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捉虫)

卫封还真不是来告状的。

他在洗澡的时候就想明白了,说一千、道一万,自己的事还得自己办,靠别人是靠不住的。

所以,他要给他爹写信,请他爹在北边找人去提亲,比京里张罗还能快些。

至于他大伯娘说的什么‘全福人’,他还真不当回事。他娘和他爹成亲的时候估计也是挺讲究的,结果怎么样?她娘也没和他爹过几年好日子,可见全福人这事也不那么靠谱。

“唉,你这孩子,也太任性了!成亲是一辈子的事,哪能那么潦草了!听祖母的话,还是让你大伯母给你张罗,祖母也看着呐!”

老太太握着孙子的手,满脸慈爱地看着英姿俊挺的孙儿,心里别提多稀罕了。

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娘没的早,爹又不在身边,为了护着自己和妹妹,性子是跋扈了一些。可在深宅大院里,不这么着日子也难过,她们又不能把孩子拴腰上,日子总得自己过不是?

卫封才不肯再吃个哑巴亏呢,皱眉道:“先让我爹把亲事定下来,别的事看我爹安排。”

他是没娘,可又不是没爹!

吃了亏连个屁都不放的,他做不到!

只是卫封打算得再好,最后还是被颖国公给镇压了。

颖国公只说了一句:“你爹军中尚且不宁,此时让他去提亲,怎知不会牵累到亲家?”

看着孙子无比憋屈的样儿,颖国公还是耐心地安抚道:“祖父已经让你大伯和秦管家明日出发,

带着祖父的亲笔信去燕州。至于三书六礼如何进行,咱们也得跟皎家商量过才行,他们现在毕竟是在客居之中。”

老夫人也道:“就是,问名要卜凶吉,纳吉要供祖先,这些在外地可没法办。想来你那准岳父对这些俗礼精通得很,第一个女儿的亲事,怎么也不会将就了的。就听你祖父的吧!”

“另外那些提亲的怎么打发?”卫封可不想因此给皎家带来什么困扰,毕竟如果他们家早一步的话,再没这些麻烦事儿。

颖国公乜着这个完全偏了心的孙子,直觉得这些年孩子白养了,人还没娶回来呢,就满心满眼都是岳父家了。

不过这窟窿确实得堵上才好。

颖国公垂眸思虑着。

宫嬷嬷垂手在一旁伺候了半天,此时试探道:“奴婢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妥当不妥当?”

“哦?说来听听!”

“不如说两家自幼有了婚约?”

宫嬷嬷看了几个人一眼,又补充道:“只要皎家配合,就说得过去,也能堵了那些人的嘴。”

卫封当即叫好:“这个法子好!爷爷记得不?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临走前可是把我娘给我的小兔子送给月儿了,那就是信物!”

颖国公:人家递个杆子,你倒是爬得比谁都快!

不过这确实可行。

隔天,颖国公世子就带着管事、护卫快马加鞭去了燕州。

***

卫家来了人,皎月在后院也是听说了。不过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往前凑,左不过早一刻,晚一刻,她总会知道的。

这不,小丫头豆蔻顶着太阳,气喘吁吁地跑来送信儿:“老爷和卫世子定了日子,十月初六去咱们家行纳采之礼呢!”

“卫世子想把婚事定在明年上半年,不过老爷没同意。咱们家老爷说,姑娘在家里呆的时候少,怎么也得到明年过了生辰才能行。”

皎月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已经盘算起来:过来生辰就是八月后了,十一月有祖祠祭祀,爹爹定然是忙不过来,那九月或十月的可能性比较大。。。。。。

“瑞草,赏她~”

瑞草从里屋抓了一把钱儿出来,塞给豆蔻,指着下人歇脚的屋子,笑道:“这事办得好,姑娘赏你的,去吃个凉瓜解解暑吧!”

豆蔻摇晃着小丫髻,小心地揣起铜钱,道:“瑞草姐姐,凉瓜给我留着吧。我再去听听,指不定还有消息呢!”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先,这好消息的赏钱自来不少,这一把就有二三十呢。

待豆蔻又撒腿跑了出去。远黛几个才围了上来,纷纷向皎月道喜:“姑娘好事近了,赏钱可别忘了咱们啊!”

皎月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脸上有些发热,便拿团扇遮了半边儿,嗔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想了想,还是含羞道:“瑞草去开了钱箱子,拿几百钱,你们晚上自己乐乐!”

“哎!奴婢听说这街上也有卖大螃蟹的,不如咱们买一篓回来,也开个螃蟹宴如何?”

绿竹、紫烟和瑞草几个欢欢喜喜地打算起来,皎月望着她们,心思却飞到了别处。

皎月琢磨了一会儿,起身去了皎玉的院子。

***

“月儿姐姐来了!”

皎玉一见到皎月就笑吟吟地迎了上来,姐妹俩挽着手,坐到小花厅里去。

“这里凉快些。唉,我娘管得严,这个夏天都不让我多用冰,也只能这样吹吹风了。可惜,这风都是热的。”

皎玉又开始抱怨起来。

皎月每次来都要灌满两耳朵回去。也是,自打备嫁以来,杨氏便对女儿耳提面命,不能沾了寒凉,不能晒太阳,每天汤汤水水地养着,皎玉连出个门都得请示。

“你娘也是想让你美美地出嫁,你就忍忍吧!反正也就这几天了!”

皎玉探头看了看,悄声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娘说,没怀上孩子之前,我都得忍着。万一一两年没怀上,那还不把我给热馊了啊?”

皎月闻言咯咯咯地笑歪了身子,皎玉不依,扑上去胳肢她:“还笑不笑?还笑不笑?”

皎月皮肤敏感,尤其怕痒,三两下就被胳肢得笑酸了脸,赶紧抱着胳膊求饶:“不笑了、不笑了,大王饶命!”

女大王哼了一声起身,颐指气使地道:“那还不给本大王快快想个法子出来!”

皎月揉了揉了笑酸了的脸颊,道:“大王放心,小的看你现在身子挺好的,应该没问题。万一真的没怀上,也不用着急。到时候你给我捎个信儿,我来想法子。总不会让你又馊了的。”说着两人又打闹起来。

玩耍了一通后,皎月想起正事来,她道:“这段时间添妆的都来得差不多了吧?”

皎玉嗤鼻道:“该来的都差不多了,就你还拖着。快点献出来,不然本大王可不轻饶!”

皎月举手:“好好好,大王先给小的瞧瞧别人都添了什么,咱们查缺补漏才好,不然送重复了弄一堆镯子钗子的,也没什么意思!”

皎玉才不跟自己姐妹客气,评说了句:“这还差不多!”,遂喊了丫头去搬了个小楠木箱子

来,拿下巴一指:“喏,都在这里了!”

这里装的都是闺中好友的添妆礼,并不跟家中的贺礼放在一起的。

皎月一样样翻开起来,有金首饰,有玉镯子,有珍珠珠花,坠珠的绣腰、绣屏芯子什么的,一看这些东西就知道,堂妹平日里往来的都是些高门小姐,各个出手不凡。

还好,跟自己准备的没重样儿的。皎月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盒子,示意堂妹打开。

“呀!”皎玉拿起一块淡金色中隐隐有光华流转的布料,拿在手上真是又轻又软,却并不薄透,“这是什么料子?”

她也是皎家嫡出的姑娘,皎家有什么,她自然都见识过的,只这料子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是金丝蚕的蚕丝织的,偶然得了一点儿,用这个料子做衣裳,不但结实还经年不旧。除了太爷爷和太奶奶,也就你得了这么一块。”

“这就是金丝蚕的丝啊?”皎玉爱不释手地摸了半天,又嘀咕着做什么才好。

皎月打击道:“你可别傻大方,拿去孝敬公婆什么的!这东西稀罕,下次我遇到也不给你,顶多你生了儿子女儿,我给外甥。”

皎玉睨了她一眼,哼了哼,稀罕巴查地收了起来。

“这两盒是我自己做的香脂,里头用了好料!”皎月特地加重了‘好料’的音,这可是用新鲜瑰玉汁调出来的,绝对好东西;

“再有,这瓶是我自己炼的百灵丹,当然还没有先祖炼得那么好,不过多吃两粒,大多数毒也都能解了;这瓶是益气养颜丹,多吃几颗,也能保你十年不生皱纹。。。。。。”

皎玉拿指头戳了戳皎月,笑嘻嘻地揶揄道:“你这是质量不行,靠数量?”

皎月翻个白眼:“有的用就不错了,别人我还不给呢!”

皎玉美滋滋地说了句:“果然好东西不怕晚,够意思!”也不借丫头的手,自己亲自抱着去锁了起来。这些丹药是难得之物,最好不要经了旁人的手,这个道理她也是明白的。

皎月又神秘兮兮地问:“我们家太太给你添什么了?”

皎玉转了转眼珠,从箱子底下掏出一支衔珠金凤钗,“喏,就是这个!还有一对戒指和耳坠子!”

皎月拿起凤钗瞧了瞧,道:“这还是我爹给的聘礼里的,我记得呢。”她本来想看看,如果王氏的礼太轻了,她找补找补,这么一看虽不多,也算过得去了。

“那你自己有没有给自己准备些什么?”这才是她今个来添妆的第二个重点,她如今对备嫁半点儿没谱,也想从堂妹这里取取经呢。

皎玉翘着脚,扑了几下扇子,道:“自小攒的东西都带走,还有就是这些年酿的酒,埋地下的起出一半来,剩下的留给我爹。我自己还开了两铺子,一家卖酒的,一家卖茶的,都是我自己做的,也都带着。别的倒是没了。”

“怎么,你的事也定啦?”皎玉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堂姐,顿时有些明白了。

“这么说你还真的操点儿心,走,到我屋里去说。”皎玉拉着皎月去了屋子里说私房话去了。

***

随着正日子的临近,皎玉的闺房早就收拾起来了。如今整个屋子里除了些随手要用的物件,大多数都收进了箱笼里。

皎玉直接拉着皎月去了西边的次间。一进门,皎月就见到一排排的箱笼,各个都扎起了大红绸花,别提多喜庆了。

“这些只是细软,和新房、堂屋里的东西,别处的在库房里呢。”

皎玉摸出一串钥匙,把第一排的六只箱笼打开,皎月就看到满满都是流光溢彩的锦绣帐子、坠珠的纱幔、华丽的椅袱引枕、软靠、各种材质的帘栊,简直目不暇接了。

“这,你怎么带这么多帐幔?”皎月惊讶极了,她看过王氏的嫁妆,也见过县里不少亲友的新娘排场,可没这么奢华的。

皎玉白了她一眼,“切,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八顶帐子不过是将将好,哪里就多了?”

皎月乡巴佬一样,轻轻拎起最上面的帐子一角,赞叹道:“这活计,可比我们太太那会儿的好太多了!”

皎玉也这么认为,不谦虚地道:“这在我们燕州算得上顶尖的,但拿到京城也只能是中上水平。

我嫁得近,婆家也不比我们家家底厚,用这样的就很够了。”

看到皎月刚才的表情,皎玉忍不住道:“倒是姐姐你就要多个心眼儿才是。”

“我跟你说啊,别看这些东西不值什么大价钱,这可事关体面!婆家也好,客人也好,还没见到你人,就先看到这些东西。这第一眼的印象可是最要紧的,你可不能不在意。

还有,可别让你们县的绣庄做这些物件。不是我瞧不起小地方的手艺,实在是那手艺拿到京里不知道要闹多少笑话来。

你最好跟叔父商量商量,到南边采买些好料子,南边绣娘的手艺也好,你选几家订做了,如今也还来得及。

还有衣裳什么的,咱们家又不是那过得紧巴的人家,咱们不求比人好,也不能叫人给比下去。”

皎月默默地点点头,此时她终于找到一丝待嫁的感觉来了。

展开一定绣帐,细细抚摸着上面精细的蝶花,皎月突然问道:“这些东西不用咱们自己绣吧?”

皎玉翻个白眼,道:“就那么一说罢了。谁家里又不缺请绣娘的钱,哪就让女儿受累了?

我娘说,那都是家里紧巴的人家自己找的借口,什么亲手绣的才好。你也不想想,一个姑娘要真自己把这些东西绣出来,没个三两年怎么行?真叫她绣个三两年,新的也搁旧了,还能用啊?”

皎月听了一乐,可不是么。真一个人绣这许多东西,指头还不磨出茧子来,可不白保养了?!

“对了,你出嫁妍姐姐不回来么?”

皎妍是皎玉的姐姐,前年也嫁出去了,皎月当时在山上,只让爹爹替她送了份添妆,倒没亲自送亲。

“我姐夫一家子去了南边,好几千里,哪就方便回来了。。。。。。”没有亲姐妹在身边,皎玉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

“不是也嫁到附近的州府么?怎么就去了南边儿?”皎月有些不解。

“这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呗。我姐夫最开始在州府当小官,这不去年调职到南边去了么,有什么法子。”

皎月哑然。当初大伯父给女儿相亲事的时候可是特地挑的附近人家,就是想把女儿嫁得近一些,也好照应,可如今倒是白忙活了。

姐妹俩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私房话,皎月倒揣了一肚子备嫁的经验回了院子。刚一进门,就有丫头回话:“老爷说,姑娘回来了去书房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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