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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河决堤,洪水突然临头。在天地之威面前,人的力量实在如蝼蚁般微不足道。骤见洪水,逆龙商众无不惊目骇然,来不及思索,霍爷抱起少女厉声大喝:“快逃!”

逃?洪水席卷势如山倒,又有谁能逃得掉?不过顷刻眨眼,所有人已被卷入凶猛浪涛,极度慌乱中,霍爷最后的记忆,只看到少女颈上红珠放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卷入水中,红夜发出尖声惊叫,颈绳!脖子上的颈绳竟赫然收紧,越来越紧了,勒得她喘不上气。红夜用力撕扯分毫无用。颈绳带着红珠,竟一点点陷进皮肤血肉!当彻底消失于脖颈再也看不见,滔天洪水中传来清晰召唤声。

“情劫梦碎,元神合体!我的孩子,你该回家了!”

红夜惊讶的睁开眼,就看到迎面一缕金光中伸出的手臂:“阿妈……”

清晰召唤正是梦中阿妈的声音:“快,抓住阿妈的手,今夜便是接你回家!”

回家……这个字眼令少女动容,是的,她想回家,从此摆脱这肮脏世界,结束一切梦魇。可是……这一切仅仅是噩梦吗?为何会有眷恋的东西,为何……会感到不舍?

置身翻滚巨浪,只有少女能看得清晰,沿河两岸,被卷进来的村民百姓不计其数。随波逐流在灭顶之灾中绝望挣扎,她能清晰听到一个又一个因溺水发不出声音、却积聚心房极度恐慌的求救哀号。再一转眼,她看到了霍爷,还有同样奋力挣扎的逆龙商众。任凭武功盖世,人中之杰,到了这时,也无人能摆脱天地之威的无情扼杀。霍爷痛苦的样子令少女动容,是的,只要再过片时,他们的生命便要宣告终结。这……

想着霍爷片刻前沉痛的说辞,他们是为了救她对吗?所以才会置身此地,所以才不幸卷入浩劫。少女看着,陷入两难挣扎,一边是阿妈急切的呼唤:“孩子,快抓住我,快啊!”

另一边,却是霍爷垂死痛苦的挣扎……心房疼痛颤抖,少女闭上眼睛,她看不下去了,咬牙横心,向霍爷直扑而去……

*******

“你说什么?”

据守边关,苦苦等候家臣带着少女归,邢桀做梦都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震惊的消息。霍爷比约定归期迟回近两月,回来时已是精疲力尽、憔悴不堪。邢桀抓着最贴心的老臣,连声音都在颤抖:“洪水?失踪?什么意思?什么叫再也找不到她?!”

霍爷声音沉重,就说起在渭水河畔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一切。

“根本没有半点预兆,滔天洪水就骤然临头。那席卷一切的声势实在太可怕了,根本没人逃得了。卷进水里我就再也抓不住她。本以为这下死定了,谁知行将溺毙的时刻,却忽然被一股力量托出水面。那个时候我根本睁不开眼,只觉得眼前映射一片红光。而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发xiàn

自己是躺在距离渭河足有数十里的荒野山坡,四周却连半点洪水的痕迹都找不到了。”

说起当时所见,霍爷没法不心惊:“举目所望,漫山遍野,四处散落的全都是在睡梦中被卷进洪水的沿河住民。少说也有几千人啊,可是居然无一人溺毙受伤。我当时站起来就拼命寻找,我们的人渐渐找齐一个不少,偏偏就是那丫头没了踪迹。后来,我们就开始四处找人,也拼命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结果,当找到秦州州府渭城时,就赫然听说洪水之夜,所有人都看到了……看到了……”

邢桀越听越心惊:“看到什么?”

“神龙摆尾!”

霍爷回忆起当时耳闻难忍激动:“洪水之夜,无数人都看到一条全身赤红的飞龙掠过天空!比城池更硕大的龙尾猛力一抽,便将滔天洪水抽上半空!当时那飞龙全身放射金红夺目的光芒,将整个夜空都映照得一片火亮。渭城中人皆因红光而醒,等出门望天全都看傻了,红通通的硕大龙尾,托打着滔天巨浪,居然就从头顶飞越城池。”

邢桀听呆了,飞龙在天?神龙摆尾?这……这怎可能是凡人尘世所能见的景象?然而所有同霍爷一道归来的人,皆众口一词。说起洪水之夜,州府举城而惊,人人描述起那神龙摆尾的绝世之姿,其壮观景象实难用人间辞藻形容。而他们四处寻找少女踪迹,就惊悉洪水跨越州府,最终是泄进数百里外的下游荒山。

霍爷眉头紧锁,试探的说出猜测:“爷,这事发生得太蹊跷了,所有卷进洪水的人皆安然无恙,为何独那丫头没了踪迹?我清晰记得,在被卷进水的前一刻,看到她脖子上的红珠放出耀眼光芒。爷,你说,这会不会和她那颗珠子有关?”

邢桀胸膛起伏,红珠……赤红的飞龙……整个夜空都被映射一片火红。一路想着,他的心跳越来越快,隐约感觉仿佛就快抓住什么。红色的……夜空……红……夜……,蓦的,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把,他一下跌坐在地,捂着心口,难言古怪又疼痛的莫名感触。

霍爷吓了一跳:“爷,你怎么了?”

邢桀充耳不闻,颤抖的嘴唇断然下令:“找人!无论如何,必须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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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州腹地·龙安城

当仙人来到眼前,昭帝李隐大吃一惊。淼翁恩师?!放眼大燕王朝,谁人不知淼翁恩师便是真zhèng

的得道之仙,凡俗难得一见的太虚散人!当世外真仙人就这样来到眼前,纵是贵为君王天下主,也要动容心惊,匆忙出迎。

“大士?!不知大士……”

得道之仙不怒不惊,清净淡然中自有一股摄人气势。直上金銮殿,帝王百官面前,太虚散人手持玉萧,淡然开口说:“贫道观天得悉,今世将有至尊至圣入红尘,无奈修为浅薄,竟不知尊圣将落于何处。故西入昆仑,求窥天机却不得。失望而归,才于半路听得淼徒急迫求助之音。不想匆忙赶来还是晚了一步,错过至尊圣者,无缘一见,或许……这便是天意吧。”

金銮殿上顷刻哗然,昭帝李隐听得惊讶:“至尊圣者?大士是说……有至尊圣者降世……在这里?”

太虚散人摇头叹息:“红珠少女,气息遍京师,难道尊驾竟闻不到么?”

这般说辞不仅令帝王瞠目结舌,更让百官闻者无不惊,面面相觑,没人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红珠少女?!大士是说……供院红舞?她不是妖孽?”

妖孽?这个字眼让太虚散人满眼荒唐,走出殿外举手指向朗朗青天:“至清至纯,至尊至圣,这股气息天下妖孽千里之外嗅闻,都要争相走避以遁逃,不想竟被世人当成妖孽,岂非荒唐可笑!”

昭帝李隐越听越心惊:“大士,你说她……红珠少女,她到底是谁?”

太虚散人不回答,循着弥散京师的气息一路出城去。入蟒山,赴龙泉,淼翁相陪,太过震惊的帝王朝臣也无不紧相随。来至龙泉御汤宫,太虚散人在御汤池前停下脚步,闭目静心,深吸一口气。

水,乃万物之灵!气息凝结于此分毫不散。太虚散人细细分辨着,当霍然睁眼,瞳仁中已是精光四射。霎那间,一贯散淡的修仙大士难掩震惊,失声惊呼:“呜呼上天!难道……竟是神龙降世?!”

神龙?!

众人再度变色,太虚散人念动法咒,御汤池中水,因之汹涌翻腾。得道修仙抡圆手臂挥玉箫,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激劲水流便自池中腾空而起!直上半空数十丈,水流划出一个大弧,赫然清晰变身一条水龙模样!

太虚散人朗声大喝:“大威天龙,九九至尊!不会错的!就在这里,曾有龙女沐汤!”

龙女?!

龙形一闪即逝,水流落回池中复归平静,而人之心情却被彻底搅成一锅粥。昭帝李隐,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龙女?天龙降世?九九至尊?!红儿……难道她……

……红儿喜欢水?

……嗯,喜欢,特别喜欢,一看到就忍不住想往里钻。

……对了,我知dào

自己喜欢吃什么了,我喜欢吃海鲜,大虾子、大螃蟹,水里产的我都爱吃……

……哦?不是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怎么突然又想起来?

……嘻,其实我也不知dào

呢,是雅歌说,昨日舞到尽兴处,隐约闻到我身上似有一股海潮的气息,所以,就想着或许我会喜欢……

……水龙吟?龙吟……那应该非常非常的好听……

……哪知荒山千丈落,醒来已喝孟婆,自此心似迷途游魂客,身如江海不系舟,仙又如何?人又如何?纵是神王亦尝苦,镜前泪思亲骨,唯盼女儿不哭……

……嫦娥?谁说嫦娥是仙?更高的天界她从来没去过呢,因为根本不想去……

……真有意思,为什么人们都想修仙呢?做神仙有什么好?

……

曾经相处的一幕幕,她的音容笑貌,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仿佛不受控zhì

的在脑海中盘旋。越想越窒息,他快要喘不过气。昭帝李隐猛然想起什么,变色相问:“大士,天上神龙,应该都有龙珠对不对?难道……那颗红珠……”

错过一睹神龙之尊,似乎也让太虚散人格外失落,摇头叹息道:“龙珠至宝,乃天龙元神所聚,贫道也仅是曾有耳闻,可叹至今未能有幸一见。”

……隐,告sù

你一个秘密,这颗珠子可以疗伤,不管什么伤,都一定能好……

……红儿的宝贝,也只给宝贝红儿的人……

昭帝李隐,颓然倒地,毫无所觉中已是泪水潸然。红儿……他的红儿……怎会这样?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啊!

同样惊呆的百官朝臣也在顷刻间炸了锅,宰相魏岚风谨慎相问:“可是……大士,并非我等凡俗有意要诬蔑至尊,实在是……亲眼所见的事实太可怕、太吓人了。”

他由此说起燕献帝自拥有少女后,短短数月便仿佛骤然衰老几十岁,清晰可见的恐怖变化都如吸精食血,夜夜沉迷直至丧失心性从人变成鬼,这……这又该怎么解释啊?

太虚散人淡然的面孔浮现一丝冷蔑:“贫道解释得还不够清楚?大威天龙,九九至尊,又岂是肉骨凡胎承shòu得起?天龙未曾选择他,却因世间强权逼迫,曲意忍辱,这般糟蹋还能指望有什么好结果呢?折寿枉死,自是劫数难逃!”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呆若木鸡的燕昭帝,得道之仙都忍不住满眼困惑,似乎非常不能理解:“蟒龙在世,她选择的是你,而你……拂袖拒绝?”

李隐再度遭遇致命一击,他瞪大眼睛,心脏几乎停跳。

……蟒龙,隐是蟒龙,只是一时,还深潜在渊。

……隐的味道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不一样?喜欢吗?

……嗯,喜欢。

……第一次见面,那不是害pà

,而是……对,是王气……

……王,有王气,所以才让人远之……向往;近之,又可畏;一时相见,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会对我好是不是?不会让红儿伤心?答yīng

我,永远不让红儿伤心。

……隐,我们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好不好?只做快乐的事,开心的事。

……隐,等你有一天想要儿子的时候,我保证不再喝药了,我给你生。

……隐,我一直在等你……

仿佛身边的空气被顷刻抽走,昭帝李隐胸膛剧烈起伏,头脑纷乱,行将窒息。不!不会是这样!不该是这样!不——!

要打赌吗?你会后悔的!终有一天你会为今日所做的一切追悔莫及,你的心灵将因此受到来自地狱的啃噬折磨,一时一刻不得安息!

宿敌曾经给出的恶毒诅咒在这一刻应验,昭帝李隐整个人都在极度痛苦的折磨中颤抖扭曲。老天爷!这分明是老天爷和他开了一个最恶毒的玩笑,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到一切无可挽回,真相才仿若讽刺寓言一般当头砸落?为什么?!多少年情场放荡,他把一切男欢女爱,情欲纠缠都变成了工具。风月多情是游戏,何曾为此动真心?他利用女人成事,却从不因此坏事,一直以来,这都是最让他引以为豪的地方。自诩为定力,自诩为理智,不成想到头来,老天爷到底给了他一记狠狠的报复!

行将崩溃的男人断然下令,停!终止追杀!立kè

停手!

随即以帝王之尊颁布严旨:从今后,任何人不得再论红舞是妖孽!找人!广布天下,寻找一个脖子上佩戴红珠的17岁少女,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必须找到她!

*******

而几乎就在他颁令下旨的同时,太虚散人察觉异动:“南方,渭河有变!”

洪水传报尚未递出州府,燕昭帝李隐已随仙人匆匆南下渭河。星夜兼程十余天,到州府渭城时,便惊闻洪水之夜,神龙现世!

九月已过汛期,渭河又怎会突发洪水?听着官员百姓争相表述那非常一夜的奇景,昭帝李隐愈发心惊,飞龙在天?神龙摆尾?

“大士能否辨气息?赤红飞龙……是她?”

渭水河畔,太虚散人沉默点头。他一颗心因此沉落深渊,神龙显形,难道说……她已重归至高天界,已不在这凡尘人间?

太虚散人却说:“不!挡洪水,足见神龙眷世。是因有眷恋难舍,地上之人,才有幸得见本不该见之天界身姿。”

他闻之一惊,眼神中重新迸射希望之光:“大士的意思……她应该还在凡尘?在哪?求大士相告,到哪里才能找到她?”

太虚散人却摇头:“自古神龙不见首,行踪成迷,又岂是凡俗修仙之人所能参透,贫道修为浅薄,恕无可奉告。”

*******

不久之后,边关叛乱群起,异族汇集,复仇劫掠,顷刻间来势汹汹不可挡。刚刚到手的江山因此陷入危局。昭帝李隐唯有诚心求助世外修仙。

“大士,还望大士指点迷津。那叛逆邢桀,当初便是他劫走红珠少女,不知……此刻是否在他的手上?”

太虚散人非常肯定的说:“不在!天龙至清至洁,杀戮血腥本就为其所难忍,即使真被劫去,怕也拒不肯停留血腥弥漫的泥沼中。”

不在他手里?昭帝李隐暗松一个口,遂又问起天下之局。

太虚散人摇头叹息:“叛乱已生,乃因世代累积之怒火怨愤,一朝爆fā

势不可挡。天下乾坤必将因此大乱。说起来,自古地龙相遇皆如是,缠斗无休止,胜负更难分。”

他不懂,地龙?什么地龙?

“厮混于人间地上之龙,虽名为龙,却无缘上九天。嗜血好斗,彼此不得相容!”

仙人的禅解让他更诧异,地龙……是说那个家伙和他,都是地龙?昭帝李隐瞠目结舌,想起她曾亲口说自己是蟒龙,那么邢桀呢?那个家伙又作何解?

逆龙商会!逆龙斩!反叛旗号‘逆龙刑天’!难道说……邢桀!他便是那注定与他缠斗不休,难分胜负的逆龙?!

昭帝李隐越想越心惊,谨慎相问:“可是大士……只要开战,就总会有胜负输赢。以大士所见……”

太虚散人沉默片刻,字句清晰告sù

他:“地龙缠斗,一则不共戴天,一则不相上下,如果非要求出个结果,恐怕……只有看天意作为。”

“天意?”

“为今之世,得龙女,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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