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一个人住在海心山，像乡下野孩子一样不注意装扮，关小山穿越的匆忙，也没注意收拾打扮就和狐狸精上路了；一路之上，他被摁进过西海，摁进过草丛，摁进过泥土；脸上除了一团团灰、泥，还有七八道血痕，早不成模样了，只他不知dào。
布料铺的一顿臭骂让关小山又恼又羞，却又无可奈何。记得来时经过一座小桥，桥下有河；从布料铺子逃出来后，他径直来到桥下。
时值寒冬，小河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关小山躲在桥下，用猎刀砸了个冰窟窿，顾不得河水冷冽，蹲在冰窟窿边，将衣服、头发、老人脸用力擦拭搓揉了一通。忙乎了半个小时，自我感觉好了些，他才重新踏上商业街，一边挨家挨户应聘能挣晶石的活计，一边打听当地各种消息。
应聘的结果让人很失望。关小山连进两家酒楼、四间杂货铺子都没能找到合适活计。别说挣晶石，就算不要薪水只管吃住的活计都没能找到，几间铺子走下来，他唯一的收获是对昆仑城有了一定的了解。
昆仑城，居大不易。
想在昆仑城找到有薪酬的工作，必须高级技师和法师才行；初学法术、比法师低一等的法士以及初级、中级技师只能找到管吃住、不付薪水的工作。如关小山这般没有技能、不是法师，兼且没有晶石，想在昆仑城待下来几乎不可能。关小山不是没技能，只不过灵界以灵气为根本，社会发展遵循的是灵气研究应用之路，人间界的技能在这用处不大，没有他这个硕士研究生用武之地。更让人烦心的是，昆仑城人情炎凉到了极处，他一路遇上的不是尖酸刻薄之辈，就是冷淡淡薄之士；好心人帮zhù
这样的事想也别想。
关小山冷着脸继xù
向前走，这时路左出现一间冶炼坊，一个面目慈和的老工匠像有闲暇，坐在门口处眯着眼晒太阳，他张望了一眼简陋的坊间，便没敢提找活计的事，凑过去招呼一声“大爷，闲着呢——”和老工匠唠起了家常。
“昆仑城是福地啊，人人都想到来啊，所以，嘿嘿——”老工匠痛快地打开了话匣子。
昆仑城受大神庇护，最为安全；这是昆仑州人类争相而来的最大原因，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yào
原因。
昆仑城临近瑶池，灵气虽然不如神界充沛，却也是昆仑州一等一的福地。福地原是无主之地，谁都可以迁居过来；福地有限，迁居来的人却无限，大家都想住在最接近瑶池的中心城区，这样就会产生争斗，争斗的结果只能是谁的拳头大属于谁。昆仑州拳头最大的是众神，昆仑城也就成了众神的领地。
大神是普通人进阶的，有父母兄弟家人。成神之后，将家族迁移至福地既是责任也是义务。昆仑州有很多大神，为了家族占有地，大神和大神之间也会发生争执，大神之间的争执结果更惨烈，对敌双方呼朋引伴，大打出手，一场大战下来，动辄会有数十大神陨落。
这种情况让昆仑州神族元气大损。有识之神担心局势会更恶劣，遂联合起来商讨解决办法。商讨的结果是：以瑶池最近的天、地、人三峰为中心，划出七十二峰为神界，神界为大神修liàn
地；山下的昆仑城为人界，出租给神裔居留，神裔每年需上缴神界一定数量的晶石为管理费；为此，神界成立了一个下派组织——临尘阁，负责管理保护人界并收取晶石。临尘阁外，神界诸神不能私自干扰人界，更不能介入家族后裔之间的纷争。
临尘阁有三大阁老主理；三阁老是大神，需yào
修liàn
，不喜打理人界琐事，又在临尘阁下成立了一个奉天府，奉天府由神将、武士各类人等组成，开始只负责收取晶石租金，保护昆仑城，后来管理的事物越来越多，昆仑城的启蒙教育、税收、规划等等尽皆纳入辖下。
晶石是促进修liàn
的必备之物，对神界来说，最重yào
的东西莫过于晶石，数量越多越好，临尘阁和奉天府自然将收缴晶石视为重中之重。这种心态自上而下扩展到整个昆仑城，最后形成了一切唯晶石为要的风气，晶石代表着财富，代表着地位，代表着福地的居住权；只要有足够晶石，普通人也能买下神裔的产业庄园，甚至收破落神裔为奴仆。
巨大的需求让晶石价值越来越大，越来越难挣。普通人穷其一生也难挣够在中心城区置房安家的晶石，更别说就读费用高昂的学校；往往是立足长远，第一代人拼搏苦熬为第二代攒够成为高级技师的晶石；高级技师在昆仑城苦熬一生，为第三代人攒够完成通灵启蒙教育和法师培训需yào
的晶石。普通人成为法师就算出头了，不仅有一线希望成神，还能挣取不菲的晶石，为下一代修liàn
打下更坚实的晶石基础。整个规划过需yào
三代人不懈努力，稍有不顺，可能就需四五代甚至五六代了。
“神——就在山顶，很近，只是可望而不可及。福地——就在脚下，感受到的又有几个。”老工匠颇为感概，长叹一声结束了家常，进屋忙活去了。
自此，关小山彻底认识到自己的困境，他没打算放qì
，只是抛开不切实jì
的幻想，重新调整了目标——不急着修liàn
，想法找份学徒工先学着干，尽量留在昆仑城寻找机会。
有感于老公匠的慈和，接下来关小山专拣老年人经营的作坊店铺进，询问能管吃住的活计。不知dào
是运气欠佳，还是那个老工匠本就是昆仑城的异类，接连见了八位老掌柜，却没一人有耐心听他说话，个个懒的搭理，直接挥手将他轰出去。
太阳落山之时，他顺路上到一个半山广场。这儿似乎是昆仑城最高处，前面虽有盘旋而上的路径，路中央却竖了块木板，上书“凡人止步”四个大字。
关小山没敢再上，转头打量广场。
广场很大，在寸土寸金的昆仑城尤其难得，周围的建筑也很大气，东边有两道大门并排相依，每道大门宽近两丈，有不少衣着朴实的年轻男女进出。西边也有两道大门，大门比东边的更宽更宏伟，宽有三丈，在这两道大门里进出的人岁数也大些，小的二十出头，大的有三四十岁了，衣着跟着也光鲜不少。
四个大门正中各悬挂一块黑漆大匾，匾上有鎏金大字，东边的两个分别写的是“昆仑通灵启蒙学校”“昆仑法师进修学校”，西边的两个分别写的是“昆仑预神研修院”“昆仑真武研修院”。
看清匾额上的大字，关小山心神一颤，呼吸顿时粗重起来。从今天打听的情况来看，这里就是他原来的目标——学习法术的地方。目标就在眼前，却如天涯一般，可望而不可及——四道大门两侧各有一队持枪跨刀的武士守卫。
“晶石！！！”
关小山喘口粗气，调转目光看向广场对面，对面只有一栋四层木楼。木楼倚山而建，规模不大，却很精致古朴；一楼楣头上也悬挂了一块大匾，上书“四校合一图书馆”六个鎏金大字。
“四校合一图书馆？”
关小山目光一闪，慢慢踱了过去。
图书馆似乎很冷清，底层大堂内墙放有两个书架，上面码放了不少书，书架前却没有人，也没供人就坐阅读的座椅；大堂左侧堆了一些杂物，右侧是木质楼梯；木质楼梯一侧有一张大书案，一个横肉堆叠的年轻胖子坐在书案大后，像是管理员；他在埋头看书，身子动也不动，泥胎木偶一般看的正入神。
胖子历来给人宽厚的印象，而且这个胖子年龄不大，二十岁左右；关小山胆子大了些，轻轻走进去。胖管理员没有察觉，依旧埋头看书。他沉吟片刻，随后果duàn
走到书架前。
《通灵——从开窍起步》《千字文》《灵界地理概述》《百家姓》《开窍注意事项》《开窍步骤指导》《修心养性》……
五花八门的书名在眼前一一闪过，关小山感觉心跳快要停止了，书架上的书仿佛万斤之重压在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股强烈的占有欲从心底深处袭上来，他控zhì
不住地抬起了右手……
就在这时，身后一阵脚步声响，几个人说说笑笑进入楼内。关小山一凛，压抑住冲动，装着浏览书名在书架前徘徊，一边用余光留意胖管理员那边的动静。
进来的是两男一女，都二十多岁的样子，三人径直到了胖管理员的大书案前。
“明胖子，研修院的……喏，这是名徽，这是上次借的书。”三人围住书案，一个挨一个递上证明身份的名徽和要归还的书籍。
“哦——等等，我这就来注销记录——哎，白莽法师，请问这个字怎么念？是什么意思？”被称作‘明胖子’的胖管理员一边答yīng
，却指点着手中的书给三人瞧，像是请教。
“这是尻，尻尾的尻，尻尾是脊椎骨最后一截，明白吗？”
“哦。明白了。这个字呢？”
“这是蠡，蠡沟穴在你小腿内侧。”
“这样啊——谢谢哈。”
“谢个屁，赶快注销手续正经，别磨蹭了。”不知dào
是不耐烦，还是相熟的玩笑，说着说着，三人的声调便恶了起来。
“好！好！就来……”明胖子不迭地应承，开始手忙脚乱地忙乎，一会开抽屉，一会找簿子，一会翻来翻去勾画，弄了好一阵，这才取了三个青玉夹子，递上去说：“诺——记取夹，三位上去吧。”
三人接过青玉夹子，说笑着上了楼，明胖子如释重负，颓然坐下，再次埋头看书，却没向关小山这边瞅一眼。
关小山两眼一咪，再不犹豫，悄无声息地伸向右手抓住《开窍步骤指导》。他相中了三本书，只要把相中的书拿到手，哪怕不能进校就读，他相信，凭自己的刻苦，自学也能成功。
手指触碰到了光滑的纸张，关小山缓缓转头，紧紧盯住明胖子，与此同时，右手捏住书角，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往外抽……