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邀请我成为你的幕僚?”欧泊问。
莫石望向他。
“叶子不要吞下去。”他提醒道。
于是莫石四下看了看,寻找可以吐出口中纤维的地方。
“这儿。”欧泊指了指桌上的小药碾子。
“……认真的?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口咀药’毫无道理可言。”口咀药是雪行者医生极为奉行的制药方式之一,他们认为人体的咀嚼本身可以赋予草药以作用——莫石更愿意称之为“巫医”的方式。
“我只是想要按照药方来做药,而不是像你那样一堆怪主意。”
莫石把咀嚼过的甜叶子吐进药碾。并提醒自己以后不要再使用任何雪行者制作的药剂。
“话说回来,不是非要当左大臣才能有幕僚,”欧泊说,“只要你的俸禄养得活,你想要多少人为你服务,就可以请多少人。”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支付薪水,你愿意帮我去做一些事。”
“当然。”欧泊回答,他没有费心解释为什么,“实际上,如果我有足够的收入,你不必给我钱就能差使我——但鉴于我没有,如果你要我远行一趟,我需要旅行费用。”
莫石笑了起来。
他喜欢欧泊表现出的这种淡然与决然。
他也没有费心去深究这种奉献源于哪些因素。
但他之后还是不得不稍微提到一下麻烦的事:“我需要你去调查一下金鬃和皙鳞领地内的货币流通情况,以及,一座矿山。”
“一座矿山?”
“一座可能没有被登记的矿山。”莫石说,“或许位于两位伯爵领地交界之处,或许产出金或银——而且我猜测,它的开采没有获得过国王(老国王,或新王)批准。”
“如果没有获批……任何贵族都不允许私自独吞任何矿产;一旦发现领地内有矿藏,应当禀告国王。”
“那是违法的。”莫石点点头,“我期待的就是这个。我要知道为什么在国王面前两相抗衡、势如水火的金鬃和皙鳞,私交却意外之好。我认为‘那座’矿藏会是最大原因。”
欧泊·渡锆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那么,莫石,你又是怎么知道或许有这样一件事的?”欧泊措辞谨慎。
莫石轻呼出一口气。
那种叶子似乎不止是带有甜味,还有些许刺激性功能。他现在觉得精神亢奋。
也或许只是一种胜利感让他有些飘飘然。
莫石压下那种感觉,以冷静克制的态度回答:“你抓住的那‘第六位兄长’与‘第七位兄长’——他们的父亲分别是金鬃与皙鳞的家臣。当我询问为何他们两家会来往密切时,他们告诉了我一些关于矿产开发的事情。”
这会儿欧泊·渡锆真正沉默下来。
莫石盯着桌上那只雪绒鸟。
雪绒鸟依然无忧无虑地蹦跳着,它被照料得太好,丝毫不因不会飞而痛苦忧郁。
过了一会儿,欧泊转回身面向药台,也望着那只小鸟。
“看来他们至少还派上一些用处。”他低声说,“这也是你为什么会原谅他们,是吗?因为他们是‘有用’的。”
“……可以这样说。”
“好。”欧泊很快恢复了平静,这种独特的平静也正是欧泊·渡锆其人的独特之处,并且用已经有所决断的语气说,“这样看来我就更应当帮你这个忙。不过我恐怕无法确保自己的安危,独自一人旅行也并不合宜——你有别的可信任的人吗?”
莫石眨了眨眼睛。
“……”
欧泊微微挑起眉:“所以是没有?不过其实并非必要。但如果至少能找到一两名可靠的护卫的话,你再次见到我的概率会大很多。”
这可不算什么能让人笑出来的俏皮话。
“我可以去问问。”莫石若有所思-
开春的时候,莫石与狄诺在王宫里重获了两个私人房间。而之前国王赏赐的宅邸也修缮得差不多了——如果非要招待什么客人,那儿可以算作一个体面的地方。
占星屋是所谓的国王占星师们办公的地方。
占星师们大约十人左右(有些人另有他职,宫廷里的大多数内臣都是如此,挂名在各个地方),一部分来自尖晶石学院,一部分来自贵族世家,一部分来自白金圣殿。年长的偏多,年轻的只有两三位。
占星屋位于东南方向的塔楼,外部有着宽阔的平台;屋内有一些复杂的仪器,看得出数学知识在这儿占得一席之地。
但实际上,至北之国的晴朗日子是非常稀少的,因此大部分时间占星师都并不能“占星”,几乎可以说就是一个闲职。不过占星师同时也身兼其他的占卜责任,甚至还兼有一部分医师的职责。
总而言之,在平常的日子里,占星师的工作就是记录每日的太阳角度、阴晴情况,再进行一定的猜测和推算。这儿的“回溯性占卜法术”挺有意思,莫石决定有时间的话好好研究研究。
但眼下他有别的事情要做-
这座立于中央高地的城堡被称为“琥珀宫殿”,因为国王与王后所居之处,室内以琥珀为装饰,窗子也由琥珀封成。
传说这是第一代金狮国王为纪念爱妻而修建。后来每逢天气晴朗、阳光普照时,日光透过琥珀照射而入,人们能于丝丝金色光芒间,看到古老王后的身姿。
——这是每个中央出生的孩子从小听到大的故事。但……
长尾把长枪从右手换到左手,靠在肩膀上,叹了口气。
对于像他这样的低级侍卫来说,只能在这座王宫里看到围墙和大理石。他长这么大,仅仅在一些达官显贵的衣饰上看到过那么一小点儿琥珀(这倒不是说他就时常见到别的宝石,毕竟他活到现在,全副身家加在一起也没能凑齐换来过一枚金币)。
长尾对于那种奢华灿烂的景观可很有一番热忱。
“这辈子要是能去看上一眼就好啦。”他感叹着。这些念头当然不免遭到和他一起值班的侍卫的几句调侃。
他现在被分配去看守西南角侧门,那儿是一个平时没什么人会来往的侧门,上午牧人外出放羊,下午则在日落前闭门,唯一需要监督的是羊群数量;只在节日时用作采购货物进入的偏门,会稍微热闹些——可惜最近没有什么节日。
长尾百无聊赖地用鞋尖碾动地上的沙土。
他注意到有一双皮鞋在朝这附近走过来。鞣制妥当,缝线细致,厚底。
这倒很稀奇。这扇门平时没有哪位大人愿意来走。
一个柔和的声音问道:“请问是赭隙先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