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京都过去叫做平安京,是一座受唐朝文化影响颇深,到今天依然古韵犹存的城市。

到了春天,漫天樱花和古色古香的街道,都让京都这座城市别具一格。

这里的夜跟上海相比并算不上繁华,但是优雅的店林立,另有滋味。

空气干净得出奇,仿佛连视力也清晰了几度。

鸭川是有名的樱花观赏地,河流两岸种满樱花树,到了晚上,桥上的灯火和一轮明月一起将雪团似的樱花照亮。

浅粉的花瓣时不时地随风而落,落在程雪歌肩膀上,她都舍不得拂去。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樱花。”

她附身拾起一朵樱花,捧在手心里仔细端详。

“跟桃花很像,但是花瓣上缺了一角。”

“在日本文化里,樱花带有哀伤的意象,脆弱又带有遗憾的美感,转瞬即逝……或许就是因为缺了这一角。”

程雪歌侧头看着钟尘,眸子里返照出河水中晃动的灯火。

他站在樱花树下,仿佛这身长玉立的身影,也是河水中一簇虚无而美好的幻影。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好像明白了,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像喜欢fbys一样喜欢你。”

旅行中的感觉很奇妙,仿佛与世隔绝,脱离了一些束缚,灵魂也轻盈了起来。

钟尘一怔,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了唇角。

“为什么?”

“虽然你自己没说过,但是我感觉得到,你去过许多地方,看过许多书。我希望我也能像你这样。”

程雪歌现在可以确定,她喜欢眼前这个男人。

但是这种喜欢当然与对苑青颖的感觉不同。

钟尘仿佛凝神了片刻,像斟酌合同上的语言一样,凝神思索了片刻,忽然抬头看她,露出郑重的神色。

“你是在跟我表白吗?”

他停下脚步,修长身后是鸭川夜幕下阑珊的灯火。

“这个年代,表白也不就是说说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程雪歌忽然想起多年前苑青颖跟自己表白的情景,忽然间沮丧起来。

钟尘被她情绪上的变化搞得一头雾水,微微皱起了眉心。

看商务合同,可比看女生的脸色容易太多。

“是我理解错了吗?”

程雪歌闷闷地站着,不说话。

“在洛杉矶没能履行的合约……要在日本试一下吗?”

程雪歌回头,只见钟尘一脸认真,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合约要写得尽量详细,避免双方的歧义与误解。”

钟尘似乎有些挫败,“比如你刚才说的话,我就听不懂。”

程雪歌看着远处河畔的白雪似的樱花。

人该为自己而活不是吗。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每天的路也都该跟昨天不一样。

“时限七天。”她说,“当个旅行中的恋人吧,回到上海,这段关系自动解除。”

“双方的责任和义务都是什么?以地域为限,还是以时间为限?”

钟尘迅速反应出她话里的漏洞。

“按照你方才的说法,如果七天之内回到上海,合约是否还继续有效?如果一方违约,又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钟尘没谈过恋爱,不懂看女生的脸色,也理解不了她们忽冷忽热的气场。

但是他擅长谈合同。他知道合同谈的越细,条款越严谨,以后的麻烦就越少。

这女孩的出现,已经或多或少打破了他的生活节奏,但是他已经选择了要帮助她,就不能半途而废。

“签约之后,我们都要有契约精神,严格按照合同行事。”

钟尘从就比同龄人理性,习惯了所有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内。

他不能任由自己的节奏继续被打破。

“我在洛杉矶有拟过一份合同,那么这份就作为补充协议,具体条款我们坐下来谈。”

新天地附近的夜店里,每天到了晚上十一点,夜上海的精髓才刚刚开始。

“没问题啊,我可以保你进前十强。”

叶长青举着威士忌与方汀碰杯,“不过你得跟我公司签个约。”

“都喝两轮了,脑子还是很清醒嘛。”钟亦帮方汀说话,“签约可以,但条款要比别人宽松些,方汀也只是玩玩。”

“看你面子上,她虽然是个新人,我给她三流明星的待遇。”叶长青一手搭上钟亦的肩膀,“捧红了大家都好,不红我也不会为难她。”

“走开啦。”钟亦扔开叶长青的手,坐到方汀身边,“反正你不能刻薄方汀。”

方汀一头漆黑长发如墨,穿一件款式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在夜店里反而格外醒目。

“我只是想赢个夏威夷十日游给钟亦啦,她一直都很照顾我,我也没什么好回报她的。”

钟亦听了这话,心里感动,忽然间想起李炎,竟有些心虚,拍拍方汀的肩膀,起身走去洗手间。

方汀看着叶长青。当她收敛起所有表情和眼中锋芒的时候,确实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她自己也深知这一点。

“合约怎么签都无所谓的,公司花时间和资源打造我,当然不能让大家白忙一场。”

方汀把头后仰靠到沙发上,朝叶长青莞尔一笑。

“红靠捧,大红靠命。我既然参加了,就一定会很努力的。”

叶长青这才真正认真起来。

“把你的简历,生活照和你弹的钢琴曲发给我。”

叶长青绕到方汀身边,伸手搭上方汀的肩膀,“让我捧你没问题。能走多远,就要看你表现了。”

“关于双方的责任和义务,说一下你的想法?”

程雪歌和钟尘坐在鸭川一家居酒屋里,日本清酒看起来像水,可是酒味很浓。

钟尘双手捧着手机,“你有什么要求,要现在提出来,否则合同一旦签订,就不可以再更改了。”

他这么一说,程雪歌倒有些紧张了。然而看着他一脸认真的神色,她也被感染得挺直了脊背,认真起来。

“我只谈过一次恋爱,一败涂地,就算有经验也是失败的经验……不过确实,有些事还是事先说清楚比较好。”

透明的清酒在古朴的灰色瓷杯里无声地蒸发,扩散,她只是闻了闻味道,就仿佛有了醉意。

程雪歌喝了口酒,仿佛玻璃窗外鸭川的夜色也更加动人。

“我希望我们能够互相尊重。”

钟尘一愣,似乎有些茫然。

“……互相尊重?能说的再具体一些吗?”

“分手以后,我并没有忘记他。反而我们之间发生过的,平淡的事……一点一滴,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反复回放。很多当时并没有意识到的事,多想几遍,竟然有了新的体会。”

程雪歌喝了酒,话也多起来。

她到底是个女生,就算习惯了克制自己,但是身在陌生的京都,望着窗外的樱花,一旦引出话头,就忍不住把压在心底,那些无处可说的心事吐露出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看不起我。”

程雪歌眼睛里腾起一片水雾,映得一汪灯火,明晃晃地在眸子里晃动。

“送外卖等红灯的时候;还有晚上躺在床上,身上好酸,像被人打了一顿,可是脑子却特别清楚,无法入睡的时候……”

这些话,程雪歌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他第一次拜托我带他外婆去医院,是在我大四的那年。他买了我最喜欢的芝士蛋糕,说他刚接手店里的生意,手忙脚乱,而我刚写完毕业论文没什么事,希望我能替他带外婆看病。”

钟尘看着程雪歌,听得很认真,心里却想,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

程雪歌苦涩一笑,分明已经像是前生的事,却又在记忆里那样鲜活。

“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因为那时在我眼里,我们已经一家人。不,比一家人更亲密。”

父亲,刘姨和程雪峰的身影稍稍在脑海中显露,程雪歌就晃了晃头不愿再想。

“曾经,在这个世界上,他是我最在乎,也最在乎我的人。别说是为了他带外婆去医院了,就算是他赴汤蹈火我也愿意。”

程雪歌口渴,又喝了一杯清酒,鼻尖发酸,心想这酒晶莹剔透,劲儿还挺大。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带外婆看病,变成了我应该做的事。做好了他不会说谢谢,做的不好,他还会训斥我两句。……说我粗心,笨,一点事都做不好。跟他在店里的压力比起来,我带老人去趟医院又算得了什么呢?”

程雪歌酒气上头,心里委屈,化成两行热泪,涌出眼眶,“当时我为什么不生气?在他第一次不尊重我的时候!”

她之所以反复回想过去的一切,是因为心痛,后悔。恋爱失败,两个人都有责任。

“如果完全依附他人而存在,如果默认自己永远都不会离开那个人……如果连自己都失去了,忘记了曾经拥有的光荣与梦想,那么还指望别人如何看待你呢?”

程雪歌趴在桌上,晶莹双眸笼上一层醉意。

钟尘听了,心头涌上奇怪的感觉,看到她头发上沾了一片纸屑,忍不住伸手替她轻轻拂去。

钟尘沉默片刻,还是说了句煞风景的话。

“合同还要继续谈吗?”

4

苑青颖找不到程雪歌。

他忽然想,他们俩在一起之后,他们占据了彼此大部分时间,程雪歌竟然连一个好闺蜜都没有。

所以人海茫茫,他现在想找到她,竟然比登天还难。

苑青颖握着手机,思来想去,给程雪峰发了个红包。

程雪峰拆了红包,很快回复,“姐夫!有什么吩咐?”

“有你姐姐的消息吗?”

“上个月老爸摔断了腿,听说她有汇钱回来。”

“能帮我查到她现在的电话和住址吗?”

“姐夫……你是想跟姐姐复合吗?”

这一声一声的姐夫听得苑青颖心里舒坦。可是问到此处,他又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好又发了个红包给程雪峰,就放下了电话。

5

程雪歌喝了杯冰水,从桌子上抬起头来。

“我很清醒。”

“那么,关于你说的‘互相尊重’这一条款,具体拓展,是否可以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

——1,不要呵斥对方;拜托对方做事,要买芝士蛋糕;,对方帮自己做事,要表达谢意;”

程雪歌怔了怔,感觉酒醒了一半,他这概括方法……可是又挑不出错来。

“也不一定是芝士蛋糕啦!我的意思是,即使看不惯对方,也要放在心里,不要随意说出来。”

钟尘觉得她的说法过于模糊,犹豫片刻,“好吧,这个做为第四条写进去。”

说着手指翻飞,一字不差地打在rd上。

“然后,所有费用一人一半,要平等互利,互相帮助……”

“你很照顾女生,而且体力上我确实也比不上你……所以拿重物你来,我负责找路,找吃的,查攻略!”

钟尘凝神听着,默默打字,“还有呢?”

“呃,最需要说清楚的是,可以牵手,拥抱,但是不能接吻……”

“那吻额头呢?”

就像他刚才在飞机上……就像他每晚睡前亲吻纽约曼哈顿公寓里的假猫。

程雪歌听到这里,脸颊微微一红,沉默片刻,却抬起头,露出郑重的神色。

“不行。我怕你再那样亲吻我额头,我会真的喜欢上你。”

钟尘一怔。

程雪歌双手撑起下巴,歪着头看他,脑门上盘旋着未散的酒气。

“旅行中的恋人,是指精神上的交流,和在物理上的互相陪伴。之所以不再是普通的‘旅伴’,是因为我们都需要放松下来,都想在旅途中获得现实生活中没有的,更美好的感受。”

钟尘顿了顿,表情似乎有些为难。

“你觉得呢?”程雪歌问。

“你说的方向是对的,但是落实到具体细则上,很难表述清楚”

程雪歌看着钟尘捧着手机严肃认真的样子,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生活不可能完全按照契约来,因为最难测,最容易变的就是人心。比如婚姻,算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契约了吧?可是你去看看现在的离婚率。”

任何两个人,只有你走得足够接近,才会发觉,每个人身前都有一堵看不见的墙,难以理解和接近。

“最后一条,我们不许真心喜欢上对方。一旦旅途结束,就不再是恋人。……做个陌生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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