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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老三,魁梧大汉落下眼泪,贺晁刚提着酒囊连饮几大口,咬牙恨声:“大哥,你说的道理太大了,我不懂。我只知dào

,现在要为老三而战!那些作乱的逆贼,我发誓见一个杀一个!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饶恕!”

“大威?他怎么了?”

“他也曾经在这里!”

曾经?

这个字眼让他心里咯噔一下,贺晁刚捂着面颊,肩头耸动:“老三比我来得更早,潼关开战,一阵命亡,他死了!”

死了?!磕头结拜的三兄弟沙平威!他算到今年也才只有二十六岁啊!

殷沧海闻之变色,忙问是怎么回事。

贺晁刚擦一把眼泪,在烈酒烧灼中说起刻骨之痛。

“还记得李子冲吗?当年你手下的副将。”

他怎会不记得,李子冲!枉费那么多年待其不薄,却不知这家伙早已投靠了李隐,同伙合谋,一朝背后抽刀,几乎置他于死地。

贺晁刚咬牙恨声:“李子冲这个王八蛋!他得势以后担心弟兄们和他不是一条心,害pà

因为你的事,合起伙来报复算计他,结果就把我们兄弟一个个全都踢出禁军。哼,不过也好,能到前线闯一番天地正合心意,总比整天守着皇宫,看这帮人脸色强多了。所以弟兄们也走得痛快。可谁知到前线一看,他妈的,燕军的畏战情绪就像瘟疫传染病,人人提起贼王都好像在谈论魔鬼似的,把那家伙传得神乎其神,就连前线的大帅、总兵,对敌策略的核心,也是整天围绕贼王的行踪打转,他出现在哪里,就要躲开哪里,连碰面都不敢,你说听着气人不气人?老三的脾气你是知dào

的,他岂能受得了这个?大威偏不信这个邪,赌上一口气,潼关开战第一个出阵,点名道姓要会一会贼王。”

殷沧海听得跺脚:“这个大威!他也太莽撞了!”

贺晁刚神色黯然:“大哥,说句心里话,那邢桀是干什么的?从前不过就是个负责粮草的军需官,把他传得像神魔一样天下无dí

,换了谁也不服气。可谁知dào

……若说传言不可信,那一日却是大威手下多少弟兄亲眼目睹。错马一个回合,就一下!根本没容看清是怎么回事,大威一颗人头就飞了,结果……还被那帮该死的叛逆当作战利品带走示威,他是身首异处,到今天找不回一颗头啊……”

说到最后,魁梧大汉失声恸哭。

殷沧海难言心痛,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无声流淌。

许久许久的沉默,只有不停喝酒,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才开口说:“武功骇人,必是曾有非凡际遇。小贺,你听说过神遇吗?”

神遇?

贺晁刚点点头:“从前隐约听过,好像……是有些人能碰上神仙。”

殷沧海说:“神遇的威力,绝非常人所能想象,我想这个邢桀,应该就是有过神遇的人。所以你必须听我一句话,也务必让所有兄弟谨记在心,千万千万,不要和他硬碰硬!一对一过招动手更是万万使不得!碰上就逃,这绝不丢脸。”

贺晁刚瞪大眼睛:“大哥,你是让我们……临阵脱逃?这怎么可能?真跑了也是军法立斩的死罪啊。”

殷沧海却说:“不必急着给自己扣罪名,我想这一点,李隐都应该是非常清楚的,若为这个斩大将,他还能用谁?”

他沉思片刻给出建议:“不能硬碰硬的打,并不等于没有胜算机会。我觉得……应该是避其锋芒,而抄其后路。汾阳关、紫荆关、碣凌关,逆龙刑天起家的东北三关大本营,地缘优势至关重yào。那里东连少昊、北通腾格里草原,若是能绕到后方,重夺三关,就等于切断了他们的后路。而对贼王……令燕军谈之变色,致使畏战情绪蔓延的核心不过源自他一人。常言说,独木难成林,战争从来不是靠一个人能撑起局面的。如果能在其后路至关重yào

的门户上,开辟出重yào

性足够与潼关相媲美的战场,一旦失守就会意味着灭顶之灾,那么,邢桀就是只手难撑天了。此后只要盯紧他的行踪,避免与贼王本人正面作战,指东打西,两线拉锯,以捡漏的方式慢慢的,一点点收复失地,扭转战局,或有可为。”

贺晁刚听得瞠目结舌。

正所谓军法森严,事关军情任何人不可私自泄露,因此纵然是结拜大哥,他也不能谈论只字片语。什么也没说,此刻听来才让人心潮翻涌。就在不久前,逆党盘踞各地的隐秘势力大规模曝光,情报网损失惨重。这正是反制一击,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因此由京师传圣旨,调整战策布局,而殷沧海刚刚所说的一切,正与最新传达的作战计划不谋而合!

贺晁刚激动起来,抓着他的肩头眼含热泪:“大哥,回来吧!弟兄们都愿意跟着你,我们一起为老三报仇!”

殷沧海一愣,看他的样子,似乎……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一声长叹,喃喃道:“报仇?杀了贼王,大威就能回来了吗?”

贺晁刚愣住了:“大哥,你怎能这样说?你不想为老三报仇吗?”

殷沧海眼神里弥漫浓浓的悲伤,他说:“你应该明白,战场无私仇。无论杀人的还是被杀的,其实彼此间都是本无瓜葛的陌生人。葬送人生,不过因为一道命令。为此去杀更多的人……也只能是让罪孽更深。”

他发自肺腑劝一句:“小贺,不是我应该回来,而是你们都该尽早离开。生死过命的兄弟,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为了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而葬送。”

贺晁刚受不了了,站起身焦躁踱步:“你是说我们都该挂印辞官?辞了官去干什么?也去给人押镖?大哥,就算你憎恶当今的皇上,痛恨这个朝堂,可是消沉避世难道就对吗?一走了之能改变什么?大丈夫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不轰轰烈烈干一把,面对这个天下岂能甘心?”

殷沧海却说:“我没有消沉,我有我要做的事,只是与这个天下无关。”

*******

道不同,不相为谋。经年不见,昔日弟兄已经不同路。

懊恼、烦躁,还有更多不甘心,贺晁刚一巴掌拍散了桌子,可恶!他恨自己怎么这么笨?怎么就是没办法把他拉回来?

不知不觉天已亮,过客已到起身时。

“大哥,你真的这么狠心?为了逃避这个天下连兄弟都不要了?”

他说:“兄弟永远是兄弟,我只恨自己无能,没有本事把你们劝出火坑。”

贺晁刚听不下去,不争气的眼泪怎样都止不住:“小方、老四,你真的不见?”

殷沧海叹息摇头:“见又如何?谁能说服谁?话不投机还是算了吧,不见也罢。”

这一夜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临行前,他最后恳劝兄弟:“小贺,我再说一句,你愿意听也好,不愿意听也好,这都是我的真心话。记住!皇权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东西,在帝王眼里,这个天下是他一人一家之天下。为一个人的私欲而送命,不值得。答yīng

我好吗,任何人都不要再像大威那样做傻事,你们都要好好的活着,千万千万,保重平安。”

说完一声叹息,黯然转身走。

“大哥!”

贺晁刚冲上来,抱住八拜结交的兄长,肩头颤动中说不出那股堵着喉咙,五味翻搅的复杂滋味。舍不得,可是舍不得又能怎样?

魁梧大将努力克制自己,许久许久低声说:“现在逆匪劫掠猖獗,出了潼关只怕路上不太平。大哥……你也要保重,务必当心。”

*******

自从潼关落宿一夜,再上路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殷教头的阴郁。

“哥,你咋了?昨天晚上是不是出了啥事?”

水生在耳边小声问,脸上写满担忧。朝夕相处一年多,他还从没见过当家哥这么难过的样子,是什么事让他这样伤心?

殷沧海神色黯然,喃喃自语:“兄弟啊……如果你明知最过命的兄弟,走的是一条没有未来的不归路,注定是别人手里的马前卒、炮下灰,你又会是什么心情?”

水生愣住了,兄弟?哥在说谁?

西出潼关的路,走得异常沉默。满腹心事,脑子里仿佛不受控zhì

的胡思乱想,飘来飘去都是那一张张弟兄的脸,殷沧海在自己还没察觉的时候,已然分神,放松了警惕!

满载白银的镖队,就像一只最诱人的肥羊。当他蓦然回神,晚了!霎那间但听四周山林信炮冲天响,异常彪悍的劫匪,已自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扑来!

*******

“大东家不好了,完颜泰的马队集体中邪了!”

慌慌张张有人跑进中军帐报信,邢桀闻听不由皱眉,中邪?

来到帐外一看,众人才都吃了一惊,这个说法着实半点不夸张。百户长完颜泰,麾下马队一百多号人,被人送回军营,洋洋洒洒躺倒在地一大片。每个人都如烂泥般瘫软无力,胸膛起伏大口呼吸,似乎拼命想喘上一口气,长大嘴巴偏偏发不出丁点声音。

大东家到来时,早已有军医在此诊治。一番检查,一百多号除了个别七八人见了血,其余人等包括队长完颜泰在内,皆是半点外伤全无。既没有中毒迹象,也不见内损呕血,十几个军医看来看去,谁都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大概真就只能归为中邪。

“怎么回事?”

“完颜队长带队出去巡山,谁知昨日太阳落山时,突见他一人趴在马背上回来了。回来时便是这副样子,全身软瘫无力,不管怎样也发不出声音,说不了话。当时见完颜队长拼命向外指,似乎是要求援,几队人马跟他去看,就发xiàn

在白羊峡满地躺了一百多人,情况皆如出一辙。属下们也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急救半天也不见起色,只能先把人带回来。”

邢桀看向完颜泰,果然见他急得满头大汗,指手画脚偏偏就是说不出话来。

他走到近前,伸手探脉,这一探才勃然变色。

少年苍虎看向大东家,怎么回事?他还从没见过大东家会露出如此震惊的表情。跟随主公身边修习武功,这两年苍虎的见识也长了不少:“大东家,他们是不是被人点了穴道?”

邢桀一张俊颜笼罩寒霜,沉声开口:“这不是点穴,而是点血!点血截脉!!”

苍虎不明白:“什么叫点血?”

邢桀告sù

他:“穴位是死的,血液流动却是活的。血脉关乎经络运行,随着人体活动,当发力时,血脉运行也会随之汇聚元气。这种功夫便是能掐准时机,当出招时,由其发力动作就决定了血脉汇集元气的所在,以此为破点,看准时机,将内力化为气针打入血脉!这就是点血!等于从根本上打散了元气!”

他指指满地七歪八邪的中招者:“气针进入血脉,使元气不得归聚,顷刻间便能让人软瘫无力,而如果在喉下再行封气便是这般情景:发不出声音,说不了话。”

邢桀越说越心惊:“你们可知dào

,要做到点血有多厉害?每个人出招不同,血脉元气汇集的破点也就各不相同,能一口气放倒百十人,仅凭这份耳力已足够当世无dí!”

苍虎不明白:“耳力?”

“不懂么?想做到点血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能够听到血脉在体内流动的声音!”

苍虎大吃一惊,听到?

“大东家,那……如何能解?”

邢桀断然摇头:“无解。打入体内的气针随脉络运行,必须行满一个周天,也就是十二个时辰,当重新回到之前中招的破点部位,才能自行消解。”

说到这里他立kè

问:“他们是何时遇袭?知不知dào

是什么人干的?”

送人回营的家伙说不出所以然,完颜泰急得满头大汗偏偏一个字蹦不出。而邢桀呢,他实在比谁都着急,因为这个出招的家伙太让他震惊。可惜偏偏,放眼一百多号人,个个是武夫莽汉,可恶!怎么就没有一个会写字的?

等!再着急也只能被动的等!

当日头偏西,天近黄昏,‘啊’的一声大叫,完颜泰一骨碌翻坐起身。时辰到,一百多号软瘫的家伙相继回缓过来,军医一番检查,一切正常,未留伤患。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完颜泰羞愤难当:“属下该死,它……是这么回事,前日属下带队巡山时,发xiàn

一个商队。有七八辆车、三十几人,属下干这差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眼就看出这商队有文章。车上柴草覆盖,看不到所载何物,但车轮压地留下的痕迹极深,拉车的马走起来也很吃力,一看便知车上的东西分量不轻。所以,属下派人从前天夜里就盯住他们,到昨日时找机会凑近探听,听到他们彼此间的谈话才知dào

,原来车上押运的全是票号拆兑用的柜银,纯一色官宝银锭,足足有五万两!”

大东家心下了然:“肥羊。”

完颜泰黯然点头:“这么肥的买卖属下自然不愿放过,一路跟踪,召集兄弟,就决定在他们经过白羊峡时动手。”

他越说越郁闷:“属下为了保险起见,特意多带兄弟,马队一百多人全副武装,从四面包抄冲进山谷。按理说,他们不过才三十几人,且毫无防备,当时看得真切,场面一乱起来,好多人现从车上抽兵器都来不及,本以为痛快一顿切瓜,料理干净不过小菜一碟。可谁知dào

……真真是碰上了邪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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