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啊……”杜梅反身紧紧抱住许氏,这种失而复得来得太过惊喜,她一定要牢牢抓住。

许氏无声抱住杜梅,泪雨滂沱。她在内室里听见了堂屋的审案,自己多傻啊,以为死可以解决一切,却要十四岁的女儿为自己鸣冤告状。

院里没有走的人,都惊异许氏死而复生,方氏也顾不上擦眼泪,赶忙奔回去告诉杜桃和杜桂,路上遇见杜树,催着他去河滩上报喜。

杜樱得了消息,一路跑到族长家,一只鞋子都跑掉了,提在手上,来不及穿。杜桃和杜桂抱着杜松也来了。

这一家子娘几个在杜怀炳堂屋抱成一团,又哭又笑。这种骤然失去的痛苦和劫后余生的喜悦交杂在一起,酸甜苦辣百味盈心。

“快来谢谢县老爷和族长!”许氏给每个孩子擦了擦眼泪,带着她们行礼。

“莫谢莫谢,为百姓主持公道,乃本官职责。”沈章华摆手。

“都是梅子的大狗通人性,要不是它,我们也怕是赶不上救你娘。”杜怀炳上前把跪着的杜梅姐妹扶了起来。

闻言,杜梅一把抱住跟在许氏后面出来的黑妞,头挨头与它亲昵地蹭蹭。黑妞伸出舌头,温柔地舔舔她的手。

原来,许氏一心寻死,眼见着水漫到了腰间,脚下一滑,沉到水里了。恰在此时黑妞在射乌山上捉了野鸡,正从山林中下来,看见她在水里扑腾,便丢下野鸡,猛扑入水中来救。

饶是黑妞个高力大,但在水中也施展不开。许氏呛了水,昏过去了。黑妞硬是咬着她的衣服,将她带到浅水区,可却是怎么都搬不上岸。

黑妞一路跑,恰好遇见杜怀炳陪着知县沈章华,到河滩上看杜梅家那三亩薄田。

衙役们没见过如同小牛犊子似的大狗,怕它伤着县老爷,拿着杀威棒驱赶。可黑妞宁肯挨打,也咬着杜怀炳的裤子不松口。

在杜家沟,大人小孩都怕黑妞,黑妞除了和杜梅一家以及杜树亲近外,其他人边都挨不着,更不要说打它了。

杜怀炳见黑妞如此反常,便跟着它走,黑妞一阵疾跑,又站下等他们,仿佛是很急的事。待杜怀炳和沈章华快步赶到河滩上,就见许氏两眼紧闭,脸色惨白地躺在浅水中。

救人要紧,几个衙役七手八脚地将许氏抬了上来,这几个都是男人,只好先抬回杜怀炳家,交给尹氏和她儿媳妇。

沈章华坐在堂屋向杜怀炳问起这件事,杜怀炳老脸有点挂不住。这几日他陪着县老爷到十里八乡看麦子油菜的长势,却不料家族里出了这么大纰漏。

内堂里,尹氏婆媳两个掐了人中掐虎口一通忙活,许氏方才悠悠醒转,尹氏帮她换了衣裳,又让她喝了一大碗姜茶。

正在忙乱的时候,杜梅追着杜狗子闯了进来……

整件事情就是这样百转千回,柳暗花明,比折子戏还要巧合曲折,结局却是好的,令人意外的圆满。

许氏带着杜梅姐弟,千恩万谢回家了。杜怀炳送走了知县沈章华,独自在家里生闷气。

“今天早点吃晚饭,我过会儿要去敲钟。”杜怀炳抽了一袋烟,对尹氏说。

杜怀炳所说的钟,挂在杜家祠堂里,非大事不能动。上次钟响,还是十几年前,大顺朝内乱的时候。

晚饭后

悠扬的钟声响彻杜家沟。杜家族人不管是在田里做活,还是刚端上饭碗,都丢下手上的事,齐齐往祠堂赶。很快,祠堂空地上便聚集了很多人。

“这是出啥事了?”乡人们互相打听。

“不晓得啊。”一个人摸摸脑袋说。

“别说话了,听族长怎么说。”前面一个人回头,警告道。

“论起来,我们杜家沟在射山镇也有几百年了,就是在清河县,也是排得上名号的。今天,我们做的丑事,把先人的脸都丢光了!”杜怀炳站在祠堂昏黄的灯光里,啪啪地打自己的脸。

“我这几日不在家,居然让个外乡人把咱族里的媳妇逼跳了河!更令人不能容忍的是,居然还有杜家人跟着做帮凶!”杜怀炳辞严色厉道。

全场鸦雀无声,有人低下了头。

“这次,虽然县老爷惩戒的是曹老太和杜狗子,但各位,晚上躺在床上想想,在这件事上你们都做了什么!

看热闹不嫌事大,说闲话不怕闪了舌头!如此下去,这杜家祠堂还是凝聚人心的地方吗?杜家沟百年家族是不是该消亡了!”杜怀炳眼神严厉地环顾四周。

……

夜半,燕王府

楚霖与宋少淮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都是我回来晚了!”楚霖眼中泛红。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听说,还没找到……”宋少淮劝的话还没说完。

“爷,没死,没死……”叶青不顾赵吉安的阻拦,一头闯了进来。

“你家主子好得很!”宋少淮怕叶青触了楚霖的霉头,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谁没死!”楚霖瞪着眼急切地问。

“杜家许娘子被她家大狗救了!”跌在地上的叶青来不及爬起来。

“赏酒,哈哈。”楚霖转悲为喜。

叶青喜滋滋端着酒下去了。

两兄弟继续豪饮,宋少淮自然是奉陪到底的,他直到醉倒在桌上,也没套出楚霖为什么喜欢那乡野丫头的缘故。

“叶青,我这里需要一架四扇绣梅花屏风。”楚霖第一次在书房接见叶青。

“哦。”叶青嘴上应着。心中暗想,这还不简单?

“只要这种针法的。”楚霖指了指挂在书房里的一件宝蓝色棉长袍。

“这,这是许娘子的手法。”叶青上前查看衣襟上的花纹。他极聪明,跟着石大娘学习,有一段时间了,已能分辨不同的绣法。

这可有点难度,许娘子不接大件,不要说四扇屏风,就是喜服喜被,她都不接。叶青的眉毛拧了起来。

“另外,府田里有些陈稻谷,你去处理掉。”楚霖换了话题。

“这……”叶青的小脑袋糊涂了,他不是卖绣品嘛,咋还管卖稻谷,还是陈的?

“你做不了?”楚霖挑眉。

“容奴才想想。”叶青硬着头皮答应了。

“屏风多久绣好都行,记住要这种针法的。”楚霖又强调了一遍。

“奴才知道了。”既然没有时间限制,是不是可以和许娘子打个商量?叶青行礼告退,心里盘算着。

“去如意姐那里领赏吧。”赵吉安见叶青出来,对他说道。

“嗳。”叶青作了揖,下去了。

“爷…

…”赵吉安转身进了书房。他在门外听见他们的说话,这书房里明明有架紫檀雕花屏风啊。

“你还想来劝我不成?”楚霖沉声道。

“属下不敢。”赵吉安无言地退了出去。这位主子的脾气,他还是不要惹的好。

“梅子……”楚霖抚摸那件长袍,一声低吟,满含怜惜不舍的情愫。

两日后,潘又安、杜狗子、曹老太,在巡京营兵士和清河县衙役联合押解下,从杜家沟开始游街。队伍前头一个衙役敲锣,另一个衙役宣读知县审判结果。

因着是本族人,大家大都远远看着,游街队伍经过二房院子,杜梅姐妹只隔着院门冷眼看看。许氏在屋里,没有出来。

这队伍到了射山镇和其他村庄,便没有这么好的际遇了,愤怒的围观百姓把烂菜叶,稀泥巴扔的他们满头满身都是。尤其那些受过流言蜚语伤害的寡妇们,更似得了出气的地方,可劲得朝他们吐口水。

三日游街很快过去。

这日杜梅叫上杜樱起了个大早赶到镇上,老头的豆腐摊生意依旧不好,两姐妹便齐齐走了上去。

“老头,我们来帮你卖豆腐。”杜梅笑着说。

“不不,我一个人能行。”老头涨红了脸。

“你因为我们受连累,我们怎么过意得去呢?”杜梅低声说。

“你怎么知道的?没有的事。”老头连连摆手。

“卖豆腐了,又新鲜又白嫩!”杜梅扯开嗓子叫卖,声音婉转如黄鹂。

“快来买啊,好吃不贵!”杜樱也接着吆喝。

“咦,这两个女孩子哪来的?”经常出入菜场的妇人问。

“我们是杜家沟的,我娘是被冤枉的,大家还来买老头家的豆腐吧,真的又香又滑!”杜梅落落大方地说道。

“哎呦,我在街上看见那些坏人游街了,你们娘几个真是太可怜。”一个妇人一脸同情道。

“对哦,知县老爷都承认你娘的清白呢。”另一个老太接口道。

“我最是佩服你,敢到县老爷跟前告状!”一个小丫头朝杜梅竖起了大拇指。

“我来一块。”

“我来三块。”

……

大家争相购买,一会儿工夫,老头的豆腐就被抢光了。杜梅和杜樱帮着老头收摊子,准备回杜家沟。

“谢谢你啊,梅子,前几日都是我不好,不该不信你们的。”老头后悔地说。

“说哪里话,是我们连累你豆腐卖不出去。”杜梅安慰他。

“梅子,今天的豆渣,你还要不?”老头有点难为情。

“要!明天我们还给你做饭吧。”杜梅笑得灿烂。

“好!”老头也笑,这些天的阴霾终于要散了。

“鸭子又有吃的了。”杜樱觉得今日的风吹着格外的暖。

一张纸片不知从哪里飞来,飘飘忽忽落在杜梅手边。杜梅捡起来一看,潘又安三个字吸引了她的目光。

“这种小报是江陵城流传下来的,这里的富户都时兴看它。”老头不识字,却是了解行情。

“那我收着,回去看看,都写些什么新鲜的玩意儿。”杜梅将小报折起来,装在兜里。2k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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