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漾吐着舌头接过钱包,喜滋滋地斜挎好钱包,继续舔着棒棒糖靠着桌子左右激烈地摆着小身板。不到五下,只听咣当一声,哗啦啦地一摞书掉在了地上,书上的计算机也啪地一声摔了下来,盖子和机身一分为二。
原本窝在床上打游戏的仔仔两脚一翘,哗地一下站了起来。他指着地上的一摊书籍和碎掉的计算机对漾漾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漾漾吓得退后几步,靠在爷爷床边使劲摇头。
“前段时间撕了我的偶像画,现在又弄坏我的计算机,你摔过我眼镜、扔过我手机、偷过爷爷的钱和德国笔,还有什么事情你没干?何一漾你是不是找打?”仔仔指着妹妹大喊。
“啧,不就摔了个东西嘛!喊什么喊!”老马起先扭头看,见仔仔喊叫他坐了起来。
“哇……”憋着的漾漾此刻大爆发,嚎啕大哭。
“又来这套!烦不烦!看我不敢打你是吧?”仔仔说着飞来一脚,正中漾漾的屁股,用劲不大,只是气势大了些。
漾漾捂着屁股望着爷爷哀嚎大哭。
“啧你行了啊!娃儿又不是故意的!何况她本来胆小,你这么一吓再吓傻啦咋弄!”老马两腿下了地坐在床边,一只大掌护在漾漾身前。
仔仔本来火大,见两个当家的来了,只得掐灭火焰说:“我是告诉她,犯了错要承担后果的!每次哭哭哭,你把人周周家水壶弄打了不赔吗?你把我眼镜弄坏了不重新买吗?她不能永远不长脑子吧!这么一沓书放在后面晃荡——她不知道吗?”
“行了,收拾你东西吧!”致远双手抱胸站在门口阴着脸说。
桂英起先站在致远身后,见漾漾哭得激烈,她进屋来抱起了孩子赶忙哄着。
“又没摔坏啥东西,你个当哥哥的咋就不知道护着妹妹呢?还有你个碎崽儿!你把哥哥东西撞坏了,你得道歉,不能只顾着哭哇!”老马一碗水端平,两边皆指责。
漾漾一听说她错了,无法面对,又放开声吼着哭。
“你们看到没!我说她蠢吧人家会哭!你看哭得多激烈,连我都不敢说她是在演戏!你说人家不蠢吧怎么老是弄坏东西犯这种贴钱的低级错误!我这个计算机起码得好几百吧!你们瞧瞧——打不开了!”
“看把你能的!你小时候没摔过东西?十多年前家里有一个落地风扇你硬是把它掀倒了,早年你爸给我买的金项链不是你拽断的?收拾你东西吧!多什么嘴!”桂英气呼呼地喊完抱着漾漾出去了。
“你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你这么大不知道让着妹妹吗?她才四岁呀!”致远指了一指仔仔,转身也走了。
仔仔本来已经没事了,听他爸这么一说,气更大了。他撂下手里的书和计算机,一头栽倒在床上,两手抱着胸生闷气。
老马见状,等两口子走了才缓缓开口:“娃撞个东西你上纲上线的干什么?说两下得了!你看,本来你有理最后弄得你没理!再说,她又不是别家孩子,那是你妹妹嘛!小时候我把你妈骂了你两舅舅抱着你妈安慰,我把你两舅舅骂了你妈又去安慰,那才是好的循环。你得主动琢磨琢磨。漾漾还小,她哪懂这个道理?还不是得从你这个哥哥这儿先起个头!”老马说完,弯腰去给仔仔捡东西。
瞄见仔仔胸腔那儿一起一伏,老头接着说:“你这计算机也旧了!妹妹给你弄坏了让你妈给你买个新的——又不花你钱你气什么?其实,娃儿把你这东西撞倒了本身心里也怕,你要是抱抱她开开玩笑,那娃儿肯定念你好!”
“他两偏心不说,还不讲道理。”墙角传来一句带着愤怒的话。
“你爸你妈不是偏心她,那是害怕你——害怕你打她欺负她!娃儿打不了你又骂不过你,你跟她在一块铁定了你是老大!你看爷爷来这么久了,从没见你对漾漾说过一句软乎话,更别说抱抱她了!你没看你钟爷爷家那两姐弟,姐姐来咱家里替弟弟收拾东西、洗袜子,没事捏捏脸整整身上的衣服。我看那个梅梅比你大不了多少呀!反过来你怎么对漾漾的?爷爷都觉着你不疼她,更何况是你爸妈!”
老马捡完东西坐到了仔仔床边,继续说:“男娃娃对女娃娃不得温柔嘛,你对妹妹像个土匪似的——蛮得很!你对她好你妈肯定放心,漾漾也愿意依赖你!你跟她不亲近那娃儿肯定讨厌你害怕你呀!主动权在你手里呢!咝——爷爷看你平时挺明白挺聪明的呀,怎么不会做哥哥呢?”老马说完拍了拍仔仔的屁股。
仔仔扭了扭屁股,若有所思。
包晓棠近来加了很多QQ社交群,其中一个群好多人在线,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超强台风的话题。晓棠一见跟自己相关,于是不停地拍些图片、小视频发到群里,让其他地区的人们也见识见识超强台风的“魅力”。晓棠此举吸引了很多人,其中有一个QQ名称为“雨中漫步”的网友也在发图片和视频,那人拍的东西也吸引了包晓棠。于是晓棠专门在群里艾特那人:“雨中漫步,你也是广东的吗?”
那人回应:“是呀,我在深圳。”
晓棠发文:“我也在深圳。”
那人艾特晓棠:“我这里已经有大树被吹断了!你那边呢?”
“我没下楼,不太清楚,但我屋里已经沦陷了。”
“哈哈哈……”
聊了许久台风的话题,两人在群中的对话忽中断了。过了一会,那人加了晓棠的QQ号,两人私下里聊了起来,话题依然是台风。晓棠没有其他意思,只觉大雨大风天里有一人陪着自己聊天,生活没那么孤独了。
钟雪梅今天没上班,没在小姨这里也没在农批市场。昨晚下班回铺子里吃饭,见妈妈和弟弟不在,爸爸的右手受伤了,聪明的姑娘一下子猜到了怎么回事。雪梅担心妈妈和弟弟——担心到揪心。
钟雪梅一吃完晚饭就跟爷爷说风大雨大要赶紧回小姨那里,于是离开了铺子。出了铺子她给小姨发信息说她要回富春小区那里,而后大姑娘一个人顶着大风大雨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回了家。
到家后衣服早湿透了,她顾不来自己先去看妈妈和弟弟。悄悄开了妈妈房门,但见妈妈的右脸肿得好个吓人,右眼也挤成了一条缝。雪梅心中难过无比,她咬着嘴唇控制自己的情绪,跟妈妈假装无事地打完招呼,忙去看弟弟学成。学成蜷在沙发上,面无神色,见了姐姐也不知一声。小孩子只抬眼皮看了姐姐一眼,而后继续玩着手里的玩具。
雪梅坐在了学成身边,左手摸着弟弟的脚丫子,后握着学成的手腕,揉搓他的小手掌。姐弟两均不说话,只低头看着对方的手。几分钟后,雪梅一头栽了下来,将自己的脸埋在沙发靠背和学成的后背中间,她右手揽着弟弟的小身板,紧紧地搂着他,许久后大姑娘轻缓地啜泣。
听姐姐哭了十来分钟,学成这才落下一滴泪来。小朋友的脸上轻盈无恙却满是迟钝、默然和悲伤,两条眉毛永远朝两边耷拉着,好似生来就有一对愁眉。八岁的孩子见姐姐特别伤心,反过来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姐姐。
又过了十来分钟,雪梅止住了啜泣,她亮出脸来,红着眼睛对学成说:“你好好读书,将来姐赚钱了姐供你读书!姐给你买吃的玩的穿的!”
学成点点头,忽然明亮又憨直地笑了。
“呵呵呵……”雪梅见弟弟笑了,她紧紧地搂着弟弟的肚子,也浅浅地笑了。
“我们两比赛做算术题吧!”雪梅擦干泪坐起来对弟弟说。
“嗯。”学成点点头,弯弯的眼睛里流露着憨厚、纯真。
雪梅拿来草稿纸和两支笔,给弟弟出题目,然后自己也算,姐弟两比赛两位数乘三位数的数学题。
今天一大早,包晓星见女儿在家,迟迟没起床。她不想让姐弟两看见自己红肿发紫的右脸和满是血丝的右眼——她这个模样见不得人,特别是自己的孩子。雪梅早上八点多起床后,有条不紊地在厨房里忙活——热饼、煎鸡蛋、切黄瓜、冲豆浆、洗水果……早饭备好后,她端了一份去妈妈屋里。钟雪梅早知妈妈醒了,也知妈妈在假装睡觉,她将早餐端进去后放在床头柜上,又悄悄关上门出来了。
雪梅和弟弟在厨房里吃早餐,吃完后她按照公司里做咖啡的模样简单地冲了一杯淡咖啡,让学成也沾沾咖啡的味儿。一杯糊弄到尴尬的咖啡,却逗乐了沉默又忧伤的弟弟。中午钟能打电话叫雪梅吃饭——他还以为雪梅住在农批市场后面那儿呢。雪梅拒绝了,只说雨太大了,晚饭亦复如是。
今日的农批市场显得格外清净,大雨天没客人,家家铺子里都在喝茶、睡觉、嗑瓜子、闲聊天,劳动的人们享受着这难得又极端的清闲。“钟家五谷杂粮”铺里,这一天是格外地安静。中午饭钟能做好以后,给钟理送到房间一份,自己在厨房坐在板凳上吃了一份。晚上的饭做好以后,给钟理端过去一份,自己在柜台上吃了一份。
儿子大了,自己管不住倒也无所谓,只他不把自己这个老父亲放在眼里,这一点着实让钟能伤心。他已是个入坟地的人了,身边只此一子,老家的地包出去了,老屋也长草了结网了,不靠着这逆子他如何过活?
其实,他可以回老家,地可以收回来,房子荒了也可以重新收拾,只是老头舍不得他的梅梅和学成。但凡他在一日,能让梅梅轻松点那就是好的,能让学成少挨些打骂那就是值得的。冲着这一点,什么冷脸、难听话他全忍了。何况还有儿媳妇,钟家能有这样的儿媳妇真是祖上烧了高香了!
钟能边吃边吸着气,将流出的涕泪又吸了回去。日子还得照过,明天还得看店做饭,学成九月开学了他得每天早上送他上学,梅梅上大学了他还得给梅梅赚每个月的生活费——他任务重着呢!且得多吃些饭菜养好身子为孩子们扛着、熬着。不能因为一个人伤了一家人,不能因为一个人垮了一家人,梅梅和学成还有大好的前程呢!钟能想到这里,呼噜噜地朝嘴里大口大口地拨饭。
“啧!这火锅难吃死了!甜不甜咸不咸的,怪里怪气的!”老马看着清水锅里白花花的鸡肉,啪地一声放下了筷子。
“你不爱吃别说人家难吃!中国几千万人爱吃这个呢!你以为地球人全跟你一样爱吃咸咸的撒了几两辣椒面和花椒面的油泼面吗?”桂英朝老马翻着白眼。
“我觉得挺好吃的呀!”仔仔从锅里夹了几片椰子肉塞进嘴里说。
“没事,爸你吃菜吧!这几碟凉菜味道不错!”
老马摇了摇头,特别怀念昨天的牛肉火锅。下午五点,台风停了,天上出现了耀眼的金光,中午没怎么吃好的一家人早早出来吃椰子鸡。一路上致远、仔仔在给老马普及椰子鸡火锅有多么好吃、多么新鲜,老马尝了几口就咽不下去了。
待众人吃完后,一行人出了火锅店。
“我去转转。”老马对女儿、女婿说。
“台风刚过,路上不好走!”桂英提醒。
“么事儿!我透透气。”
“那让仔仔陪着你吧!”致远看了看仔仔又望了望老马。
“成。”老马和仔仔相互点了点头,便朝南走了。
“爷爷,我们去梅龙大道吧,那条路风景超好!”仔仔跟上去对爷爷说。
“成嘛。”
于是夫妻两带着漾漾回家了,仔仔搀着老马去了家门口的梅龙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