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喝酒总归沉闷。
所以刘大福从不会自己一个人喝酒,至少现在在他的船上除了美酒佳肴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男人是一个头戴斗笠的剑客。他的剑就在他面前的桌上,随手可拿。女人看起来则像是一个俏丽的侍女。她站在刘大福身后,很是安静地站着。有美食美酒,有可以与他畅饮的男人,有可以供他使唤的美女,刘大福应该知足了。
可是他还不知足。因为他还要等一个人,一个名震江湖的人。
斗戴斗笠的剑客玩弄着手中的酒杯,道:“你等的到底是谁?”
刘大福道:“一个浪子。”
剑客道:“谁?”
刘大福道:“小剑。”
剑客玩弄酒杯的手停住了,然后开始发抖,杯里的酒水仿佛一下子就要给抖出来。如果这剑客是因为害pà
而发抖,刘大福绝不会讽刺他,因为很少有人能够在听到小剑这个名字后而不会感到敬畏的,尤其是用剑的人。
但是,刘大福知dào
眼前的剑客不是在害pà
,而是在兴奋。因为他绝对是个使剑的好手,他追求剑的至高境界已经达到了疯狂的程度,只要是高手,只要刚好给他碰上,他便一定会战,而且战必死,不是他死便是对手死。
可是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死,所以死的都是他的对手。
也许他不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是他却可以杀死比他强的人,因为他恶,因此江湖人称他为“恶剑”。
“恶剑”其实有个很好听的名字——陈旭空。
陈旭空在兴奋,至今杀人所得到的快感加起来也绝对比不上此时此刻。浪子小剑是谁?一个凭一把剑便孤身傲视江湖的传奇人物。据说他的剑很快,但却没有人知dào
他的剑到底有多快,因为知dào
的人都死了。不过,只要不向浪子小剑拔剑,便不会死,正如小剑所说的,永远不要在他面前拔剑。
陈旭空知dào
自己一定会拔剑,即使他也知dào
死的人很可能是他。
船靠岸了。走上来一个人。
船又动了。那人却一动不动,甚至连衣角都没有丝毫的摆动。就静静地站在刚上船的地方,一直站着,脸上带着笑意。
陈旭空的手突然不抖了。他放下酒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沉声问道:“你就是浪子小剑?”
那人笑道:“你说我是,我就是。”
陈旭空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小剑道:“这里有美酒,我自然是来喝酒的了。”
陈旭空道:“你是来喝酒的?”
小剑道:“是。”
陈旭空道:“你只是来喝酒的?”
小剑道:“不是。”
陈旭空道:“那何不先坐下来喝一杯酒?”
小剑道:“不用。”
陈旭空道:“为什么?”
小剑道:“因为我从不与死人喝酒。”
慕容府。
作为武林泰斗之一的慕容世家,府邸自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修饰的。庞大,华丽,防守森严。很多人都不知dào
慕容府里有什么,会是怎样的。但他们都知dào
,只要能进慕容府,便绝不会是平凡之辈,也注定不是平凡之辈。
此时,在慕容府的大厅正中站着一个中年人,衣着华丽而庄重。他背负着手,独自沉思。能够在这种时候独自站在大堂的人只有一个,慕容世家的龙头老大——慕容绝天。
不知dào
过了有多久,也许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慕容绝天突然开口道:“事情办得如何?”紧接着大堂里冒出第二道声音:“回老爷,浪子小剑已经离去。”声音的主人赫然就是脸上带有刀疤的男人。
“哦?”慕容绝天缓缓转回身,问道:“去了哪里?”
“一艘船上。”
“船?”
“是,而且这艘船的主人老爷您也一定认识。”
“哦?”慕容绝天奇道,“是谁?”
“二小姐后院的管家,刘大福。”
“有趣。”慕容绝天缓缓坐到大堂正中的龙头椅上,刀疤男迅速地走过去为他沏茶。慕容绝天品了口浓香的茶,复道:“看来,刘大福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刀疤男没有回答,只是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因为他知dào
他的老爷并不是在和他说话。
“你说,浪子为什么会在刘大福的船上?”良久,慕容绝天忽然道。
“因为刘大福准bèi
了美酒,而浪子最喜欢的便是喝酒。”刀疤男不慌不忙地道。
“喝酒?”慕容绝天笑道,“可是你也应该知dào
,不是谁都可以请浪子喝上一杯的。”
“是,小的知dào。”
“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上那艘船?”
“为了完成一个委托。”
“什么委托?”
“杀人。”
“我是来杀人的。”小剑是这么说的。
陈旭空的脸色白得吓人,他道:“你不是来喝酒,是来杀人的?”
小剑道:“是,也不是。我是来杀人,但也是来喝酒的。”
陈旭空道:“你要杀谁?”
小剑道:“你。”
陈旭空身子抖了抖,道:“那你又是来喝谁的酒?”
小剑道:“刘大福的。”
陈旭空道:“为什么?”
小剑道:“因为就是刘大福请我来杀你的。”
陈旭空冷冷地道:“好,好你一个刘大福!”他慢慢站起来,缓缓拔出放置于桌上的剑,他的动作很慢,很慢,仿佛生怕会惊动什么。
也许是一头猛兽,一头噬人不吐骨的猛兽。
刘大福依旧在喝酒,他并不担心陈旭空会伤害到自己,因为有浪子小剑在。可是他的细小的眼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把被缓缓拔出的剑。
剑被拔出了一半。刘大福神色不变。
剑继xù
被拔着。刘大福开始冒冷汗。
直至看到剑尖离鞘,刘大福的心立kè
沉到了谷底。小剑还没有拔剑,他仍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手里握有长剑的人以及还没有准bèi
拔剑的人,局势始终是会非常明显的。刘大福知dào
,陈旭空也知dào
——所以刘大福动了,他的脖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陈旭空也动了,而且很快,剑尖瞬间一挑,放在桌上的酒杯便朝着浪子小剑呼啸而去。陈旭空大喝道:“请你喝杯酒!”
是的,一杯酒。
自然,浪子小剑也看到了紧跟在那杯酒后面的剑,一把极快的剑,一把要命的剑。
所以小剑笑了,笑得很开心。
“‘恶剑’的剑很快。”慕容绝天品尝着香茶,闭着眼叹道。
“而且非常的狠。”刀疤男补充,“所以很多比他强的人死在他手上。”
“呵呵。好,那你说说,浪子的剑又是怎样的?”
“我不知dào
该怎么说。”刀疤男道,“但有一点很多人都知dào。那就是只要在他面前拔剑,就一定会死。”
也一定要死。
陈旭空死了。
他圆瞪着眼,满脸的不敢置信。他的剑很快,从挑起酒杯到刺向浪子小剑,只是一个呼吸的间隙。可是他没想到浪子的剑会快到匪夷所思的地步,所以他死了,甚至来不及知dào
自己是怎么死的。
刘大福在发抖。从开船一直到现在,即使陈旭空向着他拔出剑的时候,他也没有发抖。可是如今,被他握着的酒杯正抖得像是疯了般,酒水洒到桌上,地上,甚至他的身上,他却仿佛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浪子小剑,江湖人称第一快剑手,刘大福是知dào
的。
可刘大福却不知dào
怎么去形容刚才所看见的一剑,根本描述不出来,就如一道闪电,不,比闪电更快——寒光一闪,小剑的剑仍在剑鞘里。
但是剑客死了。凶名扬外的‘恶剑’就保持着刺杀的姿势站着死了——原本如斯完美的姿势成了天大的笑柄。
小剑在笑。
小剑一直对自己的剑很有信心,所以每次面对着要他命的人,他都可以笑。
小剑有绝对的资格去笑!
缓缓的,陈旭空的尸体倒在了地上,那杯给他挑起的酒杯掉落在他的旁边,晃了几晃,发出轻微的声响。
刘大福惊醒了。他深吸口气,竭力控zhì
着情绪,过了一会,终是停止了颤抖。
刘大福站起来,往一个酒杯里倒满酒,然后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走到小剑身前,弯着腰把手里的酒递过去,他的语气充满了赞许和敬意:“阁下的‘第一快剑’,当之无愧!”
陈旭空敬酒,用的是剑,所以他死了。刘大福敬酒,用的是双手,而且恭恭敬敬,所以他相信浪子会喝下这杯酒。
可也就在这时,刘大福的眼前闪过一道寒芒——就像刚才看着剑客被杀的时候一样——他感觉到脖子传来一阵凉意,还有着什么,正不停地从脖子那往外钻。
那是血丝。手里的酒杯掉落在地上,发出声响,泼洒的酒水漫然散开。刘大福双手捂着开始流血的脖子,圆瞪着眼,看着对他微笑的小剑——小剑的剑仍在剑鞘里。
刘大福不甘地道:“为、为什么。”
小剑道:“本来是应该喝下你这杯酒的,毕竟是你请我杀的人。”
刘大福没有说话,因为他的脖子已经一片血红,沾染了他华丽的服装。
小剑接着道:“可是在来之前,我已经喝了另一个人的酒,那人也请我杀人,杀的人是你。”
刘大福浑身开始发抖,他竭力张开嘴,嘶哑着声音:“为什么……”
小剑道:“你可记得三天前你碰的女人?”
刘大福的瞳孔缩了缩,一直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小剑接着道:“那个女人,是我朋友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