体还在。面具男的剑也还在,和它的主人一样静静躺着。李勇望向被雨水洗涤后依然呈现着黑色的墙,看着那把没入墙壁的剑,那把对自己来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剑——那是他的剑。

他的剑也还在。

踩着冰冷的雨水往前走。尸体的血被冲淡,化开,无法沾染太多悲戚的颜色。但是李勇的心已经被沾染了,满满的血色。满满的,就像开了封的酒,沿着无言的剑刃倾泻一地。这场倾盆大雨里却是没有了酒的味道,还有血腥。

李勇走近没入墙壁的剑,伸出手用力拔了下来。剑刃在颤抖中发出低低的悲鸣声,四溅而开的雨珠,有一两颗溅上了他的脸。他的脸已经在雨水中惨白一片没有丝毫的血色。古铜巷是个被遗弃的地方,没有人烟。站在里面的他,还有躺着的尸体。被遗弃,都是。

“也许你是对的。”李勇低头看着面具男那丑到极点的脸,这么说着。这里没有人会来,也不会有人知dào

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一切。更何况,他们是杀手,是福星也是灾星。他们没有了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们便会连街头饿死的狗都不如。杀手死的时候,就像被踩死在脚下的一只蚂蚁。

悄无声息。

——你以为,你还是杀手?

她的目光是充满讽刺的,是足以把他打落地狱的蔑视。他这么看着,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发xiàn

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可笑。自从遇上了那个人,那个叫小剑——现在正应自己提出的请求守侯在女人尸体身旁——的男人。

或许错的不是小剑,也不是小蝉,更不是面具男。错的,该错的本就是他吧。

李勇把剑归鞘,连带面具男的剑一起。等到他弯下腰,把杀手那具冰冷透彻的尸体背起来的时候,他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准,就像是正在下起的雨水,淅沥哗啦着却是转眼没有了痕迹。

如果他没有回来,如果他放任着杀手的尸体停留在这块被遗弃的地方,会怎样?结局,又会是什么呢。杀手也是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也一样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尊严,还有原则。更何况,不完整的面具男和他比起来,却是更像一个真zhèng

的杀手。正如她的蔑视她的讽刺,她说了什么,她说他已经不再是杀手。

被洗涤的巷子,黑了一条又一条的路。

李勇背着杀手的尸体,走着,抬头看着下若急箭的雨珠,握有两把不一样的剑。

小蝉和面具男并排着躺在泥泞的坑里,很安静。

李勇看着手上的剑和面具,静静看着。许久,轻轻一抛,手上的东西便落了下去,落在了面具男的身上。不是自己的东西,没必要留着,因为即使留着,也始终都不会是自己的。

永远都不会。

——把我和面具男葬在一起。因为我们欠他的,已经多到无法偿还。

你明白么。

两个自私的人,一样自私的想法。

总是要有人去承担的——潜意识的罪恶。

那时候的小蝉笑若春水,仿佛忽然间她心底所有的痛楚所有的悲戚都得到了安抚。

——你明白么,大坏蛋。

伸手推下去的泥土缓缓盖过躺着的两具尸体,盖过小蝉那抹动人的微笑,李勇失去了一切,除了他自己。被肮脏的泥土所掩盖的,在泥土下面总会得到解脱。亦无论是小蝉,还是面具男。

而李勇则是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当他拿起自己的剑,转回身却又发xiàn

其实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那个看起来心情似乎比他还要糟糕的Lang子,那个披头散发的Lang子正直直地看着他,然后开口问着:“你喝不喝酒?”

他抬起头,看着阴暗悲戚的苍天,在磅礴的大雨里依稀感觉到自己似乎在说着些什么——“我想喝茶,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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