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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佩坠入一片黑色的粘稠液体之中,它渐渐没了她的胸口。昭佩呼吸困难。她使劲挣扎却越陷越深,那水已经没了她的头顶,她没有任何呼吸的罅隙了。在那沉寂之中,她隐隐听见远处传来飘渺的《西洲曲》,有人在耳边轻声呢喃:“如果在很久以前,我应许了自己的心思,不去顾及那么多。也许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佩佩,你看荷花美吗?”“涉江采芙蓉。”有人在轻笑,又听他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哭着骂他,你骗人!可声音却无法从喉间说出来。
呼吸越来越困难,渐渐没有了新鲜的空气。她觉得胸腔之中只有冰凉的液体灌入。德施…….你是这样的感觉吗?
昭佩没了力qì
也不想再挣扎了,渐渐安分了下来。然而忽然感到一阵钝痛,似乎有人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然后不断地删她耳光,掐她的身子。那样噪杂的声响一下子冲破了她的耳膜,她却无力睁开眼睛。
“王妃,您得用力啊!”身边有人使劲喊她。可是昭佩的身子却瘫软一团,使不上一丝力qì。有人为她抹着眼泪,急道:“王妃,您别忙着哭啊。生孩子又不是第一次,不要害pà。”
昭佩想骂她,喉中干涩难忍说不出来。
“快点去叫王爷啊,王爷呢!”有人这样喊,过了良久有人回道:“王爷,王爷不在……”
“那快去找啊!愣着干什么啊!”
声音窸窸窣窣断断续续,昭佩脑门炸了起来,身子似乎被人砍成两断,然而那些怎么也敌不过她胸口的疼痛。她的心,生生被人剜走了。
有人扒开她的嘴灌进来一些汤药,她感觉自己身边聚集了无数的人,她们一面旋转一面喊着:“王妃,用力啊!”
“德施…….”心里反复念着这样两个字,眼前一直是他那寂寥的背影,长衣广袖,翻出无限的怅然和酸涩。“德施,德施,德施…….”
他笑着对她说:“佩佩想生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佩佩可曾给孩子取了名字?名字不见得要与众不同异于旁人,只要含着父母的希望就好。”那样的温柔的话语,让她想起了很久以前,他温和笑着在贞儿的腕上系上红色细绳,然后哄着她入睡…….
昭佩猛然醒悟,她已经失去了最爱的人,不能再失去自己的孩子了。德施……我想要男孩儿,我想给他取一个美好的名字。
一声悲啸,她竭尽全力将身子弯曲起来,身下的床单已经湿过几遍,她无心去看是汗还是血。在一袭又一袭汹涌的疼痛中竭尽全力地嘶喊着,她已经不再惧怕这样的疼痛,因为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那已经不算什么。
德施……德施……德施…
在最凄厉的一声悲鸣中,她听见了孩子响亮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悲戚。
昭佩没有力qì
去问是男孩儿女孩儿就再次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记忆如同利剑割破她的喉咙,珍贵凌厉。记忆的碎片,飘逝的年华,那一幕幕掠过她的眼前。
记得初遇他时的火树银花漫天烟火,她掀开他的面具看见的是那样一双无法描摹的眸子。他淡然笑着:“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记得一望无际山峦起伏的花海,她邀他一同奏《西洲曲》,琴瑟和鸣,那样的天籁绕梁三日久久不散。
记得在那柔和的烛光下,他的脸庞愈发的柔和。然和他却说出了让她浑身冰凉的话:“六弟喜欢你。”
记得瓢泼的大雨,身受重伤的她气息微弱冷作一团。那时的他,没有犹疑没有顾及,他的眸子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决绝。那样沉醉的轻吻,那样饱含情愫的指尖,那样无奈隐忍的泪。燃了她的心,化为一团幸福的灰烬。
记得漫天的雪色,亭台楼阁在厚厚的积雪下沉默了。她走在湖面上,笑着说如履薄冰,而他却说已经习惯了。一贯的笑意里,是来不及掩饰的轻愁。
记得在同泰寺的夜晚,他在月华之下说道:“你要幸福。”夜沉如水,却不比他眸子里的清亮忧伤。
记得他放飞了天灯,站在长廊的尽头对着深邃的苍穹思忖着,蓦地回首泄露了心底最深的寂寥。他说,今天是他母亲的忌日,他说若是哪一天有人也记得这样祭奠他该多好。
原来,那时的他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思。
他一个人行走在孤寒的刀刃上,身上背负着的是常人无法想象的重担。他说,容他自私一回。离开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吗?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值得他眷恋的吗?或者说,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得上自由。
昭佩忽然想笑,从一开始她就应当明白,萧统,从不属于她,也不曾属于过任何人。他只属于他自己。
他终究还是自私的,彻彻底底的自私。
那个拥有着一双月华一般眸子的儒雅男子,那个脱俗超然衣袂翩翩的男子,那个眉宇间总是落寞忧伤的男子,那个才华横溢的男子,那个她深深爱着的男子。从今以后,永远停留在了她的记忆里。
往昔的一切已化入西风,生死之间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她站在这头,遥遥观望彼岸身形模糊的他。除了恨,再没有其他。可是那爱与恨又有何分别,事物的本质都是将他刻在心里,永远无法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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