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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后,十月初八,柳帅独苗抓周摆宴,自然又成了一场龙安城达官显贵的社交大聚会。昭王李隐,自然也要备了厚礼带红夜一同登门。起初,红夜本不想去,她实在打心眼里讨厌那种场合。

“整天闷在府里多没意思,是怕你闷出病来,才想带你出去散散心。”

可是对于走出昭王府,红夜依然心存忌惮:“隐,我还是不出去了吧,免得惹事。”

他笑起少女的恐慌:“傻丫头,有我在呢,还怕被谁欺负了?出门散心第一。到时候啊,你只管乐自己的,吃喜欢吃的,玩喜欢玩的,不爱理的家伙就不理他。我只要你开心就好,懂吗?要是有谁敢和你耍贫逗闷子,或者挑眼找茬,哼,也好,就让你亲眼见识一回啥叫王爷的威风,要不然啊,你恐怕都不知dào

王爷这顶帽子是干什么用的。”

红夜被他逗笑了,依偎在心窝:“隐,有你在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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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路上时,他就对少女聊起柳毅其人。红夜听着,渐渐想起来,对,供院初次登台时,隔着窗缝,凤妈妈指点过,就是那个让邢桀一路作陪、抱大腿的顶头上司,柳毅……一品大都督……

“隐,他看起来很老了呀,怎么儿子才刚过周岁?”

他风凉叹息:“这就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柳老爷子原本是有两个儿子的,只可惜时运不济,长子柳琮跟在他身边也算锻造了不少年,谁知dào

头一次独自带兵出征南沼就没能回来,中了南蛮子的毒箭,伤重不治死了;次子柳瑢从文,说起来也是才高八斗,可也不知是不是正应了那句‘天妒英才’,年纪轻轻竟身染恶疾,百般用药不见效,头几年也没了。都说人生最大悲哀莫过于晚年丧子,柳帅两个儿子相继撒手人寰,连个孙辈都没留下,你说可叹不可叹。”

都死了,难怪。红夜听着,也没什么感触,反正又不与她相干。

李隐笑笑说:“晚年丧子,后继无人,柳老爷子的心情可想而知。所以这几年,他连着娶了好几房妻妾,也有挂果儿的,只可惜连生两个居然都是丫头。说起来,这终于给他生出儿子的六夫人,原本是个寡妇,平民小户靠给人织绣营生,走动帅府是因正房柳夫人中意她的绣活儿,谁知dào

一来二去搞到一起,偏偏倒是一个寡妇给他生出了儿子。嘿,这才叫母凭子贵,一步登天。你想想,柳老爷子到这把年纪得这根独苗,那得宝贝成什么样?呵呵,听说啊,现在这个六夫人仗着儿子,在帅府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把原配夫人和几房纳妾都快活活气死了。”

红夜听得满眼惊奇,脱口问他:“隐,你怎么对别人家的事这么清楚啊?”

他一愣,随即咯咯大笑起来:“我的傻丫头,连这个都不懂。不管在什么地方,风流韵事、桃色花边,永远都是传得最快的呀。上到宫中万岁爷,下到贩夫走卒,柳老爷子这点儿事,你当龙安城里还有谁能不知dào?”

红夜不明白:“可是……他们又没有亲眼见过,譬如……就像那六夫人在帅府过得怎么样,其它的夫人又是怎么对她,难道也让外人看见了?既然没看到,那不就成了乱嚼舌?”

他又是一愣,随即二指禅袭击痒痒肉:“好你个死丫头,连我也骂进去?”

“没有,才没有呢,呀——!不要!”

凑在一起就好像永远闹不够,每到这时,他好像也不知不觉就会忘掉一切,只想同她厮腻,就这样永远开心。红夜倒进怀里,面色绯红低声笑语:“隐,等你有一天想要儿子的时候,我保证不再喝药了,我给你生。”

他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马车到站,他几乎是狼狈的冲下去,混入前来道贺的人流,插科打诨嘻嘻哈哈,生怕被身边的她,看出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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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府门前,大总管柳旺一路忙着迎客,各路官员登记礼单,果然最数败家子昭王出手不凡。昆仑山·于阗玉,一等成色羊脂白子玉璧一块!

“哎哟,九爷到底是九爷,这么重的礼,我家老爷都要受宠若惊了。”

李隐才不领情,指着鼻子笑骂:“你个老人精儿,片儿汤话说起来不塞牙,真待见本王,怎么都不见老爷子出迎?摆明了是没把九爷我放在眼里嘛。”

“哈哈,好你个昭王殿下,张口骂人也不怕闪了舌头。柳旺远远的路口看见您的马车,就官差押解似的把老朽押了来,这不,亲自出迎,不说九爷自己眼拙没瞅见,倒让老朽先挨了一顿骂。”

柳帅哈哈大笑着迎出来,李隐这才心满yì

足笑嘻嘻:“这还差不多,老爷子可知dào

为了给您淘换这块玉璧,九爷我是砸了多少血本,陪上多少人情?”

柳帅抱拳赔笑:“是是是,老朽受宠若惊,九爷快里边请吧。”

红夜跟着他一路走,随便什么人见面客套打哈哈,一概不与她相干。有人想和红舞姑娘逗贫套两句,像那长皇子李挺就第一时间苍蝇似的凑过来,红夜才不理,正眼不看,只向李隐身后一躲,手拉着手,一言不发。

“哎哟,瞧这个亲腻劲儿!”

雍王李挺口气酸酸的,瞪着李隐当场不咸不淡的挑衅:“我说九弟呀,都知dào

你得了宝贝,可得了就得了吧,好好收在家里谁还能和你抢?犯得着整天形影不离带着到处走吗?呵,带来了又不理人,什么意思?存心给人摆脸子看呢?”

李隐咧嘴一笑,一把搂过少女更嚣张的秀亲昵:“那是,我们的红儿脾气可大了,想给谁甩脸子就给谁甩脸子,想对谁好才对谁好,嘿,看不上的家伙,那就只能乖乖靠边站,对不对,红儿?”

红夜点头:“对。”

雍王李挺一张脸立kè

气绿了:“好你个小骚货,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取乐的玩意儿,也敢给爷甩脸子?”

李隐立kè

放下脸,冷哼一声:“雍王爷,怎么说话呢?好歹也是长皇子,还请你放尊重些,别给脸不要脸。哼,真撕了这层皮,当九爷我是好惹的?到时候,还不定是谁要狠狠喝一壶,吃不了兜着走!”

雍王李挺气得当场跳脚:“好你个老九,敢在我这里放狠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李隐居然也不生气,凑上佳人粉颈轻薄一吻,笑嘻嘻的说:“这个我还真不知dào

,我只知dào

呀,红儿的歌只唱给我一人听,红儿的舞也只跳给我一人看,无论这辈子、下辈子、还是上数下数八辈子,都没可能轮到雍王爷你。”

红夜腼腆一笑:“嗯,才不给别人看呢。”

雍王李挺快气晕了,箭弩拔张中,柳帅连忙过来打圆场:“哎呀,好了好了,我的雍王爷、昭王爷,这是干什么?今天是老朽的好日子,就算看在老朽的面上,来来来,快入座,当心让人看笑话。”

可是雍王不依不饶:“不行!今儿这事必须说清楚!妈的,故yì

带着小妖精,就是存心和爷叫板是不是?”

“够了!堂堂王爷成何体统?还不快都给我闭嘴!”

人们转过脸,就看到太子李铎面色铁青走进来。柳帅摆宴,他是代表父皇来送一份贺礼,万没想到一进门竟看到如此不堪的一幕。当着朝臣百官,实在是把皇家宗室的脸都丢尽了!

太子喝令,才让斗鸡偃旗息鼓,雍王李挺恨恨一甩手到一边喝酒去。落座后,太子李铎忍不住瞥一眼红夜,眼中的厌憎之情不由更深。哼,今天这事闹的,长兄李挺是太不像话,可这个昭王也没好到哪里去。也不看看场合,走哪都带着一介青楼艳妓,原本无事也要被他生出是非!

太子李铎替不懂事的兄弟向柳帅致歉,柳帅自然赔笑,嘻嘻哈哈,场面又重新热闹起来。远处一桌,邢桀沉默的看着一切,作为柳帅得yì

门生,腿伤痊愈,这种场合他自然也不能缺席。他看到红夜,而少女不经意的转头也看到了他,目光交错的霎那,少女愤然扭开脸,而他……只能在心中无奈叹息。

看着她与昭王的亲昵,那种自然流露的信任和依赖,无一不在刺痛他的心。这个单纯的傻孩子呀,都不明白那家伙安排今天这一出目的何在。盲目错爱,到最后被伤到体无完肤,又有谁能替她疗伤?

心头作痛,邢桀却心知肚明,他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少女对他的恨,已经恨到骨子里,或许穷其一生,最不可能信任的家伙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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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路显贵到齐,落座开席。柳帅满面红光点入今日正题,那位传言里一步登天的六夫人抱着儿子走出来了。周岁的小公子,任谁见了都要说两句酸掉牙的奉承夸赞,把个孩子埋进人群倒成了件活玩具。

看到那孩子,不知为何红夜竟心头一紧,这个……是柳帅的儿子?可是……她看看周岁小孩,再看看此刻抱着孩子一脸笑容的六夫人,是错觉吗?为什么……她总觉得那六夫人的目光,好像有意无意总会瞟向这边?而那孩子……竟似带着一股隐的味道?

红夜看得茫然,而这一边,众多凑趣起哄的家伙却已闹成一片。小公子放上地毯,此刻面前已摆了一大堆东西,从小孩子最喜欢的糖果、拨浪鼓到代表飞黄腾达的官员笏板、锦袍、玉带不一而足,其中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甚至把柳帅的帅印都搬了来。小孩子开始抓了,所有人敛声静气等着看结果,只见小公子的手,摸过了点心、摸过了玩具,再摸过鼻烟壶、扇坠、荷包这些玩乐之物,最终,竟抱住那墨玉雕的帅印,太大太重拿不起来,小娃娃整个身子都趴上去,啃啃这儿,咬咬那儿,玩得乐呵呵。

这下立kè

让现场热闹起来,连柳帅都笑得合不拢嘴,哎哟,有出息!这孩子将来有出息啊!昭王李隐第一个哈哈取笑:“老爷子,您还乐呢,当心哪天真被令公子夺了帅印,嘿,就看到时候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柳帅哈哈大笑:“要真有那一天啊,老朽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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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抓周抓了个皆大欢喜。太子李铎全了礼数应了景,也就第一个告辞离去,走时不忘叫上雍王李挺,免得自己走后再让他生出事端。到日头过午时,各路宾客也相继散去,最后只剩昭王李隐、柳帅至交,和像邢桀这样的门下生,还继xù

留在花园里磕牙聊天。

喝茶吃果子,昭王李隐就问起来:“柳老爷子,我怎么好像听着宫里传出风声,说是圣上要存心整治我呀?”

柳帅呵呵一笑:“谁说的?我听到的话,圣上是有意让你去督促今冬渭河水务,有心用你还不好?这怎能说是整治?”

昭王立kè

瞪眼:“这还不是?龙安城的舒服日子我还没过够呢,大冬天谁想跑出去?”

柳帅又笑起来:“九爷这话说的,督促河务、加固堤防,各样物资进进出出,过手的银子就是哗啦啦,这可是名副其实的肥差啊,换了谁都是求之不得,倒是九爷不想去?”

昭王听不下去,气哼哼道:“肥差?那全要看怎么说!柳老爷子,您倒说说我啥时候去过渭河边?河水往哪边流都不知dào

,监督河务?我哪懂啊?要说游手好闲吧,至少它无功也无过,可若担了这差事……嘿,千万别和我说什么重用,给圣上办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找我一个门外汉,万一出了纰漏把事情办砸了,那我才真是逃不掉的罪名,今后想怎么整治我还不都有话说?不去!这事我说什么也不去!”

柳帅听得咯咯笑:“我的九爷,你跟我耍性子有什么用?难道圣上下旨让你去办差,你还敢当着圣上的面儿说你不去?”

昭王挠头了,眉头紧锁当场丢山芋:“要真是这样……柳老爷子,这事你得帮我。昆仑山的一等羊脂玉不是白送的,要真让我去……除非你给我派个懂行的。什么采办物资、银钱经手……哎,对啊!”

他忽然指向在场的邢桀,哈哈笑说:“对对对,我们的邢大人,富甲京师大豪商,这种买进卖出管银子的事,数他最在行了。柳老爷子,你若是把邢大人派给我,渭河走一趟,我才有胆子答yīng。”

邢桀听得切齿,这个混账!原听得他要被外派出京,他还心中窃喜,总算能有机会下手救人!不成想他倒先咬住他,要走一起走,摆明是盯死他,不给可乘之机!

邢桀正要开口推辞,谁知柳帅已笑呵呵满口应承:“我的昭王爷,真是拿你没辙。行,等圣上说起这事,我一准儿帮你举荐邢生,助你不出纰漏、不担罪名,这样总没问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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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定正事,离开帅府,他才注意到红夜的沉默:“怎么了?是不是呆久了,厌烦了?”

红夜摇摇头,她说不清楚,因为心里一直想着那小孩子,对于他们谈论的什么渭水治河根本没听进去,那孩子……柳帅小公子,为什么会有隐的味道呢?

“隐,你喜欢小孩子吗?就像今天那个小公子?”

她开口问,他笑容一僵,因着之前说到给他生儿子的话,他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搂过少女笑说:“红儿,我看你今天一直恹恹的,也没吃好也没玩好,还让那雍王惹一肚子气。不如……我们出城去走走吧,我带你骑马。”

红夜展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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