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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祥七年·正月初一
开年第一天仿佛就在预示着某种不祥。天亮一看,除夕子夜恶斗的遗迹触目惊心。以宁仁街为首,好几条街的房子都被毁得七零八落,房顶没了,院墙塌了,受株连蒙受损失的少说上百户人家,越是层楼华厦建得高,越是倒霉凄惨欲哭无泪。
大过年的西凉城居然闹出妖魔鬼怪,督护府、太守衙门皆被惊动,谁还有心思过节?丁大帅当即下严令全城警戒,清查损失,一番搜索,就有人发xiàn
了墨岚画馆的灭门惨案。一家子全没了!连五六岁的小孩都没放过!
一时间,西凉城里人心惶惶,太守苏普郁急匆匆请来大觉寺的净空禅师,不得了,大师快给看一看吧,好端端的怎会闹出妖魔鬼怪?这是来找谁?想干什么?
一大清早,玉卿侯府也派人匆忙来找红夜,兰若琪的贴身小厮骢儿哭得声音都变了。
“姑娘,快去看看我家公子吧,昨天夜里连连呕血,连那救命的海上方吃了都不管用了。现在只有姑娘能帮忙,你在身边,说不定公子还能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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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兰若琪的养神别院,一进门,红夜一颗心就仿佛是被狠狠揪了一把。病榻上,麒麟公子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紧闭双眼都好像死人一般。红夜扑到床前,连连呼唤了好几声,病弱公子才吃力的睁开眼睛。
“玉儿……殷兄……你们来了……”
兰若琪气若游丝,让人听着说不出有多心痛,屏退仆从关好房门,殷沧海才压低声音说起来:“病情陡然加重,是不是就与昨夜那场恶斗有关?”
兰若琪微微点头,就是从子夜突然呕血,然后就听着外面突然乱起来。
“殷兄,出了什么事?听好多人说看到妖怪,莫非……该不是饕餮馋猫……”
红夜说起昨夜事,眉头紧锁:“有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然后馋猫就显形了。也不知dào
是什么人,但一定非同寻常,否则绝无可能逼饕餮露本相。”
殷沧海沉声道:“按照馋猫的说法,那家伙周身魔气逼人,绝非善与之辈!恐怕也是因为这个才会让你的病情陡然加重。不过你放心,那家伙现在已离开西凉,虽然不知是用了什么妖法,但方圆数百里之内气息全无,只要魔气远离,病情应该也会有所好转。”
兰若琪露出一抹略显悲凉的苦笑,摇头叹息:“从有记忆开始就缠绵病榻,说实话,什么病情生死,对我早已是云淡风轻,不会放在心上了。只是啊,也说不清为什么,这段时间总是心神不宁,总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
红夜越来越担心,诚心劝他:“地气生变,定有不祥。阿琪,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呆在西凉了,远离是非污浊向西走。对,去昆仑山怎么样?或者去格桑高原,那边的水土最干净了,清爽怡神,只有那种地方才能让你好起来。”
殷沧海却面露迟疑:“玉儿,话虽这样说,可是……凭兰若公子目前的病况,他能禁得起长途跋涉吗?”
红夜立kè
摇头:“对阿琪不是这样衡量的,他的病是从命里带来,路途上的颠簸劳苦不会加重病情,只要远离尘世污浊向西走,就能一天一天好起来。”
兰若琪啼笑皆非:“玉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走容易,爷爷怎么办?多少年苦心经营的家业全在这里,如此一来,是让爷爷舍了家业?还是舍我独自远行?”
他说:“爷爷是不会让我一个人走的,这种建议对他来说太无情,如果他当真舍了一切陪我西行……玉儿,爷爷已经老了,他走不动了。路途颠簸劳苦,就算我禁得起,老人家也已然禁不起,更不可能再有精力,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红夜的眼神黯淡下去:“那该怎么办?现在西凉已成是非地,你的病又怎能好起来?”
兰若琪微微一笑:“玉儿,什么叫命里带来的?换言之,这根本不是病,这就是我的命,命定几时,我可以坦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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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除夕闹妖魔,少年水生也变得心事重重。
“哥,俺怎么觉得……昨夜那个怪兽看着有些眼熟?还有那种咆哮的声音也是,会不会……就是咱们回程路上,一直跟着镖队的那个?难道是它找上门了?”
殷沧海勉强一笑:“别乱想,哪有这种事。若真是来找咱们,咱家怎会安然无事?”
他提醒少年:“水生,不要乱猜,这种话出去更不能乱说懂吗?人传人言,若是让人以为怪兽和咱家有关,岂非是在自找麻烦?你该不是想被人赶出西凉去?”
水生连忙说:“哥,俺不是这个意思,俺也不会出去乱说的,只是……”
少年眉头紧锁:“除了怪兽,还有那个幽灵似的黑衣人,也让俺觉得……他随手一抓,就能抓烂一角屋檐……好像是戴着一副铁爪子……”
水生越琢磨越像,心跳在加快,小心问出来:“哥,你追上去,有没有看清那人长啥样?你说……他会不会就是那个杀俺全家的蒙面人?该不会……是冲俺来的吧?”
殷沧海沉默了,极丑的女人;追逐中观瞧,身量不高;再加之墨岚画馆一家的灭门血案,他去现场看过了,一家老幼,每个人都被剥掉面皮,正和水生当年一家人的遭遇是一样的。他因此可以肯定,这个幽灵般的不速之客,就是杀害少年一家的蒙面元凶。
但是啊,这种话他是绝对不敢说的,就怕水生一激动叫嚷出去,无论黑衣人还是怪兽,一旦传出与其有牵连都非同小可,引来官府注意就麻烦了。
殷沧海叹了口气,只能安慰少年:“水生,我知dào
那个蒙面人是你心里的结,但不要什么事都往他身上扯。我可以告sù
你,昨夜那个黑衣人实力非同小可,你想想,连怪兽都没能吃了他,我都追不上逮不着,如果真的是他,你当初又怎可能逃过一劫?”
水生想一想,也对哦。哥有多厉害他是见识过的,连哥都没能拿住,或许真是他多想了?
“哥,只要和咱家没关系就好。”
殷沧海心中暗叹,是啊,他也多希望是真的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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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桑高原·结古扎林寺
今日寺院中似有隆重大典,满寺僧侣皆盛装出迎。五彩经幡飘扬中,当两道身影出现在台阶下,苍央活佛首先迎上去。
“法师久违不见,和尚有礼了。”
来者身穿道袍,手持玉箫,行止间宛若红尘之仙,现身一站,活佛都仿佛变成了小学生。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独臂道徒,同样是俊逸潇洒,神情淡若清水,似乎对世间一切都已看得云淡风轻。
来者正是太虚散人和凤雅歌,散人微微颔首算做回礼,淡然开口说:“释道不同门,就不必行这些虚礼了,今日来,乃有正事相商。”
苍央活佛侧身一让:“法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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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与结古扎林寺的渊源,在苍央活佛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太虚散人就认识他。一眼即看出这孩子生具慧根,故而点化入空门。正因太虚散人,才有了今日一代大德高僧。因此无论何时见面,苍央活佛皆恭谨如学生,如今站在一起,他看上去已经比师尊年岁更大,苍央活佛因此感叹,修仙不老傲红尘,凡夫俗子,不服不行啊。
这些年,太虚散人带着昔日舞圣凤雅歌,远离红尘,游历西疆。世外清净地,正是观天悟道修行池。偶经格桑高原,他也就听说了神灵破邪教的奇事。三年前登门,太虚散人就从苍央活佛口中知dào
了原委。来自西凉的采玉商队,拥有绝美歌喉的脱俗少女,还有法力无边的小兄弟……听说时他难掩激动。天龙至尊,红珠少女,应该就是她吧?想那金轮法教肆虐高原,仙人游历西域又怎会不知?多年来自是有心为高原百姓除祸患,无奈修为浅薄,竟也是无法找到魔窟巢穴。
“你说的没错,能号令百兽,一举破妖,必是神灵。”
太虚散人叹息自语,多希望能亲眼目睹啊,无奈一再失之交臂,莫非这就是天意?
自从听说少女安家在西凉,他就有心登门一睹尊容,不想又是被凤雅歌拦住。
“师父,你答yīng
过的。”
太虚散人显得很为难,明明已知在何地,就这样错过,如何甘心。
凤雅歌淡淡的说:“师父,既然认定珠儿非凡品,总不希望害了她吧?她现在有了家,有了亲人,不管珠儿还是玉儿,她现在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太虚散人露出一抹苦笑,看着落寞青年叹息道:“雅歌,我不得不说,枉费修道多少年,有时还不如你来得淡定洒脱。好吧,不去就不去,我相信若机缘到,终能见面。”
于是,二人放qì
西凉之行,转而赴昆仑——既然少女蒙难是在昆仑山中得解救,或许这万山之祖,可以告sù
他一些东西。
太虚散人一去就是三年,再等重归结古扎林寺,面色中却透出一丝沉重隐忧。
“记得三年前你曾说过,西凉寒山大觉寺有通灵至宝,一尊麒麟朝圣的玉像曾引昆仑派道众觊觎抢夺,而他们抢夺的目的,是为了吃!磨成碎粉吃进肚,便可造就神功天下无dí?”
苍央活佛点点头:“不错,正是那皮皮小朋友亲口所言,他说看得非常清楚,昆仑恶徒不计代价抢夺玉像,就是为了这个。而真zhèng
知dào
这一点的,却只有昆仑派的掌门玉波道人。至于他又是从何得知,皮皮竟也看不出来。”
太虚散人说:“我去了昆仑派的道观,知dào
么,昔日掌门玉波道,已经死了。”
死了?苍央活佛眉头一皱:“怎么死的?”
太虚散人微微一笑:“昆仑派历代传承的‘宿命’,当然是被自己的徒弟杀死的!”
他说:“我去到昆仑派的道观时,已是空无一人。三清大殿都倾倒了,似已荒弃多时,只有玉波道横死暴尸,从风干的遗骨伤痕,可以断定就是本门弟子下的手。”
苍央活佛一愣:“荒弃了?那昆仑派的弟子都去了哪里?”
太虚散人接着说:“在昆仑派道观,面北望天又见不祥,寻迹向北到天山。不想北疆天山无极洞竟也是阖派无存,掌门萧天豹如出一辙横死暴尸,从遗骨伤痕来看,也是本门弟子下的手。”
苍央活佛吃了一惊:“南昆仑,北天山,这是纵横西域最有实力的两大派,传承百年,皆是声名在外。谁有能力将他们一举覆灭?”
太虚散人摇摇头:“这不是重点。若纯粹是江湖门派之争,何须过问?重点在于,无论昆仑派的道观,还是天山派的无极洞,都弥漫着一股妖异不祥之气。三年前我就去过腊羌湖的邪教魔窟遗迹,知dào
么,这两地与邪教老巢散发的气息,居然一模一样!”
苍央活佛大吃一惊,仔细回忆:“记得那时皮皮说过,邪教魔人是与魔鬼立约,换得黑妖术的力量才能那般猖獗,莫非这两大门派……”
太虚散人抬眼望天,沉吟道:“昆仑观星宿,天下将有巨变生。两派弟子去了何处?是否与玉波道心中的秘密有关?为此,我在两地皆以平生修为做法以观,可知我看到了什么?”
他定睛看活佛,一字一句的说:“群魔乱舞!!昆仑阖派弟子群起杀师,无极洞主萧天豹更是死于至亲独子之手!!”
苍央活佛闻之动容:“杀师弑父?!为什么?”
太虚散人神情沉重:“条件!想成为武林天下至尊,这是交换条件!作法所见之象,无极洞少主萧冥亲口坦言,这是获得至尊秘密的代价!”
苍央活佛越听越心惊:“什么秘密,能让他们如此丧心病狂?”
“西凉寒山大觉寺,圣光玉像!!只要抢到手,吃进肚,便可武功盖世,天下无dí!”
苍央活佛惊呆了:“法师是说,这两派弟子丧心病狂,皆因得悉了玉像的秘密,是要再赴寒山夺至宝?”
太虚散人说:“三年前,你不是就曾亲口告sù
我吗,神灵小皮皮,断言在这里隐藏着一股神mì
力量,究竟是谁告sù
他们吃玉像即可天下无dí?这种对习武之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只要知dào
的人,谁又肯放过?”
苍央活佛若有所悟:“法师的意思,莫非是要我率领僧兵赴寒山相助?”
太虚散人点头沉声:“山雨欲来风满楼,天将生变,事不宜迟!你我,都到了应该尽速赴西凉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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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龙安城
御前一等带刀校尉李子冲急匆匆奔向大殿。
“陛下!陛下!”
李隐闻声皱眉,这家伙一贯冷静,今天是怎么了?
李子冲慌张冲到面前,甚至顾不得叩拜行礼,递上手中一卷画轴:“陛下快看,这是什么!”
打开画轴,帝王几乎心跳骤停。少女嫁衣像!画中身披嫁衣,美艳绝伦的幸福少女,不正是他的红儿?!李隐至少愣了一盏茶的光景,等终于回神,忙掩画卷,仿佛生怕被谁看到。屏退左右,关闭大殿,将李子冲招到耳边才小声问起来:“从哪来的?快说!”
李子冲气喘吁吁:“回陛下,微臣也不知dào。职守禁宫,方才微臣回到东厢休憩所,就忽然看到书案上摆着这样一幅画。打开来着实大吃一惊,四处询问这幅画是谁放在这里的,居然无人知晓。”
李隐心头一急:“这幅画你还给谁看过了?”
李子冲连忙摇头:“没有!微臣自然知dào
事关重大,怎敢给谁乱看。询问时也都是严卷画轴,绝没有打开露出内容,陛下尽管放心。”
李隐松了口气,再次展卷观看,看着看着,眼泪无声滴落。红儿啊红儿,你可折磨了我多少年?你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画卷落款一行小字:潜翔三年·九月初一,西凉见喜……
西凉?李隐心思百转,看画中少女身披红艳嫁衣,难道说……她嫁人了?想着想着,蓦然一惊。等等,潜翔三年·九月初一,那岂非正是龙泉瀑布断流之日!
这下,他再也坐不出,立kè
传召铁卫十三营暗黑统领,将画像交给他,着令西部各州所有探卫,不管负责什么任务的全部暂停,调派所有人手盯紧西凉,速查画中人!!切记,行事隐秘第一,万不可打草惊蛇!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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