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男孩杜柏一早就跑到村子里去,“看望”那台纺车。

杜柏回来后趴在莫石床边,告诉他纺织机获得的诸多赞词。

“原本绩麻纺线是个累活,现在却只要学会操作纺车就行了。妈妈说,如果利用纺车,原本需要劳作一周的分量,一天就可以全部做完!”

杜柏很高兴地比比划划着,让莫石也不禁微笑。

“虽然我是个男孩,妈妈不许我帮忙,但我知道,其实每次绩麻,她和姐姐都揉搓得双手肿胀,现在可好啦,有了您的纺车!”

莫石点点头:“等到我身体好些,我会试着制作更加便利的纺车,并且把图纸画下来。到时候你们每家每户都可以使用纺车纺线。对了,还有织布机。”

“织布机?”

“那是可以协助织布的小车。”

“哇,真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莫石清楚,为这里的村民制作先进工具,是一种双赢。

因为长相特殊的缘故,他被当做“贵族”对待,而利用这种信任(特权),他所制作出来的东西很快便会得到认可,接着能够进行较大范围的制作、使用、传播——无疑有助于文明推进。

莫石决心在这里建设起自己最初的地界,进行更多尝试。

他注视着面前犬首人身的兽人幼童,感到心情平静,滋生出一种喜爱。

幼犬把头拱到他的手底下,要他摸一摸脑袋。

莫石笑了笑,轻轻抚摸那些柔软的绒毛。

男孩一边从喉底发出舒适的呼噜声,一边说道:“麦卡族长早上来过,要向您道谢问好,不过那时候您还在睡觉。他给我们带了点吃的。他说等大哥哥走路方便以后,让你住到他们家里去。”

“为什么?”

男孩的姐姐杜娜在这时走了过来。她端着盛有肉汤的木碗。

“杜柏,去外面砍些柴火来。”杜娜对弟弟说。

杜柏很不情愿,发出小狗的呜咽声。

但杜娜没有留情,用饭勺在他脑袋上照着敲了一下。

杜柏吐吐舌头,拿起靠在门边的斧子走出去。

年幼如杜柏这样的孩童,便已经开始承担砍柴之类的重活。似乎这就是此地的现状,劳动力紧缺、自然环境恶劣、生活艰辛。

兽人少女在莫石边上坐下。

比起弟弟,她的外貌已经几乎接近成年犬类,吻部修长吐出、双耳竖立,背后伸出一条蓬松的灰色尾巴。

这几天是杜娜负责照顾莫石的起居。

她为他用树枝、干草做了“床”,铺上麻布和兽皮。

“您刚刚是问关于族长的事情?”

莫石点点头。

“族长要您去他们家里住,是因为担心我们喂不饱您。”少女轻轻叹气,“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我的父亲不是一个好猎手,他经常抓不到猎物。别人说他太胆小、软弱了。您看到我们是住在村子最边缘,大致就会明白了吧。”

莫石反应过来,轻轻点了点头。

他现在已经知道,在这里点头表示肯定,摇头表示否定,见面打招呼的方式有行“拭面礼”和双手交握。

莫石问她:“村庄里的人家都是靠打猎为生吗?”

“当然。”

“农作物呢?”

“您是指冬麻?”

“不……”莫石比划着碗里,“我是指你给我做的汤里的这些谷物。”

“这些是麦卡族长特意拿过来的,也就只有一小袋子。”

杜娜一边解释着,一边用毛茸茸的指爪替莫石铺平被褥。

“谷物都是从最最南边进口的东西。族长家里的这些,据说也是很久以前,村子里有人外出做生意,才带回来的一点儿——我们不吃这种东西,吃不饱。不过听说贵族老爷们偶尔会吃。”

莫石望向手里的碗。

数十年前留存至今的谷物吗……

不过鉴于此地如此严寒,或许的确也不是不能食用-

夜里熟睡中,莫石被一阵骚动惊醒。

他因为“没有皮毛,恐怕受不了严寒”的缘故,晚上总是披着兽皮,并与杜柏杜娜紧贴在一起睡。而当他惊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杜柏和杜娜都坐起了身,而他们的父母则不在屋内。

炉火的光照亮屋子,从门板缝隙吹进的风让光影摇摆不停。

那些家养豚鼠紧贴在一起,缩在北侧角落,将碎炭踩得到处都是。它们显得十分警觉,焦躁不安。

莫石毕竟是人类,从熟睡到清醒需要花费一段时间。

他注意到那对姐弟同样身体紧绷,盯着同一个方向,并且吻部皱起——这是典型的犬类释放敌意的神情。

“发生什么了?”莫石摸索到压在身下稻草堆中的法杖,轻声问。

这几日的相处之后,莫石已经清楚认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过分柔弱、难以成活的种族,他远没有“雪行者”的敏锐强壮,也没有用以保护自己的丰厚皮毛。

他需要仰仗这些兽人的保护。

杜柏靠在他手臂边,听到他这样问,便靠得更近一些。

“好像是有巨兽群趁着暴风雪,从森林里进来了……”幼犬神情惊慌,“爸爸和妈妈说要保护猎物……”

“在最寒冷的冬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杜娜仍警觉的朝向南边一角看去,高抬着脖子、竖起双耳。

“姐姐,我害怕……”

“怕什么!”

暴风雪的呼啸间隐约有犬只咆哮的声响和野兽嘶鸣声。过了一会儿,又什么东西重重撞在南侧墙壁上,整个小屋都抖动了一下。杜柏猛地钻进被子里,发出呜呜叫声,祈求保护。

在那之后又从屋外传来吼声、金属磕碰声。

不知过了多久,雪夜归复寂静。

凄厉的狂风大作,树林也在沙沙作响。这是莫石能够听见的声音。而对于身边这对姐弟来说,他们或许能够听到更多细节。

其中一个证明是,杜娜站了起来,冲到门边打开了门。

“爸爸!”

成年男性兽人满身是血,由妻子吉娜搀扶着,走进房间后立即瘫倒在地。

他的肩膀上印有两排骇人的巨大牙印,洞口中仍在汩汩流出鲜血。恐怕关节错位,肩胛骨也已经碎裂。

“闯进村子巨兽已经走了吗?爸爸,猎物的情况怎么样?”杜娜慌忙询问。

看到父亲没有回答,于是扭头望着母亲。

母亲摇了摇头。

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杜娜用颤抖着的声音问道:“多少?”

女人低下头:“两头。”

“两头……”

这似乎是十分严重的事。坐在莫石身边的小狗此时也悄无声息了。莫石能感觉到它的爪子在被褥上轻轻收缩。

“没事,你不用操心这些事。”这时男人勉强支撑着坐起来,他的额角也被扯去了一小块皮毛,显得狼狈不堪,“距离收税的日子还有半个月,爸爸可以再打到新的猎物。”

“可是上一次的赋税我们就没能交齐,如果这一次依旧——”

“好了好了,快去睡吧。”他打断女儿惊恐的话语。

男性兽人又看向坐在床榻上的莫石。

“大人,恐怕明天您必须搬到族长家里去了。”他的语气里流露出切实的无奈,“我们,我们实在是……”

莫石点点头。

小犬杜柏伸手拉住他的袖口。

那天晚上,莫石与杜宾斯一家躺在一起,所有人都在暴风雪肆虐的黑暗中睁着眼睛,直至清晨到来时,窗外灰白色的冰天雪地也不能带来任何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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