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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州大荔县·逆龙刑天毗邻潼关前线的大本营
苍虎能逃回来真是九死一生。肩头后背,多处箭伤,幸而未伤及要害,才算侥幸捡回一条命。诊治伤情,待少年缓过这口气,大东家询问起来:“怎么回事,慢慢说。”
苍虎神色黯然:“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在徐家湾……差点没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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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鬼面人带来的搅扰,逆龙商会隐匿于潼关一带的势力损失惨重,大东家虽下令暂缓攻打,后撤主力调整布署,但这座关城却不可能不打。对战争而言,情报就是生命。损失的情报网必须重新建立,刺探敌情一日不可停歇。于是,立功心切的小将苍虎,自告奋勇潜过潼关,担当起探路先锋。
“我们攀上凤鸣山,正能看清燕军后防大营的部署,谁知巡山卫兵带了猎犬,察觉到藏身地……”苍虎说得郁闷:“当时跑下凤鸣山,我们几个人分头散开,我躲进山下的徐家湾大镇,本来应该是能躲过去的,可谁知dào
……”
现在想起来,苍虎都难免气急败坏:“太可恶了,那个该死的家伙!全都是他多嘴坏事,如果能找到,我非宰了他不可!”
大东家眉头一挑:“哦?什么人?”
苍虎指指手臂上的撕裂伤说:“在凤鸣山被发xiàn
的时候,我已经被猎狗咬伤了,害pà
狗鼻子循着气味追过来,一动心思就躲进徐家湾镇外的一处秽坑,那地方的味道冲天刺鼻,全是镇上人家倾倒的生活垃圾,屎尿大粪什么都有,臭不可闻。我躲进坑边的灌木丛,猎狗果然闻不到,从远处跑过去了。”
大东家心中暗赞,这孩子的确够聪明。
苍虎皱眉说:“我躲了好一阵,见官兵在镇上大肆搜查,也没人愿意往这边走。心想等这阵搜捕的风头过去,再脱身就不难了,可谁知dào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声音特别清晰的传进耳朵,清楚得就像在身边说话一样。我吓了一跳,四周拼命找,却连个鬼影也没有,当时还以为撞鬼了,哪想到更可怕的在后面,那家伙说的话……他……太可恶了。”
大东家听出了意思:“他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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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粮平安到晋原,二路归一,回程又要给票号押银,效率是高了,辛苦程度也直线升级。在晋原盘亘两日,卸了粮车再装镖银,整备妥当立kè
回程。镖行里人尽皆知,殷头儿最讨厌在路上浪费时间,急着回家嘛。马不停蹄往回赶。这日走到徐家湾,一行三十几人实在是累了,于是殷沧海带队住进镇上最大的一间客栈,包了十几间热炕上房,准bèi
今晚好好睡一觉。饱食大餐,放开肚皮吃痛快,饭桌上众人有说有笑,笑言跟殷头儿出来就是这点好,辛苦归辛苦,难能可贵是他从来不吝啬,只要条件允许,一定让所有人吃香喝辣不受委屈。可惜出门在外严令忌酒,要是能再来上那么一口就更美了。
一夜安睡,好梦正香,谁知平地起惊变。凌晨时分,整个店面忽然被一阵嘈杂惊醒。店家伙计、住店旅客,睡眼惺忪起来一看,不得了,多少官兵气势汹汹闯进来,这是要干啥?
为首官爷粗着嗓子一声吼,有逆贼细作潜入徐家湾,所有人都出来!官府要搜剿逆党!
水生还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一阵心慌:“哥,咋回事?什么逆党?”
殷沧海探头看窗外,心知今晚来势不善。当即吩咐所有人:“按他们说的,穿好衣服到院子里集合,兵刃留在房里,不可莽撞。”
说着将镖队的通关文书在怀里揣好,以备应对盘查。
官兵搜查何其粗暴,一个个房间顷刻被弄得面目全非,站在院子里的一排兵丁,手中还牵着几头大狼狗,狂躁犬吠,吓得胆小店客瑟瑟发抖,偷眼瞧瞧,自己房中包袱满天飞,随身行囊被乱砸摔扔,也只能咽一口吐沫不敢吭声。
带队将官拿着住店花名册,一个一个核对人头儿。
“你们!哪来的?”
搜查士兵发xiàn
镖师房中的兵刃,一群练家子立kè
引起注意。
殷沧海拿出晋原府和西凉府两地开具的通关文书,手续齐备,按理说应该没问题。谁知搜捕官军却盯上了车架捆绑的银箱。
“这么大的箱子足够藏人,打开!”
殷沧海客气解释:“官爷,这些都是旺通票号押运的镖银,每只箱子皆有火漆封印。任何人不能在半路开启,这是镖行的规矩,还望官爷见谅。”
旺通票号随行的大查柜也跟着赔笑连连说好话:“是啊官爷,小的都是本分生意人,您看看,这些印封上都有晋原府的通关签章,所有封条完好无损,箱子里怎么可能钻进去匪人呢?还望官爷见谅,银箱只有到站交给东家才能开呀。”
“少废话,知dào
窝藏逆党是什么罪名吗?就不怕掉脑袋?”
带队将官勃然大怒,二话不说一挥手:“来人,开箱!给我搜!”
大查柜慌了,挡在银车前苦脸哀求:“官爷手下留情,这个真的不能开呀。擅自揭封条,小的饭碗难保,回去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他一个劲的苦苦哀求,当兵的哪肯理这个茬,一脚将大查柜踹翻在地,几个人冲上去便要扯绑绳,开银箱。
水生看得心惊肉跳,天哪,这些家伙也太不讲理了。他看不下去,多少镖师也看不下去,三十几号都是练家子,立kè
被激出火气,纷纷围上镖车,七嘴八舌吵嚷开。
“你们有哪只眼睛看见乱党钻进箱子里?凭什么想开就开?真丢了银子算谁的?”
“没错,别是打着搜乱党的旗号来公然抢劫吧?”
带队将官立眉瞪眼:“大胆!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拒绝搜查是什么意思?岂非正应了做贼心虚?来人,给我开箱!搜!”
“别动!你们谁敢过来,人在镖在,这是镖行的规矩。敢动手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一下子吵闹开,场面一触即发,第一次出远门的少年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终于明白为什么哥会说不怕遇匪,就怕遇官,碰上这些吃官粮办官差的,打着官府的旗号简直比土匪还蛮横。这该如何是好?
水生下意识寻找主心骨,哥呢?怎么半天都不见他说话?
殷沧海站在院子里,对身边混乱不闻不问,集中全部精神仔细倾听整个徐家湾。除了客栈里,外面也很乱,官军似乎真的是在寻找什么人。四处可闻居民惊呼,还有搜查队伍之间的碰头对话。
“这里没有。”
“这里也没有。”
“妈的,邪门,那小子明明已经被狗咬伤了,怎么循着气味追到这里就没了影?什么人能有本事躲过狗鼻子?”
“别管了,继xù
搜,找不出来,今晚巡夜的谁也跑不了,就等着回去吃军棍吧。”
……
一片噪杂混乱中,凭着超凡耳力,殷沧海已经大概弄明白事情经过,贼匪细作……是逆龙刑天的人吧?此地已距潼关不远,战况吃紧,难免风声鹤唳。
“哥,你咋了?咋不说话?哥……”
水生凑到身边,拉扯呼唤,见他毫无反应难掩惊慌。
殷沧海低垂眼目不吭声,他很清楚,眼下的麻烦,重点不在银箱能不能开,而在那个要搜捕的人!只要找到那个人,难题也便迎刃而解。
听……调动内息,竖起耳朵仔细的听,整座徐家湾,千余住户、数百巡兵……每一个人,每一种声音,终于,他在一片嘈杂中听到一抹异样。急促的呼吸……非常紊乱,若不是体力透支……便是情绪紧张。他的位置……三里半外……记得来时进镇,那里是……
终于,殷沧海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就在镖师与官兵的冲突一触即发,眼看不可收拾的时候,他一步上前,及时摁住了要挥刀砍人的带队将官。
“干什么?你想袭官?”
殷沧海抱拳恭身施礼:“官爷不要误会,在下绝无恶意,只希望官爷能听在下说几句,随后怎样,任凭官爷处置。”
他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态度气定神闲,瞬即将局面压制下来。
带队将官重重一哼:“你想说什么?”
“在下看官爷带着军中狼犬,莫非是循着气味追踪乱党到此处?这话不知对否?”
带队将官又是一哼:“是又怎样?”
他指指院子里的几只凶猛狼犬,徐声慢问:“官爷怀疑乱党藏进银箱,如果这家伙真在箱子里,几只狼犬就在眼前,岂非早该有所反应?”
带队将官愣住了,这个……
他又接着说:“追踪到此地失去乱党踪迹,什么人才有本事躲过狗鼻子?在下思来想去,恐怕只有一种可能:气味。除非这家伙是躲在某种气味特别浓烈的地方,譬如说垃圾场,厕所、粪坑……唯有依靠浓烈味道才能遮掩人体气息,在眼皮子底下失去踪迹。”
官爷想一想……这个……似乎有道理。转头问手下:“徐家湾的垃圾场粪坑在哪?你们搜了吗?”
手下兵丁龇牙咧嘴,搜查那种地方?让谁去啊?
他们开始犯嘀咕,殷沧海则接着说:“恕在下拙见,恐怕官爷没时间磨蹭了,如果没记错,离此不远就是洛农河,若乱党渡河游走,一旦下水,就算是狗鼻子也休想再追踪气息。官爷不觉得……眼下当务之急,是应该先封锁河岸,再行搜查吗?”
对呀,带队将官瞠目结舌,该死的,怎么早没想到。
而就在此时,外面锣声四起,仿佛顷刻间炸了锅。过不多时,有兵丁匆匆忙忙跑进来禀报:“大人,发xiàn
乱党踪迹,往河边跑了。”
“快追!!”
来也快去也快,凶神恶煞似的官兵哗啦啦顷刻走干净。当店面重新安静下来,多少人一下子软瘫在地。惊魂未定的大查柜,抱着满车银箱忍不住涕泪横流,天啊地啊,爹啊娘啊,可有多险?差点饭碗保不住。
水生擦一把满头大汗,拍着心口暗暗庆幸,谢天谢地,幸亏乱党现了身,不然今晚该怎么了局?一群镖师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还是殷头儿脑筋灵光,连问几问把这些家伙问的哑口无言。
殷沧海不置一词,拍拍手转身一招呼:“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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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虎说起这一夜惊魂,气得牙根痒痒:“听那家伙说话,分明是在给官兵出谋划策,我担心追兵找到藏身地,更担心封锁河滩。没时间多想,只能匆匆跑走,结果这一跑立kè
暴露行踪,又是追兵又是狗,狼狈到家……”
大东家静静听着,脸色愈见凝重:“你只听到这一个声音?可曾听到官兵说话?”
苍虎摇头:“没有。”
“那声音是不是像一只蚊子往耳朵里钻?脑袋都因之嗡嗡作响?”
“是。大东家怎么知dào?”
他不回答,接着问:“那声音是男是女?从说话内容,能否听出他的身份?”
苍虎仔细回忆:“男的,听起来……不算老,不是老头……听他说的话么,提到什么镖银,又是什么开箱不开箱……好像……是押镖的。”
镖师?
大东家露出一抹惊讶,随后很长时间陷入沉思。
秘腹传音!
从少年苍虎的描述,他基本可以断定就是这门罕见玄功在作祟。粪坑垃圾场,有碍观瞻的场所自然远在镇外,徐家湾住户千余家,整个镇子的面积保守估计也在方圆七八里。若这人是落宿客栈的镖师,也就是说……他是远在几里地之外,算计了苍虎!
有神遇奇功在身,邢桀非常清楚,像秘腹传音这种罕见玄功,发功原理其实并不难,无非是在说话时同步震动腹腔,以无形之气传音千里。但是啊,其前提是必须具备极其深厚的内力才有可能实现。放眼天下,他实在想不出有哪个走镖的武师,能练就这种本事。
见大东家眉头紧锁,一言不发,苍虎更加懊恼:“大东家,对不起,这次都是我鲁莽坏事,我……”
“不必自责,此事怪不得你。”
大东家告sù
他:“你是碰上了高人,换了谁,恐怕都要上这一当。”
苍虎一愣,上当?
大东家为他解释:“那人想必早已发xiàn
你藏于何处,秘腹传音,那些话根本就是说给你听的。你听见了,就一定慌张,担心官兵找过来,更担心封锁河滩切断退路,所以才急于起身奔逃。岂不知你这一逃,正中对方之计。”
邢桀鼻子一哼,冷笑着说:“你听他所说的话,提到镖银、开箱,哼,想来是碰上官兵搜查,要开箱找人。镖行的规矩,封印封镖,半路岂能擅自开启?所以,这是遇上了无法调和的僵局。也正因如此,他才要说那些话,故yì
让你听见。你一着急就必然要跑;一跑惊动,就能引开官兵,这是在给他自己解围,懂了吗?”
苍虎瞠目结舌,怎会这样?
“可恶!我太笨了。”
邢桀安慰少年:“我说了,这事怪不得你,换作谁也难免要上这一当。你想想,他已经明言点到了气味浓烈之所,你若不跑岂非就是等死?因此说,即使明知中计也不能不跑,而且片刻不能耽搁,声东击西,围魏救赵,这便是刁毒之处。”
苍虎听傻了,天哪,这家伙到底是谁?
大东家邢桀目光闪动:“是啊,这家伙是谁?看起来……他不仅很有本事,还很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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