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程雪歌睁开眼睛,白雾缭绕的视线中,香炉上的橘色光点还亮着。
其他人都蜷在沙发上眯着了。
满屋香火味中,窗外亮起浅白的晨光。
只有苑青颖是醒着的。
眼看一炷香又烧完了,程雪歌与苑青颖对视一眼,站起来去上香。
程雪峰那么一闹,她跟苑青颖之间更是尴尬。
程雪歌转身去厨房洗脸。
“这个手机给你用吧。”
冰凉的液体浸在脸上,十分舒服,苑青颖的声音响在身后。
“你丢手机这事,我也有责任。而且你一个姑娘,联系不上不方便。”
苑青颖像怕她不要似的,直接往她手里塞,“你先拿着。”
长夜即将过去,苑青颖双眼被香熏的通红,如红色蛛。
他压低了声音,“雪峰不懂事,我会说他的。你别往心里去。”
程雪歌低下头,手里的ih保存得很新。
苑青颖一直有两个手机,一个三星一个苹果。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不看他手机。
也许当初看得紧一点,这些事就不会发生了?
程雪歌没睡醒,人还有些恍惚,这时铁门咔嚓一声,隐约是有人进来了。
咯噔咯噔的,穿的还是高跟鞋。
程雪歌跟苑青颖一起走到厅里,看到来者,两个人都瞬间石化了。
各有各的心潮汹涌。
“你怎么来了?”
苑青颖的声音很不自然,有些发颤,奋力压着些愤怒和心慌。
“你要是胡来,我对你不客气。”
程雪歌看了苑青颖一眼。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过来闹了。
……是跟苑青颖出轨的那个女人。程雪歌已经记不住她的名字了。但是没想到,原来这张脸已经深深印在她脑海中,只一眼就能认出来。
“哼,老太太死了,你怕我?”
那女人有些得意也有些悲凉,“你一直躲着我!要不是你们家办丧事,我还真逮不着你!”
“你赶紧走,我不想看见你。”
苑青颖既冷淡又不耐烦,皱了皱眉,“
那女人目光一转,落在程雪歌身上,愣了一下,露出震惊的神色,“你是程雪歌,你瘦了?”
她有些难以置信,上前一步,“你怎么回来了?”
程雪歌心里非常疲倦,但是她看一眼外婆的遗像,打起精神。
苑青颖对那女人的态度,让程雪歌也不自觉地警觉起来。
“这是灵堂,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你要愿意,可以上柱香再走。”
面对一个曾经跟自己撕破脸抢男人的女人,心里一点波澜也没有是不可能的。
程雪歌一看她的脸就讨厌。心里忍着,逐客令可以说是很客气了。
那女的又怔了怔,嘴角一抿,双手叉腰,好像正中下怀。
她就是来找茬儿的,吊起了嗓子,开始撒泼。
“灵堂怎么了?将来谁还不死了?这老不死的活着的时候不给我好脸色,死了还指望我给她上香?”
苑青颖脸色一沉,他就知道这女人是来搞事情的。
沙发眯着的三个人也都被惊醒了。
程父坐直了身体,刘姨和程雪峰皱了皱鼻子,看到屋里忽然多了个女人,眼睛一下子就睁圆了。
那女人满眼怨愤,瞪一眼外婆的遗像,冷笑一声,上前单手拎起了相框。
“你这渣男,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下了床就无情,我找不到你,只能去堵你爸,赔钱还是给名分,总要给我个说法吧!结果这老不死的老婆子竟然倒打一耙!不但让你爸一分钱也不许给我,还跑去找我父母理论!后来还去我新单位门口骂我!她闲的没事,但是我哪有精力陪她耗?最后害得我连家也不敢回,真特么太恶毒了!”
那女的越说越生气,一抬手,眼看就要把外婆的给遗像砸了。
程雪歌急忙上前,用手搪住遗像的相框,换上安抚的音调。
“你冷静点,老房子隔音不好,左邻右舍的都能听见……死者为大,活人的事活人了,苑青颖不就在那吗?有什么帐你找他算。”
那女人瞧着程雪歌,目光停顿了片刻,又露出怨毒。
“你是比以前瘦了,但也算不上好看,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漂亮的?要不是这死老太太拦着,说不定我已经嫁进来连孩子都生了!”
她看出程雪歌在怕什么,胳膊一扬,就要把遗像往地上砸。
“松手!”程雪歌也动了怒,手上用力,想把遗像从她手里抢回来,“你给我把照片放下!”
事情发生的很快,也就在一瞬间里,两个女人已经在半空角力了几个来回。
苑青颖看着程雪歌,露出关切的神色,似乎想上来帮程雪歌。
那女人心想,他们人多,必须速战速决,出了这口气再说。
原本二人都在用力,那女人忽然把手一松,她又不怕外婆的遗像会落在地上。
程雪歌重心不稳,整个人栽出去一步。但她更怕遗像会掉地上,急忙双手捧住。腰部最软的地方撞在灵堂的桌角,痛得银牙咬紧。
看着程雪歌如此珍惜这遗像的模样,那女人骤然想起,遗像上的老太太曾为了护着程雪歌往自己身上泼了多少脏水,骂了多少脏话。
想到这里,那女人怒火上头,抓起灵堂上的香炉,狠狠朝程雪歌头顶砸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程雪歌双手捧着遗像,腰间剧痛,根本来不及闪避。
香灰已经在半空扬起,眼看那香炉就要落在程雪歌头上。
就在这时,苑青颖忽然冲了上去,将程雪歌护在怀里,紧紧将她抱住……
方汀洗完澡,穿着客房里的白毛巾浴袍,对着镜子往脸上擦气垫bb霜。
皮肤还是很光滑水润,但是到底不比十八岁的时候,
bb霜她擦得很淡,又往嘴唇上涂了变色的润唇膏,很自然的粉色,根本看不出是化了妆。
镜子里的她头发还湿着,她掀了掀自己的衣领,披散开头发,影影绰绰地露出更多雪白的肩膀。
方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沉了沉,扬起了唇角。有点儿像冷笑,又好像是胜券在握。
跟李炎那段错误的婚姻让她明白,女人一定要精准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去获得。
她曾经想要陪伴,呵护,想要赢过钟亦。她以为李炎终究会出人头地,事业有成,同时保持着温柔待她的习惯。
原来她错了。她想要的是钟尘。
她要的是自己的男人说一句话,自己就能晋级,叶长青就不敢轻视……她要的是静安寺的豪宅,是开着路虎去买花喝咖啡,是全世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从容。
准备就绪,方汀拿起手机,发了条微信给钟尘。
“借我一件你的恤可以吗?我没带睡衣……”
然后她紧接着又发了第二条,“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自己去你房间取。”。
苑青颖头上被砸了个血窟窿,脸色煞白,昏了过去。
香灰也洒了他们满身,一地都是。
房间里所有人都愣住了,刘姨和程雪峰围拢过来。
那女人看着血人似的苑青颖,也有些怕了,硬给自己打气,拗着脖子。
“这老不死的追到我新单位门口,指名道姓地说我搞破鞋,骂我是臭婊子……混合着东北口音和农村土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怎么她了?她这么对我?他孙子占我便宜,他们家欠我的!”
想起自己当初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到最后闹的灰头土脸一身腥味……这口气她咽不下,说到这里,那女人情绪又激愤起来,居高临下指着苑青颖的鼻子。
“最恨人的就是他!睡完了就跑,不负责任!这一家子都是混蛋!”
程雪歌用苑青颖的电话叫了救护车,然后把外婆的遗像端正地放回到桌上。
“那你指望他怎样?睡你一晚上,就一辈子欠了你的?”
新仇旧恨,程雪歌冷冷看她一眼。
“你以为逼婚成功了,你就能走向人生巅峰了?不用工作,就有豪宅豪车和花不完的零花钱?整天晒包晒孩子就行?”
程雪歌用矿泉水帮苑青颖清理伤口,满手是血的间隙中,拿起手机对着她拍了几张照片。
“就冲你这个智商,活该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程雪歌低下头,没再看她,摆了摆手。
“滚。等我忙完了,就把你照片发上,把外婆骂你的话再骂一遍。”
那女的一愣。
苑青颖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又失血太多,看起来奄奄一息,窗外渐渐亮起来的晨曦中,若隐若现响起救护车的声音。
“我跟他这么多年了,是被你搅黄的,这事很多人知道。你是三,人人喊打,我还没去找你算账呢,你竟然有脸打上门来?”
程雪歌指了指头顶,“回家等着吧。等苑青颖验了伤,警察会去找你的。外婆年纪大了,这房子里有好几个**。你把他打成这样,有证据的。”
那女人瞬间脸色煞白。
“故意伤人,刑事罪。我们不和解。”
程雪歌看着安静躺在自己怀中的苑青颖,心想人心真是复杂。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并没有太过感激他救了自己或者心疼他脑袋被打穿的情绪。
她只是感到遗憾。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外婆曾经护着她,替她讨公道。
方才那一刻,苑青颖紧紧抱她,替她挨了那一下香炉。
可是一切都不能阻挡时间的滚滚车轮。
人生就是单程路。可退,不可逆。
就算是你腰缠万贯,感天动地……很多事也不可能再有重来的机会。
她也很无奈。她把怒火对准了这个记不住名字的女人。
“牢房里关一关,你以后就老实了。别以为有几分姿色,地球就是围着你转的。就算我跟他分开了,他也不会跟你这种女人在一起。你记住,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别想再立牌坊。你跟东莞那些本质上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没明码标价罢了。”
房间里异常安静。
“滚,我不许你再来骚扰苑青颖。”
程雪歌抬起眼睛,那女人好像害怕她的目光,转身就走。
刘姨用重新审视的目光看向程雪歌,砸了砸嘴巴。程雪峰也被刷新了观感,心里暗想,以后跟她说话得注意点,可不敢再口不择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