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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殷沧海守望着眼前篝火,了无睡意。数算日期已是六月过半,而他依旧没有找到出路在何方。玉儿现在怎么样了?锁魂扣下她还能坚持多久?不知第几次掏出蜡丸,这魔气冲天的东西真的可以帮他破解迷局吗?凤十三娘在哪?毫无头绪又该从何找起?这些恼人的问题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低头凝望胸前宝相花,每当红艳花符入目都是一股针扎的痛楚。食不下咽,夜不成眠,就这一个多月的光景,他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叹息都快要变成一种习惯。

结拜弟兄来到身边,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他的阴郁和落寞。佟信达开口劝慰:“大哥,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既然那么多神灵都认定你能找到,那我相信就一定可以的。”

自从获悉真相,过命的弟兄也都在帮他一起出谋划策,方天勇想想说:“既然说是遵从心之引领……大哥,你现在心里最想去的是什么地方,这或许就是一个方向啊。”

殷沧海又是一声习惯性的长叹:“玉儿救不回来,家已经没了,我现在还有什么可去的地方么?”

方天勇才不信:“就算回不了家,总不可能心里是空的,一个地方也想不起来吧?呐,举个粗俗点的例子,哥们现在闹三急,一心就想着找茅房,这不也是个念想么?”

殷沧海闻之苦笑,佟信达却忽然灵机一动:“等等,大哥,你想回家?”

殷沧海一愣,回家?西凉?

是啊,那里是他和玉儿的家,今生最美的记忆都在西凉,又怎能不想回去。沉默点头,殷沧海嘴角挂出一抹略显悲凉的苦笑,就和弟兄说起那些不能忘怀的亲友。

“麒麟公子兰若琪,论诗书才情,无人能出其右;论济世仁心,更是名副其实。也不知dào

他现在怎样了,病况是否能有些起色。还有水生那个憨小子,你们见了也肯定喜欢他,练武成痴,真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拦都拦不住……”

方天勇脱口失笑:“求正不求奇,你的家传武学有多难练啊,那小子真能熬得住?”

殷沧海有感而发:“那个憨小子,天生就是块练武的材料,家学渊源悉数留给他,也算是有了传承,只可惜没有更多时间去教了,能练到什么地步,今后也只能看他自己。”

佟信达说:“大哥,既然是割舍不下的地方,不如我们就往西凉走吧。”

兄弟的提议宛若一时点醒梦中人,殷沧海忽然想起淼翁曾提醒他不该忘记的事实:当此时局,他并非孤军奋战,会有很多很多人愿意义无反顾和他站在一起……再回西凉,说不定真的可以找到答案?

想到此节他再不迟疑,连夜带着弟兄旧部两百人,踏上西行返乡之路。

*******

说来奇怪,自从殷沧海决定重返西凉,不知从哪一天起,他就突然开始变得心神不宁。有别于情绪上的烦乱,那是一种内息层面的紊乱异常。说不清道不明,但以他足可傲世的深厚内功,却任凭怎样打坐调息,偏偏就是无法静心凝神。

随着时间,这种异态正在变得越来越强烈,殷沧海暗暗察觉不妙,对习武的人而言,这分明是一种走火入魔的前兆!

怎会这样?问题出在哪?这样想时,他下意识掏出怀中蜡丸,该不会……是因为这东西?修罗之物,魔气冲天,带在身上自然不是什么吉祥的好物件,暗自切齿时,殷沧海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想扔掉,可是到了手边又倍感犹豫,这是他现在唯一的线索啊,如果就这样舍弃……是对还是错?万一一步走错,再落个满盘皆输……那可不是他一个人来承shòu代价那么简单!

踟蹰迟疑,患得患失,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殷沧海的心情也愈加烦躁。再到这日入夜安营,他糟糕的状态让身边弟兄都感到不安。

“大哥,你怎么了?整天拿着这颗丸药看,有什么问题吗?”

殷沧海眉头紧锁:“我也说不清楚,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古怪,只是……只是觉得不能再留了,否则,恐怕我会毁在它手上。”

佟、方二人都吓了一跳,却实在不明白,方天勇挠挠头:“不能留,扔了不就行了?为一颗丸药烦心,太奇怪了吧?”

殷沧海暗自叹息:“这不是丸药,是来自地狱的接引符!修罗用以诱惑人心的魔咒!”

二人大吃一惊,正要开口,谁知殷沧海猛然神色一凛,锋利目光瞬即锁定远处一片漆黑的暗林。一抹沉重而沙哑的呼吸清晰可闻,是如此诡异,又是如此熟悉。他下意识握紧手中物,嘴角挂出一抹冷笑。好啊,想不到真被凤雅歌言中了,接引符成诱饵,他一心期待寻找的人,居然真的自己找上门。

毫无预兆,殷沧海骤然飞身而去,身边弟兄都吓了一跳。

“大哥,你去哪?”

“注意警戒,别跟着我!”

丢下一句叮嘱,他已然消失于暗夜,踪迹全无。

*******

暗夜入密林,殷沧海并没有费心追逐寻找,反而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了。拿出蜡丸,他示威一般冷笑着说:“出来吧,我知dào

你是为这东西来的。”

林间传来一阵响动,带着青铜鬼面的黑衣人就在树梢现了形,他的眼睛专注盯蜡丸,呼吸渐显急促,迫切之情溢于言表。

“还给我吧,这东西……你留着一点用处都没有。”

鬼面人沙哑开口,心知要从他的手中拿回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能好言恳求。

殷沧海闻之而笑,当场开出条件:“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这东西是谁给你的?他都和你说过什么?把你知dào

的全都告sù

我,或许还可以考lǜ。”

鬼面人惊疑不定,看看他,再看看最后仅剩的蜡丸,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殷沧海没心情和他费口舌,当即放脸,手举蜡丸,指尖作状发力:“不老实,我立kè

毁了这东西?”

“不要!”

鬼面人惊慌起来:“只要全都告sù

你,就还给我?”

他欣然点头:“一言为定。”

于是,不管情不情愿,暗夜中的鬼只能如实作答。

梦婆婆?这个听银杏说过,殷沧海以此衡量他所言是真是假,听着听着,眉头渐锁愈深:“每次用蜡丸救命,醒来都在闸口?易水河上的闸口险滩?”

鬼面人说:“还记得二月天你们骑乘饕餮到闸口吗?当时我也在那里,全都看到了。”

殷沧海暗吃一惊:“昆仑派、天山派……那些人当夜出现在闸口,是去求助的?求助罗先生?”

他不会忘记,就是那一天,昆仑、天山恶徒围攻大觉寺,眼看被擒突然一股黑烟就消失无踪,而后他们就出现在闸口?罗先生……等等,蟒山恶斗时,骤见邪魔幻影,李隐脱口而出的称呼是什么?

梦婆婆……罗先生……

殷沧海凝望手中蜡丸,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接引符为何会将他们引向闸口?莫非,一切玄机,真zhèng

的命门,就在那里?!

“你说……只要捏碎这东西,就会看见梦婆婆?”

察觉他寒光闪烁的眼神,鬼面人大惊失色:“不!不要——!”

来不及了,殷沧海指尖一捻,最后仅剩的灵符即被当场捏碎!

********

没有光,什么也看不见,一眨眼的功夫他已是堕入异界深渊,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清晰可闻只有自己的呼吸。殷沧海拔剑戒备,绷紧全身每一根神经。

听到了!有脚步迎面走近,殷沧海气运掌心,舍身剑都因此弥散耀眼红光,然而,当一道人影真从团团黑雾中走出来,看清那一刻,他却愣住了。

这不是什么梦婆婆,而是……

“娘?”

眼前轻声抽泣的悲伤丽影,岂非正是他英年过世的母亲?殷沧海愣在当地,满身戒备杀气消散于无形。

母亲向他张开双臂,泪眼婆娑:“我的儿,这些年你去了哪?你可知dào

,娘的坟前都已长满荒草。你为什么不回来?你把娘都忘了吗?”

骤见亡亲,母亲的责问像一柄大锤无情敲击心房,殷沧海嘴唇颤抖,根本不知该言何以对,当眼前视线骤然变得模糊,他才发xiàn

自己哭了。

母亲死时年仅48岁,却已是满头白发,嘴角还挂着鲜红的血丝。

“我的儿,可知你在天牢蒙难时,娘是什么心情?看,就是这样,一口一口的呕血,怎样都止不住,是你啊,是你这冤家要了娘的命!你怎么可以连清明祭扫都不回来给娘上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狠心?”

眼前人说着,就给他重现垂死时的惨象,一口一口鲜血泼洒,撕心裂肺。

“不——!”

殷沧海受不了了,泪水横流,闭上眼不忍再看。然而这时,眼前质问的声音又多起来,再等睁眼,才发xiàn

黑雾中又接二连三走出好几个熟悉的身影。

两个年轻的武将结伴而来,一个喉咙断开血口,另一个则赫然项上无头,一颗脑袋竟被他夹在腋下。

殷沧海再一次愣住:“小贺?大……大威?”

眼前面色苍白的人,岂非正是他枉死的结拜弟兄?

贺朝纲首先开口,满面怒容:“大哥,我真是错看了你!想不到啊,这些年弟兄们在沙场拼死拼活,你却独自一人逍遥快活在温柔乡。西凉的日子过得好舒坦是吧?在你搂着媳妇享shòu

热被窝时,可曾想起过兄弟?可曾想过我们那时在哪?是死是活?”

殷沧海拼命摇头:“不……不是的小贺,我没有忘,从来没有忘记过兄弟……”

贺朝纲更怒:“这么多年连一封书信都没往来过,你还敢说没有忘?”

沙平威夹在腋下的头颅也含悲开口:“大哥,你是不是真的忘了我们?你明明有这样的实力,为什么不杀贼王?你不想为我报仇吗?你可知dào

我有多恨、多不甘心?入土无全尸,到今天找不回一颗头,为什么你不帮我?为什么要放过仇敌?为什么?”

不能承shòu的责问迎头盖顶,一如道道利剑穿心,舍身剑‘当啷’落地,殷沧海被逼得无处可逃。然而,团团黑雾中还在继xù

走出更多让他不能面对的身影,他看到了父亲,迎面狠狠一耳光,厉声喝骂:“孽障!我怎么养了你这样一个不忠不孝的东西?说什么割袍断义,胡扯!统统纯粹是胡扯!是哪一处家门把你养大全都忘了吗?告sù

我,你祖父的牌位此刻在哪?你父亲的牌位又在哪?让祖辈、父辈之名都被捻进泥土,就是你做儿孙所尽的孝道吗?”

“不……不是的,我……”

殷沧海有生以来不曾这样脆弱过,至亲责难当前,他无法辩解,甚至无法呼吸。忽然,又有一只手死命抓住他。雍王李挺!同样被割断咽喉,满脸鲜血,一双眼珠快要瞪出眼眶。

“殷校尉,你我无冤无仇,为什么?你一句话就要了我的命,害我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让一个堂堂皇子躺进乱葬岗,你于心何安?”

又有一只手抓住脚踝,殷沧海低下头,就看到太子李铎写满不甘的悲愤遗容。

“殷校尉,你好糊涂啊!当日宫变,若不是你横插一脚,力保那个昏君,本来一切都不该是现在的样子。想过吗?是因为你!这个天下才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

至亲、兄弟、旧主……忽然间一只只的手都向他伸来,殷沧海被团团包围逼入死角。心如刀绞,泪如开闸,他却无一字可以辩解。是的,他不想承认、不敢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回首曾经走过的岁月,原来也有那么多亏欠的人、亏欠的债!

仿佛今生的眼泪都在这一刻流完,殷沧海手捂心口,跪倒在地,却忽然发xiàn

跪进了血泊。鲜血自脚下铺展,竟有数不清的人都齐刷刷向他哀号着伸出手。一个个看过去,居然都有印象,都是他认识或者记得的:曾经随他征战沙场的部下、曾经斩杀过的犯境异族、曾经因他而死的、曾经死在他刀下的……抬眼望,鲜血汇成海洋,无边无际,数不清的亡魂在血海中翻滚、挣扎、撕心裂肺的哀号快要击碎灵魂。心口越来越痛,眼前一切都快要超出他所能承shòu的界限,然而,熟识的至亲还在步步紧逼。

“儿啊,告sù

我,你还记得为娘吗?可曾把娘放进心里?”

“大哥,再叫你一声大哥,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兄弟?”

“孽障,是不是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如你自己的一份小日子来得重yào?只顾自己过得舒服,你的心里还有孝义吗?”

“殷校尉,你为何要保昏君?助纣为虐?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

殷沧海退无可退,衣袍都快被无数的手撕拉扯碎,捂着心口,他只能拼命的摇头,哽咽回应:“我没忘……我真的没有忘……最在乎的人,都放在心里……”

爹娘不信,兄弟更不信,没有人相信!

“你胡说!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我们,不然的话,你把心掏出来让我们看看啊,看看爹娘在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一席之地。”

“是啊,这么多年你为兄弟做过什么?如果真还放在心里的话,就掏出来让我们看看……”

一声声的质疑催逼,宛如魔咒,难以承shòu的心灵之痛让他迷失在泪水中。悲声大吼,他捂在心口的手,五指紧扣胸膛,竟真的开始运功发力向身体中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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