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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妻无望,殷沧海万念俱灰,宁死不受贼王救命恩。

激怒邢桀,眼看杀招临头就算是要两厢扯平的时候,毫无预兆,忽闻一声巨响当头落,一个硕大沉重磨盘砸破屋顶落在二人中间!打断了怒火,停息了杀招,两个水火不容的男人同时大吃一惊。抬眼望,就见密室屋顶竟被砸出个大洞立kè

透天光。

邢桀难以置信,这密室深处地下,上面少说还有两层甬道,一砸到底?开什么玩笑?抬头看,磨盘砸落处,赫然已被开出一条足有二十几丈直通地面的透光天井。

“舍身剑,在这儿呢!”

天井上方传来稚嫩的小孩童音,一个身影顺着通道笔直跳落。等落地看清,是个至多只有三四岁的小娃娃,一脸憨厚傻笑,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居然像个没事人。掸掸泥土站起来就向殷沧海走去,小娃娃走起路来慢吞吞,一点都没有这种年纪该有的活蹦乱跳,行动迟缓倒像个糟老头。他也不说话,磨蹭到殷沧海身边,忽然抓住腰带向上一抛。小娃娃脸不红、气不喘,仅用一只单手,一个一百多斤的大男人居然就顺着通道直飞出天井没了踪影。

邢桀瞠目结舌,如此神力,这小孩是何方神圣?正在这时,天井上方又探出一颗脑袋,看着也像个娃娃,可惜罩着一顶超大黑毡帽看不清面容。

“老大,轻一点行不?摔没了最后一口气你找谁去?”

戴黑毡帽的小孩哇哇一叫,声音荡进地室,震得邢桀耳膜发颤,差点一屁股坐倒。天哪,这又是谁?若以内功评判狮子吼,就算换成他,怕也吼不出这么可怕的威力吧?邢桀越看越心惊,意识到事出非常,一纵身窜上透光天井。

*******

逆龙商秘密舵口的院子里此刻已是热闹非常,戴黑毡帽的小孩一声吼,立kè

被人摁倒在地:“吵死了!你说话就不能小声点?”

邢桀瞪大眼睛,牙牙?!

总算见了熟人,此刻同大嗓门小孩扭成一团的,岂非正是睚眦?

“什么人?”

一群小孩突然冒出来,立kè

惊动商会人众,就在邢桀窜出密室的同时,舵口堂主已经带着大群部下冲进来,见此情景无不瞪眼,哪来的一群小鬼?逆龙商的舵口是什么地方?他们怎有本事闯得进来?想不出所以然,只知商会重地容不得胡闹。

“喂,哪来的皮猴子?都活腻了是不是?”

舵口堂主立眉瞪眼,手中明晃晃的兵刃,也纯粹是想把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捣蛋孩子吓走就完了。可谁知手中刀还没容他举起来,‘哗啦啦’居然一下子成了粉末。

“哼,敢在老子面前玩刀兵,我看你才是活腻了。”

牙牙抹一把鼻涕,满脸不屑,邢桀断然喝止:“不得无礼!统统退下!”

大东家发话,一群人乖乖退出去,牙牙转过头却似乎非常受不了,指指地洞:“喂,你就这么上来了?我家老大呢?”

老大?是说那个三四岁的小娃娃?

牙牙满脸黑线:“快把他弄上来!等他自己慢吞吞的走上来,黄瓜菜都凉了。”

邢桀只能又跳进密室去捞神力娃娃。

*********

殷沧海被小娃娃随手一抛飞出密室,落地时他差点摔晕了。捂着心口又是一阵呕血再也站不起来。天哪,这是谁……放眼一片热闹景象,眨眨眼,再眨眨眼,当确定自己没看错,目瞪口呆。

戴黑毡帽的小孩一声吼,也差点震得他耳膜穿孔。

“吵死了,你说话就不能小声点?”

“老子就爱大声,你管得着吗?”说话声如洪钟震人发聩,这是……蒲牢?

“哼,敢在老子面前玩刀兵,我看你才是活腻了。”迎面看清史上模样最丑的小黑孩,一眨眼的功夫碎兵器,满嘴七歪八斜的乱牙不敢恭维,这是……睚眦?

再转头,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半大小子,拉开厚重的密室入口石门,对多少暗器机关压根视而不见,守在门口愤愤不平大声叫:“喂,门在这儿呢!有门不走想什么呢?”

天生爱守门户……椒图?

一阵浓烟扑面来,再转头,又见一个小孩蹲在不远处,居然刁着一口旱烟袋,吞云吐雾抽得好不过瘾。正美滋滋陶醉享shòu

着,冷不丁泼水当头下,‘哗啦啦’浇灭了旱烟,更给他洗澡来个透心凉。

“大烟鬼!你少抽一口会死啊?”

另一个小孩蹲在房顶,双手一拍,院子里专为防火摆放的大水缸,就立kè

腾起一道水流直扑抽旱烟的小孩。‘大烟鬼’被惹急了,拿起烟袋向房顶小孩狠狠一甩,一串烟灰火星就在半空化成了‘烟花爆竹’,噼里啪啦一顿炸响,炸得屋顶小孩哎呀乱叫一头栽下来。水火大战就此上演,你来一道水流,我送一串火星,两个小孩打做一团。

水火不相容,这是……螭吻?狻猊?!

正打得过瘾,忽然横里又窜出个小孩,一手一个揪住脖领,水火不容的家伙齐刷刷飞上天,再等摔下来,又被他毫不客气一脚一个踩趴了气焰。

“什么时候了还要胡闹?岂有此理!”

说话的小孩看着比他俩还要小上好几岁,头戴一顶虎头帽,却是两手一背、不苟言笑,一脸义正言辞的严肃样子,活脱脱一个微缩版的黑脸小包公。这是……狴犴?

再看邢桀从密室里捞上来的小不点,充其量也就三四岁的模样,一脸憨憨傻笑,走起路来慢慢吞吞,一群捣蛋鬼数他个头最小,偏偏所有人见了都要齐刷刷叫一声老大……

老大?赑屃?!

殷沧海瞠目结舌,回想昔日玉儿对这群不敢恭维的哥都是怎么形容,此刻眼见就一一对号入了座。赑屃、睚眦、狴犴、狻猊、蒲牢、螭吻、椒图……九子神兽,除了被抓走的辟邪和饕餮,剩下的七个居然就在眼前一股脑的聚齐了。

*******

没有龙珠不成龙,行走于下界人间、各镇一方的龙子神兽,自诞生几千年以来,恐怕都没有过这样齐聚一堂的景。

“哇,你被这家伙骑了?真的假的?”

邢桀再出密室正好落在蒲牢身边,结果又引来狮子吼的大嗓门震天响,蒲牢捏着鼻子格外夸张哇哇作呕,臭死了臭死了,闻一闻已经快背过去,睚眦这倒霉蛋居然被骑了。难怪他是老二,听着就很倒霉的哈。

牙牙气得头顶冒青烟,恨不得掐死这个满嘴不积德的混蛋:“妈的,不干不净,你小子说谁被骑了?呀呀你个呸的,当老子愿意接这份差?哼,要没有老子壮烈牺牲,这舍身剑能活到现在吗?”

耳听牙牙切齿恨骂,邢桀如梦方醒才算搞清了状况,他难以置信:“牙牙,你该不是说……接我追饕餮,真zhèng

意图是为了他吧?是早料到会有这种结果,为了让我救他所以才……”

牙牙重重一哼:“还记得是怎么提醒你?该怎么做但愿你心中有数!看来还是太高估了,老子再来晚一步你想干什么?好不容易才救出来,难不成又要死在你手上?!”

他说什么?

逆龙在世,自比刑天!搅动天下风云的大东家,邢桀这回的刺激真是受大了。开什么玩笑?他竟然成了给旁人效劳的小卒一个?七子神兽齐聚首,皆为舍身剑而来,站在他的院子里,他这个主人反倒变得无足轻重。不不,无足轻重都说客气了,根本就是厌恶,甚至不堪忍受到哇哇作呕?!

邢桀气得一张俊脸变色,然而找到了正主,七子神兽居然就无人再理会他,统统围到殷沧海身边,老大赑屃向牙牙一指,慢吞吞终于说出自现身以来的第一句话。

“你来。”

牙牙龇牙咧嘴,眼珠子差点砸脚面:“凭凭……凭什么是我啊?排行老二也不等于回回都合该我倒霉吧?”

“你掌管天下刀兵,舍身剑的事不归你归谁?”

除了慢吞吞的赑屃来不及开口,其他兄弟众口一词齐刷刷指向他。

“赶快,再磨蹭当心都要咽气啦。”

“就是啊,这地方臭死了,老子可不想多呆。”

围攻当头,自命有仇必报决不吃亏的睚眦也没辙了,一个头两个大,牙牙不情不愿张开一口参差烂牙咬破了手腕,送到殷沧海唇边。

“警告你啊,别当吸血鬼放肆多喝,喝一口老子就要折一百年的寿命哩。”

殷沧海一脸哭笑不得,想起曾经在格桑高原,皮皮也是这样给伤者救命,心下了然,他因此吸了一口就放开嘴。

牙牙不愧是会读心术,翻了个白眼无语问苍天:“喂,你当这是谁留的伤啊?修罗出手,能和凡人打斗是一个级别吗?还想不想活命?再喝!”

听着喝令,他连吸了五口睚眦之血,众童子才容他放开。

牙牙瞧着手腕欲哭无泪:“完了,五百年的寿命就这么没了,老子找谁去?”

殷沧海听得好奇:“你到底能活多久?”

“我怎么知dào?”

“不知dào

又该怎么确定是少了五百年?”

牙牙立kè

瞪眼:“这个……反正就是少了!早晚要你赔!”

神兽以血疗伤,顷刻见效,几乎就在睚眦收回手腕的同时,殷沧海已经坐起来,擦掉嘴边血渍,调试内息、摸摸肋骨……剧毒重创都已在眨眼痊愈。

********

好了?!眼看着殷沧海又重新站起来,一切恢复如初,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的邢桀没法不惊讶。饮神兽之血?!这家伙哪来这么大的面子?

慢吞吞的赑屃扯扯殷沧海衣袖,最爱水的螭吻则干脆跳上他肩头,没办法,谁让他和傻妹子的关系最亲嘛。笑嘻嘻这才叫爱屋及乌,搂着‘妹夫’连声催促:“老大是说这地方血腥冲天臭死了,快走快走,换个地方再说话。”

一朝复原,逆龙商的地盘他自然也是一刻不想多留的,舍身剑重新背上身,殷沧海冷冷瞪一眼邢桀,拔腿上屋顶,顷刻无踪。

“等等。”

眼看众童子紧随而去,邢桀大惊,正要追上去却被牙牙拦住去路。

“行啦,被人骂两句就要动杀念,你这家伙还真是没法救药!心里有什么不平衡的?谁让修罗最恨的是他呢?真zhèng

的克星是他不是你,这才是关键。”

牙牙指指舍身剑消失的方向,笑嘻嘻说:“那柄剑你拿不住,所以还是趁早离的远一些,否则倒霉怕是没跑。喂喂,什么表情嘛,听清楚啦,这可不是威胁,是忠告!”

说完最后一句,牙牙也是顷刻无踪。邢桀又惊又急,等到蹿上屋顶举目寻找,却哪里还有殷沧海和七小童的影子?

*******

阔别京师多年,风景依旧人已非。当‘敕造靖忠府’匾额入目,殷沧海一下子愣住了。七子引路,万没想到居然是带他回了家。想昔日祖上曾获封靖忠国公,天子御题匾额悬挂于府第正门近百年,两侧楹联分别书写着:

大义秉春秋,靖勇冠今昔,辅天精忠悬日月;

走马百战场,一剑万莫敌,干霄正气壮河山。

殷氏一门近百年的抱负和功业,一言道尽。

只是今日再见,一切繁华荣耀成流水,紧闭的朱漆大门贴着刺目封条,门外有重兵把守。趁着夜色掩盖,一行人悄无声息进府门。

时隔多年再回家,入目所见,处处皆是一片狼藉,值钱的收缴,不值钱的就地打砸,什么都没了。走进祠堂,在此供奉的灵牌也已被毁得七零八落。殷沧海茫然俯身,捡起一个残碎的排位,是父亲的;又捡起一个,是祖父的……角落扔着一副已被砸毁的檀木剑架,是,他想起来了。仙人所赠叮嘱子孙相传,多少年来舍身剑岂非就是摆在这个架子上供于宗祠?

殷沧海一声慨然长叹,没有言语能形容这一刻苦涩刺心的滋味。自诩满门忠烈,靖勇尽忠近百年,可是到头来呢?抄家灭族!惹怒帝王的结果,这就是免不了的灭顶之灾!

“为何带我回来?”

狴犴说:“五月初五,恶斗当日即抄家,你所有亲族皆已被下监收押,等待秋后问斩。”

螭吻接口说:“所以啊,这里不会有人再进来,是龙安城里的盲点。”

“灯下黑,所以是最理想的藏身地?”

殷沧海一声满是自嘲的悲凉惨笑,转头看向专管虎头牢的狴犴:“人都在哪儿?”

狴犴对一切心如明镜,摇头说:“没用的,你救不了他们。”

“不管有没有用,同袍血亲,总有一份应尽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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