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小的杜桂扒住门框,无助地看着楚霖绝尘而去,她伤心难过,但她是永远无条件站在大姐一边的,哼,你走就走吧,有种别回来!
楚霖放马狂奔,墨云亦有灵性,一别十多日,它早已恢复康健,今日驮着主人,自然要恣意一回,纾解圈养之苦。
猎猎的风吹干了楚霖眼角的泪,他在一处水旁,洗了脸。无论他心中有多少苦闷,身上有多少伤痕,进了江陵城,他便还是那个万民瞩目的燕王,高高在上的九王爷。
暮色低垂,在江陵城东门,楚霖勒住缰绳,他仰头,城门高阔,看不甚清上面的字。黑豹追随一旁,随着他停下。
纵然他穿着杜梅缝制的棉袍,但他气宇轩扬的气质和周身冰冷的气场,更兼黑马黑狗,足以威慑旁人,自然引起了守卫的注意。
“燕王,您回来了!”守卫惊喜地纳头便拜。
“起来吧。”楚霖端坐马上,凤眼扫过一众人等,轻催墨云,入了江陵城。
楚霖信马由缰,长街之上,贩夫走卒行色匆匆。江陵城还是原来的江陵城,而他却是身心两伤,连燕王府,都多出了一个大活人。
赵吉安紧追慢赶,才在大街上,撵上看似漫无目的闲逛的一人一马一狗。他知道他的主子是在向众人昭示,燕王活生生地出现了!一切谣言都将不攻自破。
“爷,属下这就去领100军棍。”赵吉安在马上抱拳。
“怎么,你是想躲懒,让我亲自去查那五人?”楚霖睨视了他一眼。
“属下不敢,属下谢爷不罚之恩!”赵吉安心中忐忑,这不罚比罚更令他不安。
“谁说不罚你了?三日内查出内情,不然数罪并罚,定不轻饶!”楚霖也不看他,带着缰绳,往燕王府去。
城门的守卫,街上的看客,都足以将他露面的消息传播开来。而家里的侧妃,才是楚霖最不想面对的人。
“公子,买份小报吧。”一个拖着鼻涕,十来岁的小乞丐突然冲出来,拦住了楚霖的马头。
“吁!”楚霖紧急拉住缰绳,墨云的速度不快,离小乞丐面门只差半寸,堪堪停住。
“小叫花子,你不要命了!”赵吉安赶上来喝斥。
“公子,买份小报吧。”小乞丐也不怕,自顾盯着楚霖说。
他举起左手,用满是补丁,看不出花色的袖子,呼啦擦了下鼻涕。一些残留未擦净的鼻涕,便糊在左脸颊上。
“小报?”楚霖一脸狐疑,江陵城除了官府的邸报外,哪里冒出来的小报?
“去去,旁边玩去。”赵吉安下马赶人。
“公子,买份小报吧。”这小乞丐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
“吉安,买一份。”楚霖看着眼前的小乞丐,想起杜梅家的三个妹妹,心里动了一下。
“一文钱。”小乞丐高兴地从斜挎布包里拿出一张比邸报小的纸张,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字,递给了楚霖。
“一文?”赵吉安傻了,他口袋里有两个大金锭,却没有一文钱。
“你连一文钱都没有,还是公子呢!快把小报还给我!”小乞丐有点鄙夷地说。
“那你肯跟我回家去取吗?”楚霖突然
低头对小乞丐说。赵吉安愕然。
“要是你家离得不远的话,我可以考虑。”小乞丐有点老人头地说。
这些混迹市井的可怜孩子,最会察言观色,以貌取人,他见楚霖穿着普通的棉袍,只当是个读书人,或者在哪里当差,也不十分惧怕。
“不远,拐角就到。”楚霖嘴角扬起,脚跟靠了下墨云的肚子,缓缓前行。
小乞丐无知无畏,也不发怵,只管跟着。奇的是,黑豹居然没有敌视他,只偏头看看,小乞丐还朝它扮了个鬼脸。
燕王府门前,如意带着三两个婆子焦急地张望。今天,赵吉安一早就去接王爷,现在天都要黑了,不见人也没个信,可不是把她急疯了。
“爷!”如意一见楚霖,便喜形于色地跪下,后面婆子侍卫跪了一地。
“都起来吧。”楚霖挥了下手。赵吉安牵着两匹马,伺立一旁。
“给这孩子一文钱。”楚霖交代如意。
“啊?”如意惊讶,但还是照办了。
小乞丐眼睛瞪得老大,他不认得燕王府匾额上三个斗大的字,却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瞧着跪着一地的人,这穿着朴素的男人,居然是鼎鼎大名的燕王?
“怎么怕了,不敢要?”楚霖看见小乞丐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要。燕王赏的,求之不得。”这小乞丐机灵得很。
楚霖握着小报,笑着跨进府里。
如意袖中哪里会放一文钱,随便找了颗碎银子,打发了小乞丐,转身进去伺候主子。
苏慕云正站在二门里,她是侧妃,不同于如意是管家,不便在门口抛头露面。
“王爷!”苏默云屈膝行礼。
她并没有见过楚霖,但她在这家里住了十多天了,府里进出些什么人,她还是晓得的。燕王府里人口简单,男仆不会到后院来,赵吉安总是抢先向她行礼,她早已认得。
“免礼。”楚霖刚才还挂在嘴角的笑,消失无影。
两人相对无言,这婚结了十多天,新郎和新娘才正式见面。
“你……”
“你……”
两人同时发声,又同时闭嘴。
“你说吧。”停了一刻,楚霖出声,打破了尴尬。
“王爷是否先沐浴更衣?”苏慕云脸烧红云,但这是她作为燕王府侧妃的本分,应该做的事。
“让吉安伺候吧。”楚霖挥挥手。
苏慕云面上一冷,心中却是一松。不得不说,苏慕云生得很漂亮,一双涟水美眸,眉似远黛,唇艳桃花,行走如弱柳扶风,羞羞怯怯,惹人怜爱。可惜飞花不入看花眼,多少缱绻都付了东流水。
沐浴更衣,编发束簪,楚霖重新穿回宝蓝色暗纹云锦袍,杜家沟仿若南柯一梦。
楚霖扫了眼小报,不过是哪个大臣家纳了小妾,谁家富户主母虐待姨娘,更有江陵城中花魁排名榜单,还另开了赌局,赌谁家的花魁花红最高。
“这是哪来的?”楚霖蹙眉,将它拂在地上。
“不过是些市井八卦,十天前突然冒出来的,皆由小叫花子们叫卖。”赵吉安瞥了眼说。
如意正在张罗晚膳,
宫里太后娘娘跟前的郭公公,就急急地来传口谕,让楚霖即刻进宫。
赵吉安不敢怠慢,立时备马,陪着一起出了门。
泰和殿里,太后娘娘望眼欲穿,见宝蓝色一闪,立时接住了楚霖跪拜的身子。
“霖儿,快叫哀家瞧瞧,可有伤到哪里?”太后眼皮浮肿,想必这些时日吃不下睡不好。
“都是儿臣的错,让母后担心了。”楚霖只得跪下。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太后轻拍楚霖的手背。
“太后,晚膳妥了。”玲珑垂眸进来回禀。
“霖儿,先用点糕点。刚刚皇上那边来传话,说要见你,我让他一起来泰和殿用膳。”太后终归宝贝这个老来子,这些日子没少给皇上施压。
“母后,要多保重自个的身子。”楚霖想到了许氏,这会儿,他们有没有吃上晚饭?
经不住劝,楚霖在太后慈爱地注视下,吃了块杏仁脆饼,喝了杯春江幼绿茶,陪着说了些话,虽隐去了凶险部分,却还是引得太后唏嘘不已。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皇上楚霈在李公公的陪同下,急急地来了。
“老九,你怎么样?”楚霖一把拉住准备请安行礼的楚霖,上下打量。
“谢皇兄关爱,臣弟已无大碍。”楚霖一拜到地。
“没事就好,你刚出来助朕一二,便有人如此这般歹毒。待朕抓住元凶,定诛其九族,方能解我心头之恨!”楚霈狠厉地说。
“此事还待从长计议,只少淮、瑾年……”楚霖刚想为三兄弟求情。
就被太后出言打断了:“霖儿,过来陪哀家用膳。”
暖阁内,三人分坐,食无言。玲珑布菜,琳琅盛汤,细嚼慢咽间,珍馐美味,唇齿生香。可楚霖却想念玉米饼子就南瓜粥,以及饭桌上的欢声笑语和巧笑嫣然。
漱口净手,又陪着说了些话,太后乏了,楚霈和楚霖便跪安出去了。
“老九,你有话与朕说吗?”夜里的宫墙森森,虽点着灯,依然昏暗不明。
“皇上,臣弟恳请重查行刺案。”楚霖抱拳。
“随朕来。”楚霈拉着楚霖的手,手心的汗令他满意。
紫寰殿
楚霖挺拔的身姿,跪于朱案前:“臣弟与少淮、瑾年、铁黎偶遇街市,相约一起饮酒啖鱼,此事无法预谋,臣弟遇险,定与他们三人无涉。”
“袁侍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宋少淮,这岂能有假?”楚霈拧眉。
“刑部的大案子,需报大理寺复查,臣弟恳请皇上开恩复审,以免误判,伤了臣工们的心,却让真凶逍遥法外。”楚霖继续说。
“老九倒是替朕考虑得深远。大理寺那帮老家伙,又岂敢得罪苏衍和袁弘?”殿中进了风,灯火摇曳,楚霈笑得不真实。
“臣弟深思熟虑,斗胆举荐一人。”楚霖跪拜。
“何人?”楚霈身体前倾,笑问。
“苏默天。”楚霖轻答,却是眼神清澈,语气坚定。
“哈哈,苏默天虽是你们的结拜兄弟,但他还是你的大舅子,更是苏衍的亲儿子,你觉得他会偏袒谁?”楚霈笑意更深。2k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