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书我已经看过了,我的孙子。”
距离那夜的庆功宴之后,这还是罗斯季斯拉夫第一次距离祖父那么近,而近距离观察下祖父的苍老也让他吃惊。
祖父躺在躺椅上,膝上盖着毛毯,穿得是一件灰色长袍。在他的印象里,祖父虽然苍老,但是也充满精力,但是现在的雅罗斯拉夫满脸都写着疲惫,曾经散发着无限光与热的罗斯红日,现在却像是一个普通老人一般虚弱,只有那双眼里不时闪过的狡黠说明着他的不凡。
大公房间的装饰比罗斯季斯拉夫预想得要简朴许多,没有什么数量品质夸张的金银饰品,也没有什么随时等候的仆人,倒是有着许多手抄书籍,看那些书籍的样子他们绝不是摆设,而是被祖父经常翻阅。
雅罗斯拉夫喜欢阅读,沉浸在基督的世界中,而现在喜欢坐在太阳下安静回忆往日的时光,想起年轻时曾经与之斗争的人物,想起自己坐下的功绩与罪孽,时不时叫那盖尔诗人吟唱起往日的诗歌,让他流下感动地泪水。
“这书我感觉很好,你小子为我说了不少好话,看不出来你那么善于玩弄文字游戏,帝都来的那几个学者怕是都没有你玩弄文字的水平高,这点心意我领了。”
雅罗斯拉夫举起罗斯王子所写的书,罗斯季斯拉夫注意到他的《雅罗斯拉夫传》旁边是一本《六日谈》,它记载的是基督教的论述,上面满是祖父做得批注。
这是保加利亚作者的作品,当年卢卡主教没少逼自己读这玩意,罗斯季斯拉夫看这东西只觉得折磨,对于这些基督教理论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看祖父这样子,这书似乎他读得津津有味。
罗斯王子也并不意外,雅罗斯拉夫本就是以智者之名流传于世,他对于基督教哲学的研究只有几人可以比拟,哪怕是帝都那些学者都不一定在学识上能比过雅罗斯拉夫。
大公的话语让罗斯王子很高兴,因为这是祖父表示了对他的认可,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只是雅罗斯拉夫接下来说得话却让局势急转直下。
“不过,也用不着这样玩文字游戏,回去改改吧,我还不用在这点事情上遮遮掩掩,留下不善战的名声就留下吧,我的战阵事业的确很不好看,你小子把书拿回去再改改,然后让那些修士抄下来,这书值得流传后世。”
“啊?”
罗斯季斯拉夫不由得发出疑惑之声,怎么还这样,祖父不想作为一个完人留名于世吗?
“我一辈子打了那么多仗,我死后世人都会很快遗忘这些小小的冲突,世俗的征战后人不会铭记的,但是我对天主的贡献却与世长存,我的智慧将随之流传,神圣的索菲亚将见证这伟大的一切。”
雅罗斯拉夫的话语里满是惆怅,他对世俗的荣耀名声已不太在意,把那些战事写出对他的荣耀影响也不大。
“是。”
祖父都这样说了,罗斯季斯拉夫也只能点头答应。
“说起来你小子如此善于玩弄文字,这样吧,我把我的私人藏书都送给你,里面还有我的批注,你都可以看看,阅读和写作是个好习惯,可一直要保持下去啊,这是让我们走向真正荣耀的唯一途径。”
祖父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话语里满是对儿孙的期望,他本就是精通文字,饱读经书之人,自然是希望儿孙都向着这个方向发展,唯有文字与书籍,才能带着留里克家族走向文明。
而罗斯王子对此亦是非常赞同,在他看来,哪怕是他日后可以带领基辅罗斯,也不过是名声流传于一地的人物罢了,但若在文字上创立功业,没准自己在后世就可以成为世界级的人物。
罗斯季斯拉夫这样想着,脸上难以抑制的流露出志得意满之意,作为后世来客,他在在方面充满信心。
而雅罗斯拉夫看着孙子的样子,他不由得想起年轻的时光,想起他起兵对抗父亲,想起他遭遇失败,想起他又是如何逆袭,想起他被迫和兄弟平分罗斯……一件件事情就像是走马灯一般从雅罗斯拉夫脑海中闪过,让他想起自己也曾经这般年轻,也曾经像孙子这般有着无限的可能与未来。
“非常感谢您,大……祖父。”
从美好畅想里回到现实世界的罗斯季斯拉夫立即对祖父致谢,他一开始还想用尊称,但是最后还是选择那更加亲切的称呼,而这让雅罗斯拉夫眼中的慈祥更甚,他已无意那些权位荣耀,在此刻他更像听到那些亲切的称呼。
但是随之浮现于脑海里的事情却又让他的眼神一黯,想起季卡的那些报告,有些事情……都是出色的后代,却……但好在他快要走了,不用看到血脉相残的那一步,这是一种逃避,但现在的他也只能逃避。
雅罗斯拉夫把这视天主对他的最后仁慈,让他看不到那些斗争与惨剧……就像当年是他和他的兄弟之间发生的那些。
而且还有波洛茨克公国的异动,这段时间来智者也查清那些异教徒从何而来,波洛茨克这次的行动可真是有够恶心,但现在这个问题明显已是他不能解决的,只能留给后代了……
但他的内心还是有着悲哀,波洛茨克公国是他兄弟的后代所统治,他虽然不喜他们,但还是把他们视为家人,现在随着自己去了,基辅和明斯克就会彻底变成没有关系的陌生人吧……
“好,好,好,就这样走吧。”
掩盖住那些悲伤,雅罗斯拉夫把孙子给他写得传记交给了作者,而在罗斯季斯拉夫接过书籍的那一刻,他口中吐出来了这样一句话:
“以后要小心你的二叔,走吧。”
罗斯季斯拉夫听到了这句话,他身体一愣,接着微微点头,然后对大公鞠躬,接着走出了房间。
“唉。”
雅罗斯拉夫发出满含情绪的叹息,他对每个儿孙的感情都是一样的,也是因此,他让季卡销毁了那些报告,而现在对罗斯季斯拉夫的所说,已是他最大的偏心。
而且想起这孩子日后要前往那艰苦的林后之地,雅罗斯拉夫也不由得心疼,林后之地,那里是远离风暴漩涡,但是也太荒凉了,但这已经是他可以做出的最好选择。
“那个诗人呢?让他再进来,我还要再听听那首诗。”
雅罗斯拉夫呼喊起那个诗人,这个来自苏格兰的盖尔人有着一副好嗓子,虽然说有些时候有些不着调,但是面对大公时他总是无比认真,他吟唱起诗歌的时候都是可以让雅罗斯拉夫心安。
“遵命,大公。”
亲兵队长季卡立即回应道,不一会儿,弗拉基米尔宫内再次响起了悠扬的歌声,而宫殿的主人也沉浸在那丰富的情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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