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有句老话,有钱没钱,娶个媳妇过年。
钱茂达做了多年鸭生意,到底攒下了份家业,腊月里热热闹闹给家里独苗儿子娶了房媳妇。
实指望家里日子越过越好,没想到,年三十他老婆到地里挖菜,不小心摔了一跤,硬是把腿跌断了。
现如今,儿媳妇害喜,儿子又不方便近身伺候。所以钱茂达只得留在家中伺候老婆,端屎端尿。苦点累点不打紧,可最要命的是,炕房里的鸭苗到日子都孵出来了!
这百多只都是长嘴的活物,日日要吃。若是平时,小鸭孵出三五天,钱茂达就要挑出去卖了,可现在,他连门都出不了。
现在这鸭苗捧在钱茂达手中,犹如烫手的山芋,真把他愁死了,这一天天喂的都是钱啊,若是不喂,鸭苗饿死了,连本都赔里面了。左右都让他烦得吃不下睡不着。
杜梅在屋里墙角取了200文,她叹了口气,这钱只出不进,眼见着越来越少了。
“钱叔。”杜梅过了射山河,一路打听,找到了钱茂达家。
“你是?”儿子陪着媳妇回娘家拜年,钱茂达正在院中一筹莫展地喂鸭,小鸭身上的黄毛已经开始有点变白了。
“我是杜家沟的杜梅,我爹叫杜二金。”钱茂达虽见过杜梅,可他走村串户,做生意见的人多了,哪能个个记得。尤其像杜梅这样不当家的,更没印象。
“茂达,谁来了?”屋里传来一个妇人痛苦的呻吟声。
“歇着吧,你不认识!”钱茂达有点不耐烦。
“你找我有事?”钱茂达转头继续和杜梅说话。
“我想……”杜梅的话刚起了个头。
就被屋里的女声打断:“茂达,我要大解。”
“婶子,不方便?”杜梅疑惑,屋里人似乎需要帮忙。
“嗳,倒霉呗,她摔折了腿。”钱茂达拍拍手,推门进到屋里。杜梅也跟着进了屋,很自然地搭手帮着做事。
“你这姑娘倒是心善的很,也不怕脏。”钱茂达老婆面色苍白倚在床头上说。
“婶子说哪里话,都是小事。遇到了,总归不能袖手旁观不是?”杜梅帮着掖掖被角。
“我这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好,不能做事,还成了累赘。”女人疼得厉害,叹口气说。
“我听说镇上余济堂的伤药最好,怎么不去看看?”杜梅瞧着女人腿上似乎敷着草药。
“嗳,谁都知道钟大夫医术高明,可他忙啊,我这跌的也不是时候,大过年的,请了几次都没请到,只好先敷点野郎中开的草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女人满脸愁容地说。
钟大夫有这么难请吗?杜梅心里想,难道她每次运气都特别好?
“要不,我帮您去请请?我母亲生产,阿爷咳疾,都是钟大夫看的,算是有一面之缘。”杜梅是个热心人,最见不得和她母亲一般年纪的女人难过。
“这敢情好,我这腿要是好了,真得多谢谢你了。”女人强撑着笑了下,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你说,你是来干啥的?”一通忙活,在她两人说话的档口,钱茂达想起先前的事,插嘴问。
“我想在您这买些鸭苗。”杜梅说。
“三五只的,你自己拣大个的挑。”钱茂达随意地说,村里和附近庄子上的人,也有上门来买的。
“不是,我要的多。”杜梅摇头说。
“要十来只,你带筐子来装了吗?”钱茂达打量杜梅,这姑娘空手来捞鸭苗?
“可不止这些呢,恐怕需要您专门给我送一趟。”杜梅笑着说。
“嘿,你这丫头,口气倒不小,我挑出去一趟少说得百来只,你要的了?”钱茂达也笑,笑得不相信她的话。
“院里圈的,有多少只?”杜梅朝窗外指指问。
“约莫一百二十多只。”钱茂达心里有数的很。
“我全要了!”杜梅大气地挥手。
“姑娘,这可不是说得玩的,你能做主吗?你家大人呢?”钱茂达夫妇乍听这话,吃了一惊,相互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女人忍不住问。
“我家我做主!”杜梅笑得云淡风轻。
“你是年里杜家刚分家的二房?”钱茂达这时才想起来问。他这年过得糟心,但还是听了旁人说过一耳朵。
“嗯。”杜梅点头。这真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
“这鸭子可是个十足十的吃货,直肠子,你可是想好了?”钱茂达心里一万个愿意,立刻马上把鸭苗卖出去,但他还是好意提醒一下。
乡人买鸭,不过是三五只,多的十来只就顶破天了,这丫头却一口气要百多只,他实在想不出她拿什么养活。
“我自是打算好的,不过,年前您到我们村里卖鸭苗的时候,我阿奶买了10只,您可是送了1只呢。”杜梅转转眼睛,笑着说。
“你这丫头鬼精鬼精的,我做这么多年生意,还不知道童叟无欺的理?”钱茂达亦笑。
百多张嘴的吃食花销,每天像个秤砣似的压在钱茂达的心里,现在终于找着了买主,马上就要脱手,心里也松快了些。
“2文半一只,你紧大的挑,挑出多少算多少,我另外加送10只,怎么样?”钱茂达心里盘算着,想要收回点鸭食本钱。
“钱叔,您可是一直卖2文钱一只,可不带这么诳我的。再说,我买的多,您不降价,反而还涨价,这是什么道理?”杜梅眨了眨眼睛。
“我这鸭养了十多天了,要不是老婆子摔了,早卖出去了,也不至于剩下这么多,这些鸭,每天要费许多鸭食。”钱茂达无奈地说。
“钱叔,您这样说,更应该便宜些给我才是。若我不买您家的,还可以去其他庄子上买,可您就未必等得到像我一样的主顾了,鸭子还得一直养下去。”杜梅不急不躁,笑眯眯地说。
听了杜梅这些话,钱茂达又把杜梅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姑娘明明十三四岁,细条个,小脸庞,一身半旧的袄裙,偏生了双大眼睛,晶莹澄净,透着聪慧机灵。
“得,2文就2文。”钱茂达咬咬牙,尽快将鸭苗出手,才是正经。
“我先帮婶子请钟大夫去,回头来捞鸭苗。”买卖谈成了,先前的说的事还是要做的。
“等我套上牛车。”钱茂达心里并不确信小杜梅能请到钟毓,但老婆子躺在家里,也终不是事,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
“你来了,钟大夫在里间坐诊呢。”柜上的伙计一见杜梅来了,就放下手中活计,笑着说。钱茂达愣住了,他来了好几次,伙计忙得没空搭理他。
“哦,我等一会儿。”杜梅自然地找处坐下。钱茂达见她如常从容,心里纳闷。
“梅子,你怎么来了?”许是哪个有眼力的伙计进去通报了,钟毓朝杜梅走来。
“钟大夫,这位是钱叔,婶子的腿摔坏了,想你给看看。”杜梅也来不及客套,直奔主题。
“现在什么情况?怎么处理了?”钟毓见不是杜梅有事,便依旧是一副医者淡漠的模样。
“摔了有几日了,用了些草药……”钱茂达有点紧张,絮絮叨叨地把情形说了。
“怕是要接骨,赶快把人送来看下吧。”钟毓听完他的话说。
“可她不能挪动,疼得太厉害了。”钱茂达赔着小心说。
“你看我这儿,病患都排着队,我还是偷空出来的。”钟毓起身就要走。
“杜梅,你快帮叔说说。”钱茂达急了,忙拉拉杜梅的衣袖。
看着一屋子等着看病的人,杜梅开不了口,但是,她已经应承下这事了,总不好让婶子空欢喜一场。
“钟大夫,要不,我们等你把这拨病人看了,再去?”杜梅心里也没底,钟毓能不能给她这个机会。
“对对对,我们能等,多久都等。”钱茂达点头哈腰地连连鞠躬。
“你跟我来下。”钟毓看看杜梅,又看看钱茂达,想不出来,这两人怎么有了联系。
“这到底怎么回事?”在僻静处,钟毓问。
“我上他家买鸭苗,刚好碰上。他们请了你好多次都没请着,我就说我帮着试试。”杜梅吐了下舌头,她是不是给钟毓找麻烦了?
“你啊,行吧,我过会儿就随你去。”钟毓回里间继续看诊。
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大堂里的人越来越少,钱茂达伸长了脖子盯着里间看,就见钟毓提着药箱出来了。
钱茂达自是喜不自禁,等钟毓和杜梅上了车,急急地赶着牛车往家里走。
钟毓果然名不虚传,经过他的诊治,钱茂达的老婆终于不那么钻心地疼了。钟毓又开了些内服外敷的药方和药膏,叮嘱三个月内不能负重劳作。
“钟大夫,诊金多少?”钱茂达心里高兴,这药到病除,花多少钱也是值得的。
“既然是梅子帮你们,只要给300文药钱即可。”钟毓低头收拾药箱说。
“啊,真是太谢谢你了。”钱茂达心里有谱的很,像钟毓这样的医者上门问诊,没有500文,断是请不来的。
一家子千恩万谢,钱茂达送钟毓回医馆,杜梅独自在院里挑选鸭苗。
这些鸭苗果然喂的时间久了,托在手里,竟有了些实实在在的分量,杜梅挨个精挑细选,统共选出了110只,考虑到口袋里的钱不够,她只好又放弃了10只。
“钱叔,我选好了,您来点点数。”钱茂达拿了药,赶着牛车回来了,杜梅仰头说。
“茂达,你进来下。”屋里女人听见牛车的声音,对着窗外说。2k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