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稍稍愣了愣,那躯体表面与自己身体相似的朦胧金光延缓了他挥剑就砍的“净化本能”。
毕竟对方是从一具被恶魔占据的异形残躯里“钻出来”的,以往这样的场景路明非只在那些肮脏的虫族异形身上见过,有些虫类被杀死后其体内还会钻出数只较小的危险虫类给予人措手不及的致命一击。
从体型上看,对方似乎是个人类。
路明非警戒地提着净月圣剑上前,看清了那道赤裸人影的脸庞,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叛变逃离的前炼金军士罗纳德.唐……亦或者说异形青铜与火之王诺顿。
无论是出于阿斯塔特对异形的仇恨,还是提防万变魔君是否会留下后手,亦或者是给予这个曾经的“兄弟”最后的体面……路明非都有理由一剑捅穿对方的心脏,再斩掉其脑袋赋予一场干净利落的死亡。
哪怕他在变回那个异形龙王诺顿之前为战团塑造了新的战甲并留下了通往这里的传送矩阵,也许仍忠诚于恸哭天使——阿斯塔特的观念里可不存在什么将功赎罪将功补过,不管主动还是被动,背叛了人类和帝国就只有被处决一途,更别提罗纳德.唐还是一头危险的异形。
但路明非还是犹豫了,抬起的剑刃又缓缓放下。
“既然帝皇的力量在庇佑着它,那就交由帝皇陛下亲自处置……我贸然处决视为僭越行径。”
他凝视着那张熟悉的脸庞许久,深吸一口气把赤裸昏迷的前炼金军士从燃烧的异形残骸中拖了出来。
在亲眼确认再没有其余恶魔的痕迹残留后,路明非身后光翼喷涌出闪耀的烈焰,提着罗纳德.唐直冲青铜城的顶端。
此时青铜城顶端爆弹枪的轰鸣声才刚刚结束。
“皇帝”被七名恸哭者阿斯塔特围在一起,数百发爆弹把他的身体炸得四分五裂将近十次,只为让那個平静的男孩能够观察得更加细致。
“请放过我吧!我愿意为您效忠!”
他出声哀求道。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反抗,但那位面带黄金面具的金甲天使就静静地站在那个男孩的身后——对方的强大令人窒息,他亲眼见证过白王的陨落,也目睹了刚才龙王形态下的万变魔君被单方面爆杀。
“皇帝”不认为自己有能与那位天使匹敌的力量,而“八歧”的领域也并非永无止限,他躯体的自愈速度已经肉眼可见地减缓了。
“我对投靠了混沌的异形没有怜悯可言。”男孩只是淡漠地回复,脸庞上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那为什么……他可以?”“皇帝”破碎的头颅瞪大眼睛,看到路明非提着一个赤裸昏迷的男人出现——那似乎是……人形态下的诺顿?!
随后他立即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高声呼喊:“我能把我知道所有关于龙族的秘辛和知识都全部奉献给你!”
男孩没有理会他,他转身走向路明非,圣洁列诺手持缠绕银弧的长剑迈步向前。
“秉承您的意志,混沌恶魔已被彻底净化。”
路明非单膝跪地向男孩行礼。
“嗯。”男孩只是点点头,好像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目光放到了他手里提着的身影上。
路明非感受到了男孩的视线,连忙把手里抓着的前炼金军士放到了冰冷的青铜地面上。
“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虽然不是真心的,但至少你让他活到了现在。”
男孩俯下身子,手掌按在罗纳德.唐的胸膛上,对方体表那些朦胧的金光似乎受到了感召或者是吸引,开始往身体内部钻入。
很快,罗纳德.唐的身体里仿佛亮起了一盏金色的灯,光芒将他的骨骼器官组织都清晰地映现在了男孩的瞳眸内。
“您的意志保护着他,我贸然决定他的生死是为对陛下的僭越行径。”路明非有些不安,不是很明白男孩话语中的含义。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男孩轻轻摇了摇头,“是他自己那缕人性决定了这一切,信仰之力才主动回应了他。在属于罗纳德.唐德那个意识里,他确实把自己当成了人类并坚守至今。”
“……”路明非有些错愕地将视线投向了一旁仍在昏迷的前炼金军士。
用常年跟虫族异形厮杀的恸哭者视角来看,这就像是听见了“基因窃取者”把自己当成人类一样可笑亵渎且不可信。
但很快,他又想起了那个与恸哭者并肩作战的“帝皇之镰”战团,在本身濒临除名毁灭边缘的情况下还有许多战士被基因窃取者所感染,可尽管如此他们仍不屈不挠,还有一些发生身体变异的战士选择化作复仇的烈火,在与泰伦虫族的战斗中彻底燃尽……
诸多思绪和想法混合在一起让路明非思维有些发散,最后他重整思维选择放弃思考——帝皇的意志就在自己面前,一切交由祂来决定。
“他掌控的异形知识与技术也同样宝贵。至少现在,我能省下给你的军团培养一位新的‘炼金军士’的功夫了。”
男孩的嘴微微翘起,像是被有趣的事物引得微笑——这让路明非看得又是一阵错愕。
但很快这笑容又消失了,男孩神色重归于方才的平静与淡漠:
“去找你的兄弟们叙叙旧吧。可惜,如果你去过皇宫深处,那我还能借此联系调用更多资源。”
“……秉承您的意志,陛下。”
路明非很理智地没有去询问探讨男孩的话外之意,从地上起身,看见了男孩身后的圣洁列诺以及拱卫在其身旁两侧的明黄色高大身影。
……
地面上的战争也正宣告结束,万变魔君捏造出来的异端军团被神秘的黑甲战士阵列摧枯拉朽地毁灭殆尽,后面降落的恸哭者们虽然也同样英勇奋战,但仍无法与他们的效率相进行比较。
这些黑甲战士们从空降到战斗结束都没有发出一声战吼,沉默且高效,在杀死最后一只亵渎造物后,他们迈动沉重的步伐在阵线的一旁重组成整齐划一的阵列,屹然不动如同一尊尊恒古的金属雕像。
剩下的恸哭者阿斯塔特以及凡人武装奴仆则担任起了清扫战场的工作,他们把剩余的异端造物尸体堆积在一处以烈火焚烧;有很大一部分的异端造物都被黑甲战士手中的武器乃至身上的火焰焚烧成了灰烬,所以工作也不算太过繁重。
楚子航和芬格尔乘坐着风暴鹰炮艇被恸哭者送到了青铜城顶端“帝皇圣者”的身旁,在路明非的示意下了他们各自脱离了自身的炼金战甲——跟旁边那些高大的动力甲战士比起来,他们心生出一种自己像是踩着高跷模仿大人的孩童的感觉,有些许不自然。
路明非先是向圣洁列诺这位高洁的天使行了一礼,随后目光才有些忐忑地看向了拱卫在其两侧的恸哭者阿斯塔特们——
他感到十分激动与振奋,这跟上次“幻蜃”所具现出来的幻象不同,他们都是真实的与自己并肩作战过的恸哭者兄弟!
他很快通过动力甲涂装上的哥特数字认出了先前那几位想要解救自己的战斗兄弟们,试探性地用高哥特语开口问道:
“克兰斯连长?”
其中一位阿斯塔特一怔,似乎因为“帝皇的圣者”知道自己的名字而感到诧异。
他把爆弹枪挂回腰侧的磁吸带上,摘下头盔露出了一张坚毅的男人脸庞;其额骨上打有两颗金色与一颗银色的服役钉,代表了他在恸哭者战团至少战斗了两个半世纪,曾经历过巴达布战争与赎罪远征的老兵。
尽管面容遍布战争的创伤与风霜,但也仍遮挡不了属于圣洁列斯子嗣的符合那个黑暗宇宙的俊美感。
他走向前行了一个简单的礼节,声音沉稳有力:
“恸哭者战团第一战斗连连长克兰斯.费兹,向帝皇圣者致敬。”
一时间,路明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这位克兰斯连长是他的前辈,也是他的剑术老师,在新兵时所有圣血天使的剑术都是对方亲自教授的。
可他现在的身份是路明非,形态接近于伟大帝皇的圣者,跟那个恸哭者冠军勇士卡托斯没有一点关联。
“现在是……帝国历M41的第几年?”
过了半晌,他还是想先问清楚离如今的时间。
“第九百九十五年,圣者。”克兰斯连长的脸上明显出现了一丝疑惑与不解,但还是如实回答道。
“已经过了两年么……”
路明非记得自己“死亡”时是第九百九十三年,在自己回到家乡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那个黑暗宇宙就已经过去了两年。
当然他没有太过纠结,亚空间内本就不存在时间这一概念……路明非目光看向了青铜城下方那些显眼的明黄色身影,又看向了悬停在天穹上巨大的泪之母号战斗驳船,心里感觉有些不妙。
阿斯塔特的数量……太少了。
“现在战团还剩下多少战斗兄弟?”路明非有些紧张地问。
“加上还在接受最后一道手术的新兵,恸哭者战团总共还剩下二百九十二名战士。除泪之母号固定驻守一个连队之外,其他兄弟都分别部署在其他战舰上。”
“只剩下不到三个连队了……”
路明非感到一阵忧虑,对恸哭者这种游离于帝国边疆市场时常与异形作战的舰基战团来说,可靠的战士越少,那战团离被毁灭除名就更进一步。
他又将目光看向青铜城下方,似乎在找寻着某个熟悉的尊敬的身影。
但一无所获。
“马拉金……”路明非十分不安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微微颤抖,“战团长……他是在船上么?”
“战团长在去年战死了。”克兰斯脸色难过地说。其余几位阿斯塔特也都悲伤地低下了头颅。
难以遏制的悲伤从内心涌出,没有经过改造的泪腺在路明非回到家乡后第二次作为抒发情感的器官流下了晶莹的液体。隐约间,他仿佛听到了圣洁列诺那张完美的黄金面具后传出的轻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