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丫头,嘴巴这么厉害,以后谁家敢娶你呢!”老十八眼皮翻了翻,扭头看向别处。
“老嫂子,这是五百五十文,这是十文,你点点。”大丫娘将两份钱摊在桌上。
“丁氏家里哪点不好,家道殷实,公婆又年轻,家里只小五儿一个独子,生得又俊。你们也别全听杜梅的话,她们先前有些过节,说话难免有失偏驳。”老十八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不甘心地说。
“老嫂子,你这么说,我就不爱听了。这里面没梅子啥事。你瞧瞧我这家里,我和他爹都是废人,全指着大丫里里外外操持,若她嫁去外村,我们一家子就没活路了。”大丫娘板下脸说。
“照你这话,你家大丫还得招个上门女婿才行呢!”老十八斜睨了大丫娘一眼,嘲讽道。
“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杜梅见大丫娘脸色青白交加,冷不丁插了一句。
“就她家这情况,别说招上门女婿,讲究点的,娶都不敢娶,瞧瞧这一屋子累赘,也就是丁氏念点旧情,你们还不领情!”老十八十分瞧不起地哼了一声。
“您请回吧,我们消受不起她的情义。”大丫爹一直在床上躺着,他虽残了,但依然是男主人,他发话了,自是没了斡旋的余地了。
“真是榆木疙瘩,不识好歹!”老十八嘟囔着,将十文揣到兜里,拎起荷包,甩着帕子走了。
“这事,也不知能不能了了?”大丫娘见老十八走了,坐在凳子上,长出了口气。
“娘。”大丫将头埋在她娘怀里,滚烫的泪水流了下来。
“傻丫头,哭啥,快谢谢你梅子姐,多亏她帮忙。”大丫娘爱怜地摸摸大丫的头发。
“梅子姐,谢谢你,我以后肯定好好跟着你干!”大丫抬头一脸认真地说。
“只要我们肯用心做,日子总会一天比一天好的。”被别人千恩万谢,杜梅多少有点不适应。
杜梅回了家,将明日的菜熬煮上。杜桂已经睡午觉,杜桃牵着牛到河滩上去放。家中只要许氏和杜梅母子两人在屋里做针线活。
杜梅细细将事情说了,引得许氏唏嘘不已,想到之前丁氏对她一家的威逼,她显然对大丫的遭遇,更为同情。
“大丫想学绣花,明儿,你们收了工,就让她来。”许氏正在绣岁寒三友中的竹叶和松针,她拿出各种绿色丝线在底色上比看。
“学绣花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今儿婶子虽把钱给了出去,我料定丁氏不是个省油的灯,明儿还不知道怎么闹呢,且看着吧。”杜梅低头缝制大丫的衣裳,闷声道。
“嗳,世上怎有丁氏这般不讲理的人!”许氏摇摇头说。
“娘,光我们家里的阿奶、大伯母和三婶,哪个是好相与的?”杜梅抬头看看母亲,笑着说。
“不可这么说,她们总是长辈。”许氏嗔怪道。
“那她们总得拿出点做长辈的样子吧,瞧瞧她们做的事,白惹我们小辈瞧不上。”杜梅想起分家前,她们变着法儿欺负二房,心里就极不舒服。
“杜杏走了,我听你方婶说,你三叔病了一场呢。”许氏终于选出了青、碧、翠、葱四种绿色,她将丝线按顺序摆好。
“三叔是读书人,心肠好,可他耳根子软,又不管家里的事,全凭三婶摆布。”杜梅眼明手快,嘴上和母亲说话,手上飞针走线半刻不停歇。
“我还听说,郝婆给杜栓说的姑娘没成,人家嫌他家里沾染了那个畜生,名声不好听,他觉得没颜面,一头扎到外面打工去了。”许氏虽日日在家里坐着,却有方氏常常来陪她绣花,难免说些村里的家长里短。
“这是大伯母该得的报应!想当初,那枚簪子若不是被我无意中发现,我们一家就被她害惨了!”杜梅咬牙切齿地说。
“现在田里的活不多,你大伯母天天在家叨叨,你大伯赌气带着杜柱杜桩到清河县码头做苦力去了。你爹要是在……”许氏喉间一哽,说不下去了。
“娘,爹在天上看着我们呢,我们日子过好了,他也会高兴的。”杜梅沉默了半晌,幽幽地说。
“嗯。”许氏鼻音很重地闷闷应了一声。
“阿爷最近怎么样?上次族长说他的咳疾总不见好?”杜梅引她母亲说些别的。
“嗳,我久在家中,隔着两道院墙,都时常听见他的咳嗽声。大概是上了年纪了,又常年抽烟,恐是伤了肺了。”许氏的情绪缓了过来,有点担心地说。
“难怪。”杜梅低声说了一句。她买了牛车,千不怕万不怕,就怕魏氏胡搅蛮缠,看来杜世城的病牵住了她,她没时间没精力出来闹了。
母女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做活,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牛、鸭都归了家。一家子围着吃饭,灯光昏黄,虽是粗茶淡饭,却是其乐融融。
次日一早,黄大丫准时出现在杜梅家院门口,等着和她们一起去镇上。
“大丫姐,你快进来!”杜桂神秘地拉着她。
“怎么了?今天不卖菜吗?”大丫有点疑惑,看着时辰也该出发了呀。
“大丫,给你做的新衣。”杜梅熬了半宿,给大丫赶制了襦裙,她还特意在门襟袖口上绣了一朵朵紫薇花。
“这么快就做好了?实在太漂亮了。”大丫眼里亮晶晶的,这惊喜来得太突然了。
“快到里屋穿上试试。”情急的杜桂推她。
一盏茶的工夫,大丫穿着新衣出来了,她从来没穿过这么好这么新的衣裳,竟然拘谨地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刚刚好,这颜色也衬皮肤。”杜梅看着眼前不一样了的大丫,这丫头若是日后长开了,必是个漂亮可人的姑娘。
“姐,东西都搬好了。”杜樱进来,看见穿上新衣的大丫,愣了一下。而后笑着说:“难怪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你这一穿,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樱子,你莫要取笑我。”大丫害羞道。
“走啦,梅记食铺的人,怎么能差呢。”杜梅也跟着说了句玩笑话。
“待我换下来。”大丫着急地要进里屋脱衣服。
“就穿这件
吧,你不喜欢吗?”杜梅拉住她。
“喜欢,只是有点舍不得穿。”大丫抚摸着袖口的紫薇花说。
“喜欢就穿着。”杜梅含笑道。
大丫这天早上,非常高兴,做活更是用心。可这种高兴并没有维持太久,晌午,她们的牛车刚进村子,就被跑来跑去玩耍的小海拦住告知,丁氏正在黄家大闹!
杜梅急急地将牛车送回家中,连口水都没喝,匆匆和大丫往她家赶去。
“这么点钱,打发叫花子呢。”远远的,就已经能听见丁氏的声音。
“小海,你去帮姑请族长到大丫姑家来。”杜梅拉住跑过身旁的小男孩说。
“好嘞。”小海蹦蹦跳跳地走了。
“族长会管我们的事吗?”大丫觉得自家是外姓人,杜家族长不太会上心管。
“太爷不仅是族长,还是里正,放心吧,他会管的。”杜梅安抚道。
“没有一吊钱,休想打发我走!”丁氏虽是个小个子的女人,叫嚣起来,却是气焰高涨。
“一吊钱?我怕你有胆要,没命花!”杜梅一脚踏了进来,冷冷地说。
丁氏正逼着大丫娘就范,却不料,背后响起了反驳的声音,她转身一看,脸色瞬时变了变。
“怎么哪儿都有你这臭丫头,真他妈晦气!”丁氏嫌恶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
“是你不知趣,动不动就到杜家沟来找晦气!”杜梅瞪了她一眼。
“我就不懂了,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是和我前世有仇吧,当初求娶你,你百般不乐意,现如今,又撺掇着别人不嫁入我家,你到底安着什么心!”丁氏先发制人,率先发难。
在杜梅来之前,黄家已经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听丁氏这么一说,都齐刷刷看着杜梅。
“你惯会趁人之危,当初欺负我不成,现在还要欺负我师妹,我这么能让你得逞!”杜梅拔高了声音。当初的事,杜家沟的人也略知一二。
“师妹,你叫的倒挺亲热,谁不知道,黄家的糖人手艺传男不传女,大丫都没学到,倒便宜你了?”丁氏一脸不相信,她料定这是个骗局。
“此一时彼一时,我真应该谢谢你,要不是你这一逼,我们还真没机会学呢。”杜梅嗤笑。
“你说什么!”丁氏一听,肺都要气炸了。她图谋许久的事,竟然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有什么奇怪的,我师父想明白了而已。”杜梅看着丁氏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畅快。
“瞧这家里穷的叮当响,我也不乐意攀这穷亲家,白拖累我们,只这一吊钱半文都不能少!”丁氏眼见着霸占黄家手艺的打算落了空,便退而求其次。
“五十文,已经是很高的利钱,你当大顺朝没有王法吗?”杜梅冷笑道。
“什么王法不王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丁氏眼珠子往上一翻,露出更多的眼白来,甚是吓人。
“我看你真该到县衙领三十杀威棍,好好清醒清醒!”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2k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