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杯子砸过来,唐斯年本能的侧过身去躲避。
杯子玻璃杯没有砸在他身上,大半杯茶水倒是一点不剩的泼在了他的胸口。连同杯子里的手机,也落到了他的腿上。
夏季的衬衫又薄又透,被水这么一打湿,里面包裹着的肉色肌理也在衬衣下若隐若现,朦朦胧胧起来。
唐斯年犹然不觉,而是先拿起她的手机来,擦拭掉上面的水珠。开了机,确定功能正常之后,这才放到了她跟前的茶几上,说:“就算再生气,也不能拿手机去撒气。现在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家人若是联系不上你的话,得对着急啊?”
南希像是还在赌气,冷笑了声:“有什么好着急的?怕坏人吗?我是没遇见过坏人的小白花吗?”
刚刚试图拿着角色为诱饵来钓她的导演姜晨不是个好东西,可是他对于南希来说,只是一个关系不大的路人甲,顶多算是一块黏在脚底的口香糖。
即便让她感到恶心,但是也走不到她的心里去,至多过个两三天,她就可以把这件事儿,还有这个人给抛到脑后去。
但是跟前坐着的唐斯年,南希觉得他也不算什么好东西,甚至比姜晨更可恶!
唐斯年是她的初恋,是她从来不设防,甚至是亲密无间的人。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让她小小年纪,就莫名有了怨妇的心思!
南希有的时候会觉着自己不够大度,可是后来才渐渐想明白:原来不是她不够大度,而是她至今都没有搞懂,为什么这个男人突然之间就从榕城蒸发了,却没有给她留下只言片语!
不是她不能释怀,而是她始终都没有等到一个属于自己的解释!
她不问,他也就跟着装糊涂,仿佛没有这回事儿一样!
南希心里这样想着,看向他的神色里,无端便多了几分委屈和幽怨。她想,他最起码应该好好和自己解释一下的。
哪怕那个理由并不是那么的充分,可是最起码,也不至于让她像现在这样糊里糊涂的!
恋人之间就是要彼此坦诚,有什么话都应该说开了,而不是有所隐瞒——
难道他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吗?
南希想,或许,她可以主动发问。那样的话,唐斯年无论如何,就都没有办法来逃避这个问题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人也在默默的积蓄起勇气来:“唐……”
然而,一个唐字刚刚说出口,唐斯年已经站起身来,调头朝着洗手间走去:“你坐着,我去处理一下衣服!”
扔下这么一句话,还有一个背影!
南希:“……”
所以,她现在是看明白了:他就是不想和自己沟通的意思!
一口气就这么堵在了喉咙里,上不去又下不来,憋得南希难受,只想拼命打砸周围的东西,来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愤恨。
首当其冲的是自己身边的抱枕,被她扔出了一米远。当她再次抓起手机时,好巧不巧的,小艾打了电话过来,声音里有些焦急的问:“南希姐,你现在在哪儿?我怎么在酒店门口没见到你?”
原本小艾是可以早一点回来的,可是停车场那边,她倒车的时候不小心和别人的车子刮蹭了一下。等处理完那边的纠纷,将车子开到酒店门口时,哪里还有南希的身影?
小艾又到酒店里头找了一圈,一无所获之后,才有些着急起来:她一个单身女演员,还处于醉酒状态,要是被人带走的话,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我死了!”
扔下这冷冰冰的三个字,南希用力挂断电话,继而将手机也扔出去一米远!
发泄够了,南希用力靠在沙发靠背上,伸手轻轻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余光瞥见放在茶几上的红酒,便伸手拿过来一瓶。
旁边就有开瓶器,开了一支红酒,却没找到杯子,索性对瓶吹了起来。这样的喝法极其不雅观,她还是头一回如此失态!
没办法,南希觉得自己此时五行缺酒,不喝不行,她急需用酒精来压一压自己的烦躁!
她在客厅里酗酒,唐斯年在洗手间里磨磨蹭蹭。
身穿着的白色衬衣沾染上了茶渍,他随手脱下来,用水清洗了。冰凉的水流从手指间滑过,他的心里,和南希差不多,同样的躁动不安起来——
这种躁动太过于熟悉,也让他感到有一丝可怕,他不是个会轻举妄动的人。
最起码,现在不会!
唐斯年深深吸气,索性脱掉衣裳,顺便在浴室里洗了个冷水澡,之后将自己的外套放到烘干机里烘干。
之后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对镜照了照,总算是能够出门了。
唐斯年深深吸气,推开浴室的门,正准备离开时,才发现南希歪在沙发上。见他出来,也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睡着了。
盛夏时节,客厅里的冷气十足,而她身上还穿着招商会上的礼服,连一件外套都没穿。
唐斯年走去关掉了空调,随即伸手摇晃了一下她的肩膀:“南希,回房间里睡……”
沙发客不是睡觉的地方,就这么睡一晚,第二天非得落枕不可!
然而,稍微凑近她一些,唐斯年才闻到一股浓浓的红酒味道。转过头,就看到了摆在沙发上的红酒瓶,足足有三个!
唐斯年:“……”
这人,什么时候多了酗酒的毛病?
“南希!”
他伸手摇晃了她一下:“醒醒……”
睡梦中的人被打扰,心情也坏到了极致,一把推开了他的手,口中模糊不清的道:“别弄我……”
她换了一个姿势,整个人也顺势倒下去,在沙发上团起一个小团。似乎也觉得有些冷了,所以抱着双臂,小脑袋也向里扎了扎。
唐斯年半跪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单手托着下巴,看着眼前这只醉猫——
她还是头一次在自己面前,醉得一塌糊涂!
年少时,南希对烟酒这种东西都是很排斥的,因为讨厌烟味和酒鬼。现在,自己竟然也变成了一个醉鬼,当真有些打脸!
他看着她睡着,憨态可掬的模样,一时有些爱不释手,便拿出自己的手机来,对着她的脸,想将她此时的样子偷偷拍下来。
然而,悲剧的是唐斯年忘关掉闪光灯了!
南希对灯光格外敏感,哪怕是人处在半梦半醒状态,也能觉察到眼前强光一闪,人也瞬间睁开眼睛!
唐斯年被抓了个正着,顿时一脸尴尬,拿着手机的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
南希略微蹙眉,随即抢过他的手机,用力砸向了对面的水族箱!
砰的一声,手机落到地上,屏幕碎成了蜘蛛网!
“滚!”
南希蹙眉:“不许来招惹我!”
反正现在,她觉着自己算是看透这个男人了,管杀不管埋,随随便便就去招惹别人,然后想离开就离开,想复合就复合,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你喝醉了”,唐斯年暂时没有去管自己的手机,而是颇为耐心的问:“小艾呢?她今天不是和你一起来的么?”
南希背过身去,给他一个冷冷的后背:“你管我呢!”
唐斯年:“当然得管!”
一个醉醺醺,甚至有些不省人事的女明星,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一个人扔在酒店房间里。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儿,恐怕他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不过眼下,看她的状况,唐斯年估计自己也问不出个什么,索性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准备将她放到卧室的床上去,再问服务生要点醒酒汤来,让她好好睡一会儿!
将人抱起来的时候,唐斯年觉得她有可能会不老实,所以抱得格外紧,像是将她箍在怀里一样。
这个姿势让他感到很累,同时也让南希感觉不舒服!
“太紧了!”
南希顿时有些不耐烦的推搡起来:“你想勒死我吗?”
唐斯年一头雾水:“对不住,头一次这么抱人……”
一边说,一边放松了自己的手劲儿,快步朝着卧室里走去——
还真是头一次这样抱她!
以往年少时,他喜欢背着她,有时候在废弃的铁路旁边狂奔,有时候在夕阳下的草地上慢慢走着。
少女娇软的身体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在他的耳边呵气如兰:“唐斯年,你喜欢我什么?要是能列举出我的十个有点来,我可以给你一点小小的奖励!”
他哼一声,表示不屑:“十个优点才能换来一点小奖励?你逗我玩儿呢?”
绞尽脑汁,唐斯年也就能想出她的两个优点来:长得漂亮,以及因为她爸妈的缘故,所以她自身是个小名人!
缺点倒是一大堆,根本不用细想,比如说懒惰,有时候就会把自己的作业推给他,让他来代写,有时候甚至连书包也要挂在他的肩膀上;
比如说脾气大,经常动不动就生气,要他一遍又一遍反复的道歉,哄她;
比如说霸道,她和男同学说笑可以,但是他不能和女同学说笑打闹——
若真是认真吐槽起来,唐斯年觉着自己仿佛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对此,江行止则表示:“都是你给惯的!你要是好好的冷落她几天,一直不理她,她肯定哭着来找你!”
唐斯年有些不敢置信:“那她要是一直不来找我怎么办?”
“那就说明她心里没有你呗!”
江行止说:“要是连屈尊服软都做不到,那还要她做什么?”
唐斯年听完之后,思来想去,觉得江行止这话有点不靠谱!
万一他不肯理她,而南希也不来找他,那两人不就相当于开始冷战,然后就等着分手了吗?
唐斯年思来想去,觉着自己算是比较输不起的那个!
他不能主动挑起和南希的冷战,一来是她长得漂亮,她一生气,唐斯年就觉着自己罪不可恕;二来嘛,就是南希虽然脾气大,又重重缺点,但是她最最显著的优点,除了长得漂亮和是个名人之外,还有一个最不易察觉的——
那就是无论吵架吵得多凶,都从来不提分手的事儿!
这让唐斯年有种感觉:其实南希也不想跟他分手,她还想继续当他的女朋友!
一白遮百丑,同理,光是她长得漂亮和从不提分手这两个优点,便足以盖过她所有的缺点!
唐斯年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她脾气就是这样,或许在家里跟她爸妈也是这样!
既然如此,那就惯着呗!
反正哄美女开心,总体上来说,也是一个比较令人愉悦的过程!
于是,两人的恋爱,就这么磕磕绊绊的谈着。
江行止diss他:“你这就是自作自受!”
唐斯年和南希和好如初,江行止怂恿他的那些话,也很快烟消云散,甚至他还会反唇相讥:“你又没有女朋友,当然不懂得这其中的好处!”
简单一句话,把江行止给堵得哑口无言!
年少时的唐斯年,总以为日子就能这么顺风顺水的过下去:两人一起上学,早恋,毕业后去读同一所大学,然后订婚,毕业后结婚——
如果命运按部就班的话,那么现在,她应该早已经穿上了洁白的婚纱,挽着他的手,一起走进婚姻殿堂了吧?
唐斯年略觉唏嘘,随即将怀里的女人轻轻放到了卧室的大床上——
好像是将人给放下去了,可是又好像是没放下去,因为南希的双臂,还挂在他的脖子上,像一只长臂猿,怎么也不肯松手!
此时,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白白净净,妆容精致的面孔,看清她的每一根睫毛,以及她眼中的倒影!
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有他一个!
“唐斯年……”
良久之后,她终于哑着嗓子开口,声音里多了无限的委屈:“我没见过像你这么坏的人!”
她将手握成拳,想要去打他。可是刚刚打一下,又像是害怕他跑了似的,重新将双臂挂在了他的脖子上:“你怎么那么爱跑路?不跑不行吗?”
唐斯年的心蓦地一疼,他想起当年自己离开的时候,走得那样突然,那样猝不及防——
而她却还在榕城傻傻的等着,等着他许诺过的,陪她一起过生日!
是他爽约了,让她白白等了五年!
她说得没错,他真坏,可是,当年的他,不能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